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久很久以前, 馮問藍也曾經是一個心很大的人,對危險的感知力很低。

但是,她的心再大也架不住家裏有一位記者以及一位警察, 隔三差五就和她灌輸最近發生的社會新聞事件。

時間一久,馮問藍也逐漸變得小心謹慎,安全意識非常強。

比如, 平時絕不和陌生男人單獨搭乘一班電梯, 走夜路盡量繞開小路,一旦察覺身後有人跟着,馬上故意放慢腳步, 等對方先走。

所以, 當面包車停在她面前的時候, 她其實是有所察覺的。

只不過還沒等她來得及有所反應,後頸便被重重劈了一下。

接着,她兩眼一黑,失去意識。

醒來的時候, 馮問藍已經躺在了面包車的後排。

她的頭還有點暈,下意識想用手揉一揉,結果發現雙手被反剪到背後,雙腿也被繩子一圈接一圈地捆牢實,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自由活動的只有腦袋。

馮問藍又閉上眼緩了一會兒。

然而沒開窗的車廂裏空氣十分不流通, 長年累月積累的各種味道封閉在這小小的空間裏,不斷混合發酵, 刺激着人的嗅覺和胃部承受能力。

馮問藍更暈了。

她難受得忍不住想要發出一些聲音來緩解這種痛苦, 好不容易才将這股沖動壓了下去。

而後, 她放緩呼吸幅度, 試着轉動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脖子, 打量周圍環境。

這輛面包車看上去應該有些年歲了,內飾破破爛爛的,經過馬路稍微不平整的路段時,還能聽見雨刮器彈起又落在擋風玻璃上的哐當聲。

只可惜車窗全都被簾子遮住,看不見外面,也不知道将要開往哪裏。

正當馮問藍一籌莫展之際,前排傳來的說話聲為她提供了一些思路。

她循聲望去,只見駕駛座和副駕駛座坐着一個瘦子和一個胖子。

瘦子負責開車,胖子負責聊閑天。

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已經醒過來。

胖子發出疑惑:“你說文總為什麽要讓我們綁這一小姑娘啊。該不會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誰知道啊。我要是能猜得到這些大人物的心思,我還至于和你坐在這爛面包車裏嗎!”

瘦子狠狠抽了一口煙,被堵塞的交通弄得心煩意亂,長按了下喇叭,破口罵道:“媽的,這些車到底走不走啊,都堵這兒等着吃晚飯啊!”

胖子開窗探頭看了看:“前面好像出車禍了。”

瘦子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隊伍有絲毫挪動的跡象,果斷打方向盤,換了條道走。

胖子又接着上一個話題聊:“不過也有可能是想送給孟家二少爺。文總今天不是和他在俱樂部談生意嗎。我聽我一個給明星當司機的哥們兒說,他負責接送的那女明星前幾天好像就遇上這種事了,結果被嫌棄得啊,害得那女明星在車上哭了好久,而且……”

“而且什麽而且。”瘦子打斷了他,沒耐心聽了,“我說你他媽怎麽說的話比吃的飯還多。咱倆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見哪個做大事的人像你這樣婆婆媽媽的,給我把嘴閉上!”

一聽這話,胖子也沒聲兒了,大概是被傷了自尊,好一會兒才回嘴了一句:“我說的話明明比我吃的飯少多了。”

瘦子:“……”

馮問藍:“……”

她想,這場綁架的幕後指使者之所以派了這麽兩個“相聲演員”來綁架她,要麽是在故意侮辱她,要麽就是沒想傷害她什麽,總之她目前應該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

不過,這事兒果然和孟斯禮有關。

她就說她一個遵紀守法的三好市民怎麽會和綁架扯上關系。

可是,文總又是誰?

孟斯禮的仇家?那為什麽要綁架她?難道不知道她對于孟斯禮來說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嗎?

那待會兒他們給孟斯禮打電話談條件的時候,她到底是對着手機喊“不要管我你快走”還是“你要是不救我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聽着聽着,馮問藍忽然陷入艱難的抉擇中。

于是她沒再急着想其他,盡可能地從前排倆人的對話裏獲取更多信息。

誰知道好死不死,瘦子這時擡頭看了眼後視鏡,并且和她來了一個完美的對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瘦子吓得腳都打了一下滑。

整輛面包車非常明顯地往旁邊的道上歪了歪。胖子也“嘭”的一聲,撞在車門上。

瘦子趕緊穩住方向盤,吼道:“我操!人都醒了!你還在幹什麽!趕緊再弄暈啊!”

胖子還沒從上一秒的碰撞裏回過神。

半晌他才應了兩聲,撐起肥胖的身子,艱難地擠在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之間,拿着噴滿藥水的毛巾的手努力朝她伸過來。

馮問藍一驚。

為了避開他的手,她搖晃着腦袋,在有限的空間裏左躲右閃,急忙道:“等等等等!”

聽見她這一聲喊,胖子真的停了下來。

馮問藍稍微松了口氣。

她趕緊和他談判:“大哥,有什麽話咱們能好好說嗎,別再搞暈我了,萬一我吐在你們車上多尴尬啊。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大喊大叫,也不會想着逃跑,我一定老老實實跟着你們去要帶我去的地方!真的!”

