第8章

馮問藍在家躺屍的第三天,蔣真終于出差歸來。

她一回來就直奔書房,誰知一推開門,看見的是一道無欲無求的背影。

盤腿坐在書桌前的人正望着窗外陰沉的天發呆,像一座被世界遺棄的豐碑。

蔣真猜她八成又在愁小說,沖過去為她注入活力:“藍藍,快,給你看個好東西!”

“豐碑”頭也沒回,興致缺缺道:“不看,戒了。”

“……”

蔣真知道馮問藍想歪了。

但既然都想歪了,居然還拒絕她……那說明問題很嚴重啊。

蔣真轉過“豐碑”底座。

見她比陽臺上那盆綠蘿還蔫兒,蔣真彈了下她的腦門兒:“通宵加班的不是我嗎,你怎麽看起來比我更累,又幾天沒睡了?”

馮問藍比了個“耶”。

就像她的狀态時常在“人生好贊我的cp好甜”和“人生好煩我的文好爛”之間反複橫跳。

她的睡眠也被“失眠”和“無夢”來回支配。

這一點蔣真是知道的。

于是她收起自己的分享欲,先問問沒來得及問的夢話的事:“怎麽了,研究所之行沒收獲?”

說起這個話題,馮問藍終于有了點靈魂,擡頭沖她一笑:“有收獲啊。”

“什麽?”

“收獲了半箱孟斯禮小表妹送的漫畫。”

“……”

難怪桌上有幾本新面孔。

蔣真随手翻了翻,發現完全是馮問藍的菜,不解加深:“那你正好有足夠素材在夢裏醉生醉死啊,怎麽還睡不着?”

馮問藍笑得更燦爛了:“因為另外半箱在孟斯禮那兒。”

“……”

蔣真忽然讀懂了她的笑容。

是發瘋的前兆。

果不其然,下一秒,馮問藍晴轉暴雨,開始抱着椅背嚎啕大哭。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那個沒有一件順心事的晚上。

當她意識到借花獻佛獻錯以後,本來想撤回,誰知道佛好像看上了她的花兒。

在她阿巴阿巴組織語言的時候,他不緊不慢地抽出後四冊漫畫,對上她呆愣的視線後,還很客氣地說了句“謝謝,我會好好看”。

落進她的耳朵裏莫名像“我會給你好看”。

她以為這一晚又難逃一死,最後卻以她完好無損回到公寓平淡收尾。

反常是反常了點,可對她總歸是利大于弊——

打開漫畫之前,馮問藍是這樣的想的。

打開之後。

她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我真傻,真的。他都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他對海鮮過敏這事兒,我幹嘛覺得對不起他,還多此一舉讨好他。讨好他之前也不打開箱子看看。這下好了,這套漫畫在大陸根本沒得賣,代購又買不到,我還沒他小表妹的聯系方式,我上哪兒去看後面四冊啊彌陀佛佛祖保佑佑我中華……”

“等、等等。”

蔣真越聽越不對勁,不得不打斷她進行确認:“你是因為看不到漫畫才睡不着?不是因為擔心被誤認為滿腦子黃色廢料?”

“對啊。”

“……”

馮問藍沒察覺她倆頻率沒對上,還在直抒胸臆:“就算撇開黃色部分,這套漫畫也會讓人一發不可收拾實獲我心欣欣向榮……”

“——容我插句嘴。”蔣真再次打斷,“你想看就去找他要啊,在這兒玩什麽成語接龍。”

馮問藍回了她一個“天真!太天真”的眼神。

而後咬牙道:“通過本次事件,我已經認清孟斯禮本質,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萬惡資本家!以我的智商,休想從他那兒得到一丁點好處。所以,除非是離婚,否則我不可能再主動找他!”

智商問題蔣真愛莫能助,但可以為她開拓新思路:“那以你的智商,可以繞過萬惡資本家打聽到他小表妹消息嗎?”

“。”

馮問藍的眼睛慢慢重新自信放光芒。

她好像還真可以。

京山公館。

三十八樓。

難得放晴的春日午後陽光明媚,鋪滿樓道,為周末增添了幾分惬意。

當大理石地面上的光影向右偏移了幾寸時,這份靜谧被一陣門鈴聲打破。

好一會兒,房子主人才來開門。

等看清門外的臉,他又“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馮問藍:“……”

她微笑着,和差點摔她臉上的門大眼瞪了會兒小眼,再次按響門鈴。

這回門秒開。

但博晏的臉比剛才更臭了,居高臨下地睨她:“敲你爺爺家的門幹什麽,你老公住樓上。”

馮問藍稍稍後退,笑容不變,仰頭看他:“我就是來找你的呀。”

她誓要從博晏這兒突破的決心充分體現在言語間。

不僅沒有怼回去,甚至為了彌補實在演不出來的可愛,連最不常用的語氣詞都用上了。

最後換來博晏超級嫌棄的眼神。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馮問藍裝乖,但在沒有孟斯禮的情況下是第一次。

老實說,不适感達到了空前絕後的程度。

博晏沒打算委屈自己的耳朵,直接警告:“你再這樣裝模作樣說話,這扇門你別想再敲開。”

“哦。”

本來馮問藍想着畢竟自己有求于人,好歹裝裝樣子。

既然他不喜歡,她也樂得輕松,馬上真實做自己,收起笑,開門見山:“乖孫孫,能把你周伯伯的手機號告訴奶奶嗎?”

