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把火終于還是燒到馮問藍的身上。
幸好她滅火經驗豐富。
像孟斯禮這種從不在意別人想法的人,問這話肯定別有用意。
比如,警告她,別人都有的東西他怎麽可以沒有。
局勢逐漸明朗。
保大還是保小顯而易見。
雖然不忍心,但馮問藍只能用嘴型和周軻行說了句“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接着轉身面對不速之客。
今天的他又是一身筆挺西裝,眉眼俊朗。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簡單的烹饪。
骨相優越的人也是。
過于繁複的裝飾是累贅,簡單的黑白足以诠釋他身上的每一個美點。
可惜是個衣冠禽獸。
馮問藍在心裏暗罵,兩只手卻拽着他的衣袖,埋在他的手臂上,小小聲嘟囔:“你怎麽連這都要計較,人家又不是沒叫過你哥哥。”
她确實沒叫過。
這句純粹是劇情需要。
沉浸式看戲的周軻行信了,露出慈父笑。
為了不讓親弟妹為難,他主動讓步:“行了行了,是爸爸羨慕你,羨慕你有我這麽一個好爸爸!你今天破天荒來博兒這兒也是因為我吧。看在你這麽有孝心的份上,來,爸爸抱抱!”
這番自己給自己臺階下的操作熟練得馮問藍心疼。
她無以為報,唯有默默張開左臂,用行動歡迎周軻行的加入。
孟斯禮眉骨微動。
他依然低頭,視線沒離開還靠着他的女孩,擡起另一只手,貼符似的在快撲上來的周軻行額頭上貼了個東西。
“……什麽玩意兒。”
周軻行扯下“符咒”,一看,是張智能卡,印着熟悉的門牌號:“這不是博兒家的卡嗎?”
孟斯禮“嗯”了聲,終于舍得擡眼看周軻行:“早上出門拿錯了。”
言外之意,他只是不小心刷錯了卡走錯了樓層而已。
一句話打碎父慈子孝的假象。
周軻行:“……”
全程圍觀的博晏孝死了。
他難得滿血活這麽久,再加上被這話提醒,戰鬥意識蘇醒,摩拳擦掌加入戰場,把矛頭指向妄想全身而退的人:“那你老婆該不會也是拿錯了卡吧。”
“拿”字被他有意加重,明顯對這一行為存疑。
孟斯禮手臂上的重量也明顯一沉。
還賴在上面的腦袋用力抵着,好像把他當成了牆壁。
馮問藍确實挺想撞牆。
她的卡當然是專門去孟斯禮家偷的。
有時候住宅的隐私太好也是問題。
像這種多梯一戶的高級小區,住戶只能通過智能卡識別進入自己所住樓層,安全通道又直通保姆房,從源頭上掐斷一切目的不純的串門,導致她不得不知法犯法。
好在讀書人的事不叫偷。
馮問藍不裝空氣了。
她揚起高貴的頭顱,扭頭看博晏,還故意把臉伸過去了點,顯擺道:“怎麽,羨慕我和我們禮禮有默契啊?誰讓你家的卡老是亂扔在他家,我拿錯不是很正常嗎?”
她重新站在春光裏。
皮膚是細膩的白,透出點朝氣的粉,連頰邊的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在這樣一張底色完好的臉上,無論配上什麽表情都不會惹人生厭。
可她看上去并不像說的那樣得意和孟斯禮心有靈犀,欠欠的語氣倒是發自內心,仿佛從周軻行那兒複制粘貼過來。
和誰更有默契顯而易見。
孟斯禮唇角輕牽,眼底卻沒笑意,只劃過一絲寒涼。
他接過小姑娘的話頭,說:“是麽,我還以為你是特意來找你哥存我的黑歷史。”
“……”
哥不哥的話題如同鬼打牆。
馮問藍聽出點執拗,以為自己耳朵壞了,不解回頭。
身後的男人也在看她。
背光的漂亮眼眸裏沒有太多波瀾,眉宇間淡然,是近乎溫和的平靜,絲毫沒有意識到拆她臺就是在拆他自己的臺。
馮問藍反應過來。
原來壞掉的是她的腦子。
什麽執拗!
明明是嫌她工業糖精式的表演太平,感情太假,所以故意制造沖突增加層次和真實感!
可她哪敢真和孟斯禮吵。
馮問藍恨他何不食肉糜。
她只得再多投入一點感情,真不滿地踢了踢他的腳尖,假委屈道:“我哪是想存你的黑歷史,我明明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就是!”周軻行瘋狂幫襯,“弟妹說她這幾天想你想得睡不着,我才提議發些照片給她看看,沒想到被你這樣曲解!簡直沒有心!”
“……”
“?”
怎麽開始自由發揮臺詞了?
馮問藍微笑看向比她還入戲的熱心觀衆,表達疑惑。
結果被他用“不用謝哥這都是哥應該做的”的活雷鋒眼神擋了回來。
擋回來就算了,好死不死她又和孟斯禮視線相撞。
不過他沒有質疑這段一唱一和,反而若有所思地“哦”了聲,好像決定了什麽,對她說:“走吧。”
“?去哪兒?”馮問藍問。
孟斯禮已經轉身朝電梯走去。
黑色西裝包裹的颀長身影在過分明亮的光線下有種不可觸碰的神聖感,偏偏他嗓音漫不經心,回道:“上樓睡覺,或者讓你多了解了解我。”
“對嘛!這才是爸爸的好大兒!”