見她說得十分誠懇的樣子,胖子這下有點為難了。

他撓了撓頭,看着瘦子,當起了傳聲筒:“她說她保證不會大喊大叫,不會逃跑。”

瘦子:“……”

要不是因為他一只腳踩油門,一只腳踩離合,沒有多餘的腳,要不然真他嗎想一腳踹過去。

瘦子忍了又忍,沒忍住,罵道:“保證有個屁用!你他媽天天給老子保證只吃一碗飯!結果呢!吃完一碗以後直接抱着電飯煲吃!這叫他嗎只吃一碗?”

馮問藍:“……”

別說是瘦子,連她聽了這話都懷疑了,心想保證确實沒屁用。

見胖子不說話了,馮問藍知道他肯定也動搖了,想要再說些什麽把他動搖回來。

可沒等她開口,噴了藥的毛巾已經捂上她的鼻子和嘴巴。

馮問藍兩眼又一黑,再次暈了過去。

晚上八點。

市區。

搏擊俱樂部。

雖然以“搏擊”命名,不過俱樂部裏面被布置得倒更像是一家高檔西餐廳。

昏暗燈光營造出神秘迷幻的氛圍,餐桌上瓷盤潔白,銀質餐具奢華,沒有巨大水晶燈的照耀,依然散發出奪目的光亮。

每一樣事物都襯得中央的拳擊臺和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

處處洋溢着狂歡的氣息,仿佛來這裏的人們正在參加一場新年派對,而受邀的派對賓客無一例外,全是西裝革履的男性。

白天,他們是行業中的精英。

夜幕降臨後,他們又改頭換面,成了欲望的信徒,坐在拳擊臺旁,一邊品嘗着帶血絲的幹式熟成厚切牛排,一邊欣賞着臺上血腥四溢的格鬥表演。

如果表演到精彩處,他們便會舉起高腳杯裏的醇厚紅酒細細享用一口。

如果其中一方被打得遲遲站不起來,在無聊的等待中,他們又會大呼小叫着,催促着脫.衣舞女郎出來。

這是有錢人的地下夜生活。

而在觀賞視野更好的二樓包廂裏,還坐着更為尊貴的客人。

作為今晚的東家,文翰沒有想到難以接近的孟家二少爺居然肯賞臉赴這個約。

當然了,這大部分的功勞還是得歸材料所的所長所屬,也不知道老人家費了多少嘴皮子,而這都還是看在他爸文興朝的面子上。

文翰一邊往酒杯裏倒酒,心想着哪天一定要登門道謝,一邊說:“聽說孟二少以前在國外讀書那會兒,周末都會飛去西班牙看鬥牛?可惜啊,國內找不到好的鬥牛表演,今晚只能委屈委屈你了,希望你會喜歡這場拳擊賽。”

向來只邀請歐美拳擊手的臺上今晚卻有一張亞洲面孔。

他帶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鏡,顫抖着縮在拳擊臺一角,瘦弱的身軀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對面肌肉壯碩的英國人粉碎。

倒完酒,文翰重新坐下,一副仗義執言的模樣,說:“你說說這小子做什麽不好,非要偷你實驗室的東西,得給他一點教訓嘗嘗。”

說着,他勾了勾手。

站在身後的秘書見狀,趕緊走上前,把一個銀色手提箱放在桌上。

文翰打開箱子。

只見中央嵌着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瓶子裏面裝着藍色的液體。

他将箱子的正面轉向旁邊的男人,推到他的面前:“來,現在物歸原主。”

孟斯禮坐在遠離落地窗的一側,金屬袖扣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聞言,他輕輕瞥了眼箱子,沒有收下,也沒有推開,只淡淡說了一句:“文院長有心了。”

文翰摸不清這是什麽意思。

又等了一會兒,見孟斯禮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只好主動提道:“今晚請你來,除了想請你看看這場表演之外,其實還為了生命之水的事兒。聽說這款産品正在臨床試驗階段,尋找合作醫院?不知道我們仁愈有沒有機會和你的實驗室合作合作。”

孟斯禮像是沒聽出文翰話語間的渴求,語氣平淡随意:“是麽,我怎麽沒聽說。”

“……”

又是一個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文翰有種無處使力的無力感,又再試着搭了幾次話,結果全都被同樣的方式擋了回來。

沒辦法,他只能先作罷,也不急于這一時。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當樓下表演進入到白熱化階段時,局面出現了轉機。

包廂門打開,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俯身在文翰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文翰聽完,終于興奮起來:“看來是我的最後一位客人到了。”

他将視線投向落地窗外,拍手道:“這麽美好的夜晚,如果少了美麗的女士,那就太可惜了。是吧,孟二少?”