“……你要他手機號幹嘛。”

“打聽一點我們禮禮的事。”

聞言,博晏看她的眼神微頓:“怎麽,我是死了還是不夠了解你老公,你這麽舍近求遠。”

“……”

和她唱反調唱得邏輯都不要了?

馮問藍不理解,但大為震撼,提醒他:“你這麽讨厭我,誰知道你會不會故意誤導我。”

博晏又不接話了。

剛有所好轉的臉色有了惡化的趨勢。

“?”

講真話也要生氣?

不是他讓她別裝的嗎?

見博晏又要關門,馮問藍連忙抓住門把往外拉:“诶诶诶诶……”

她試圖解釋。

結果屋裏突然冒出來個缺心眼的k歌之王,正好聽見這一串“诶”,無縫接唱:“Aite Aite You got me feeling like a Feeling like a Papillon……”

馮問藍:“……”

唱到一半,他可能也覺得這段歌詞接龍來得有點莫名其妙,停下來點評:“你擱那兒和誰唱Papillon呢,Aite的發音不太标準啊。”

這說話聲可比歌聲好認得多。

馮問藍一下就聽出來了,趕緊踮起腳,從博晏的肩膀上方探出腦袋,舉手雀躍道:“是我!”

四目一相對,周軻行又驚又喜:“弟妹?!”

馮問藍由內而外地開心:“唉!”

“弟妹!”

“唉!”

擋在中間的博晏:“……”

這一來一回情深意切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周軻行倒不介意當牛郎。

他“咻”地沖到門口,一掌扒拉開礙事的“王母娘娘”,激動道:“真的是你啊弟妹,你來找孟二嗎?那真是太不湊巧了,他今兒去參加高分子材料高峰論壇了。”

“是有點不湊巧……”

要是湊巧,她今天就不會來了。

這種大實話馮問藍只敢在心裏想。

因為她沒打算破壞孟斯禮的計劃,就算他不在場,也得接着上次的恩愛戲碼演,順便把海鮮粥的事圓回來,免得落人把柄。

于是馮問藍進入狀态,肩膀一沉,語氣懊惱道:“也可能是上次我把他對海鮮過敏記成了喜歡海鮮,他生我氣,不願意見我吧,本來還想問問他柴柴小表妹的聯系方式……哎,都怪我,太久沒見到他,想他想得都記憶錯亂了。”

說話的時候,她微微垂着頭。

旁人只看得見她的眉頭打成一個憂愁的結,聽見她上一秒還充滿活力的聲音變得惆悵。

周軻行被演進去了。

他感動地用眼神罵博晏:看看,人弟妹是相思成疾記錯了,不是不知道!

而後安慰馮問藍:“這怎麽能怪你!你別難過,柴柴的微信我可以推給你,來,先加哥!”

“真的嗎謝謝哥!”

劇情完全按照劇本走。

馮問藍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人,在心裏給周軻行磕頭了,二話不說趕緊掃他的碼。

博晏冷眼旁觀了會兒,不得不提醒正一臉“我也不想這麽沒出息可是她叫我哥诶”的人一句:“你的好大兒都會生氣了,你還不趕緊開瓶酒慶祝。”

馮問藍:“?”

這是內涵她還是內涵孟斯禮呢。

生氣不就和開心難過一樣與生俱來嗎,有什麽好學的。

周軻行察覺她的疑惑,拉回她的注意力:“弟妹,我這兒還有很多孟二的照片,都傳給你吧,留着他下次出差解你相思之苦用!”

馮問藍十動然拒:“不用不……”

“還有很多他的黑歷史。”

“——等我清清內存!”

他倆聊得熱火朝天,博晏懶得再管,沖人影晃動的走廊冷哼道:“現在知道誰才是你的好爸爸了吧。”

話音一落,私下交易的倆人動作一頓,無言對視。

周軻行先擡頭,看清後吓道:“我操,你什麽時候來的?”

馮問藍也想知道。

不過她還沒做好回頭的準備,打算先隔岸觀觀火,卻被身後男人投下的陰影籠罩。

屏息凝神間,他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幹淨清冽的氣息被春風裹挾着,将她從後面擁了滿懷。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腕間的佛珠輕晃,有一下沒一下地蹭過她的手背。

有點癢。

馮問藍想躲。

卻聽見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有日光久曬的松懶,和一點不易察覺的嘆息:“你的弟妹叫你哥的時候。”

“?”

出于禮貌和感激叫一聲哥應該沒有違反《婚姻法》吧?

她親哥都不一定會介意。

馮問藍不明白他的情緒從何而來,用眼神全權委托周軻行回答。

周軻行收到并執行,嚣張中帶點賤,沖她身後的男人說:“怎麽,羨慕啊?”

周軻行就是故意找罵。

可平時早該說得人啞口無言的男人眼也沒擡。

他看着背對着他的小姑娘,像是受了欺負,清冷冷的嗓音裏蘊着一點淡淡的悵惘,低聲問:“藍藍,我該羨慕他麽?”

周軻行:“……”

操。

居然被他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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