周軻行等這話很久了,立刻沖出去親自按下電梯,順便推了把還呆站着的小姑娘,沖她眨眼:“來,弟妹,快上去一邊睡一邊了解!”
“……”
馮問藍沒有掙紮,走得很安詳。
周軻行非常滿意這個Ending。
等電梯門一關上,他無視博晏對他賣兒求榮的鄙視,捧着手機,找到【藍色幺雞】,點進寫着“美麗,是我的武器”的頭像,喜滋滋道:“去逛弟妹的朋友圈咯。”
其實馮問藍并不擔心上樓以後會發生什麽不可描述的事。
因為就最近幾次的相處來看,無論過程中孟斯禮如何給她挖坑,最後還是會放她回家。
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馮問藍決定先躺平。
誰知剛進屋,這個計劃就被孟斯禮打亂。
他走在前面,路過客廳的時候,将不知什麽時候褪下的佛珠和戒指随手擱在桌上。
馮問藍:“?”
怎麽摘手串了?
又改套路了?
這個動作代表着什麽,馮問藍再清楚不過了。
可她今天實在沒力氣做極限運動,趕忙追上前,噓寒問暖:“周末還要開會一定很累吧?怎麽提前回來了呢?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要不要找醫生來家裏看看?”
愛情戲馮問藍可能還欠點火候,但狗腿戲絕對無師自通爐火純青。
冷清空間裏回蕩着她感情充沛的聲音,連同她的情感也被放大,除了急切的關心,沒別的雜質。
孟斯禮聽出來她是真的擔心他。
于是在這一連串問題裏,他挑了一個她沒問出口卻又最想知道的重點回:“沒關系,不影響你一邊睡一邊了解我。”
“……”
“?!”
還沒出戲呢?
她究竟是想他想得睡不着,還是想殺他想得睡不着,他本人心裏難道沒點數?
馮問藍心裏罵西八,臉上寫歐巴,笑道:“嗐,那不是我周……你朋友說的玩笑話嗎,怎麽還當真了呢。”
她哈哈笑着營造出輕松氣氛,孟斯禮也牽牽嘴角配合。
等她笑累沒聲兒了,他也停下腳步,松了松領帶,從她的上句話裏以小見大,陳述事實:“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呃。”
為什麽有種這一秒點頭下一秒就會掉頭的錯覺。
氣氛就是馮問藍的回答風向标。
她想也不想,秒改答案:“也不全是假的,這幾天我是真沒睡好,不信你看看我的黑眼圈。”
孟斯禮很給面子地睨了她一眼。
只見她伸出兩根食指,兩行清淚似的,可憐巴巴地挂在眼眶下方,指着透出淡青的眼圈。
得到關注,她又補充道:“不過這是我的問題,你不需要補償我什麽。”
這話很直白了。
孟斯禮扯下領帶,沒再看她,神情和語氣都很淡,“嗯”了一聲,襯衫下擺也從褲腰裏拽出半截,開始解扣子。
馮問藍:“……”
都“嗯”了,幹嘛還脫衣服啊!
色/誘最為馮問藍不恥。
她堅決抵制:“真的真的不需要補償我!更何況你的身體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倒不如和我來場靈魂碰撞!”
說得是義正辭嚴,黏在他身上的視線卻沒舍得挪開半分。
孟斯禮不介意被她占便宜,但介意占她便宜。
聞言,他的手指停在最後一顆衣扣上,給她最後反悔的機會:“你确定要在這裏和我碰撞麽。”
“?”
這裏是哪裏?
馮問藍謹慎轉動眼珠,觀察環境,猝不及防和鏡子裏的自己來了個對視。
順便清楚看見身後那個大浴缸。
原來。
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過馮問藍一點兒也不尴尬。
她清清嗓子,擡起手,大領導作指示似的回道:“不急,啊,你先洗,先洗,洗完咱再碰。”
說完,背着雙手,淡定踱出浴室。
随後,外面隐隐傳來一道沉悶的悔恨叫聲。
聽上去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尴尬。
浴室裏一切如常。
除了鏡子前的男人。
燈光晃進眸底,他眯了眯眼,習慣性撫上空落落的手腕。
等浴室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屋子裏靜悄悄。
說好碰撞靈魂的人已經倒在客廳沙發上呼呼大睡。
睡姿随她本人。
孟斯禮已經适應了。
他濕着頭發,走過去,放下她挂在沙發靠背上的腿,扶起她懸空的腦袋,擺正她歪斜的身子,最後抽出被壓的手機。
誰知剛調整好,女孩又翻身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她側躺在光泊裏,嘴角開心咧着,又開始閉眼說夢話:“哥哥,你知道哪座寺廟求姻緣最靈嗎?”
不含任何添加劑的聲音回歸本真,朝氣又熱烈。
像撒嬌,像耍賴,像一只變着法哄騙人類開口的小狐貍。
孟斯禮思緒微頓。
他垂下眼睫,替她整理頭發的手順勢落在耳後,撚住她的耳垂,輕輕摩挲,陷入某段回憶。
而回憶裏的笑聲穿過浩蕩時光,在下一秒和她的自問自答重合。
“是LiveHouse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