孟斯禮同樣望着樓下。

一樓狂歡的人潮裏,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其中毫無頭緒地穿梭,如同一只走散找不到方向的小鳥。

只需一眼,孟斯禮便認出,那只小鳥是他的。

她一身淺色休閑裝打扮,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蓬勃生機與朝氣,就像銀河市盛夏七月的陽光。突兀地、違和地,闖入了這片被華麗裝潢僞裝粉飾後的人間煉獄。

血腥暴力的拳擊臺在她背後,形成一道黑暗又腐朽的背景牆,愈發襯得她幹淨美好不染纖塵。

孟斯禮神色未變,目光安靜地盯着馮問藍的身影。

看了片刻後,他唇畔忽的勾起一彎淺淡的弧,視線第一次轉向文翰,淡聲道:“原來這就是東瑞的誠意。”

文翰表情一僵,喝了一口酒潤嗓子,笑道:“孟二少說笑了,這是我特意請來的客人,和東瑞有什麽關系。”

孟斯禮掃了眼文翰不安的手,也牽起一個笑。

他像是并不打算深究這個問題,身子懶懶地倚着椅背,轉而又有意無意,提起了文翰感興趣的話題。

孟斯禮問道:“最近實驗室還有另外一款藥水,可以快速止血,文院長有興趣試試麽?”

一聽這話,文翰忘掉了上一秒的心慌,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有興趣——”

然而文翰話沒說完,一道銀光便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轉眼功夫,桌上那把精致的餐刀已經插進了文翰的手背。

孟斯禮優雅又平靜地将手收回來。

燈光下,他那張冷白的臉上被濺上一滴滾燙的血,卻不顯突兀,反倒為這血光四濺的畫面增添了一絲怪異的美感。

仿佛幾秒鐘前,他并不是用尖刀刺穿了一只雜碎的手,只是剛剛結束完一曲鋼琴演奏。

也許是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文翰瞪大雙眼,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他才不可置信地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在他慘叫出聲之前,莊楚走上前,用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切斷了他即将沖出喉嚨的叫聲,免得吵到自家老板。

見狀,文翰秘書想要沖上來的腳步遲疑了。

在莊楚松手後,沒了支撐的文翰從椅子上一頭栽到地上,破碎的痛苦叫聲被毛巾吸納,額角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往外冒。

孟斯禮面容冷淡,垂眼看地上的人。

明明是俯視衆生的姿态,卻沒有絲毫悲天憫人的況味,漂亮的眉眼冷漠到極致。

慢條斯理擦拭手指的同時,他嗓音溫冷地提醒:“實驗室和仁愈離這裏都是三十分鐘車程,文院長是想試試藥水還是去自家醫院,可以考慮考慮。不過別考慮太久,晚了這只手可能就沒了。”

等到馮問藍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映入她眼簾的不再是面包車掉漆的車頂,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她看不清周遭的環境,只知道四下安靜得只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萬幸的是手腳已經解綁。

根據掌心下的觸感來判斷,她現在應該躺在一張沙發上。

掌握好大致方位後,馮問藍伸手摸手機,結果半天沒摸着,才想起應該是剛才落在了十字路口。

“……”

可惡。

那可是她還差三期才分期付款完的手機啊!居然就這樣丢了!那接下來三期分期不就相當于和前男友分手了還要幫他還債一樣慘嗎!

馮問藍無語凝噎。

她心想這筆賬必須找孟斯禮報銷,堅強地撐起身子,打算先找到門再說。

可是,迷藥和剛才脖子上挨的那一劈似乎還沒有完全失效。

剛站起身,馮問藍又整個人重新跌回到沙發上。

她狠狠揪了一把大腿,讓自己振作起來,這回不逞強了,扶着沙發椅背,盲人摸象似的,雙手在牆上摸索半天,終于摸到了門把手一樣的東西,想也沒想,豁地一下拉開。

然而迎面撲來的不是光亮,而是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似乎不小心闖進了一場激烈的比賽當中。

“草看走眼了!虧我還下了三百萬的注賭這個人贏!”

“我早就有經驗了,上回也是有個看起來很能打的大塊頭,讓一個瘦猴打得內髒出血爬都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瞧那小子,居然還生氣了,還敢用頭去頂安德魯的肚子!安德魯你還愣着幹什麽!打啊!打他肚子啊!”

“踹他的胸口——對!再來幾腳!漂亮!”

“他站不起來了!卡麗再出來跳幾段!快快快!”

“卡麗!卡麗!卡麗!”

馮問藍腳步一頓。

她仔細分辨着一蜂窩湧入耳朵的各種聲音,慢慢睜開為了避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光而提前閉上的眼睛。

按照多年的影視劇以及寫作經驗,馮問藍以為這樣的綁架通常會把她帶到廢棄倉庫或者碼頭之類的地方。

可當她睜開眼以後,看見的卻是一張張精美的餐桌,一個個穿戴整齊的男人。

以及正中央一座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拳臺,臺下堆滿了各種酒瓶,就像是過去狂歡的證明。

而拳臺上,站着一個大花臂金發外國人,和一個滿臉鮮血搖搖欲墜的亞洲人。

裁判上臺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被催促着出場的脫.衣舞女郎在這時登臺,繞着拳臺中央的椅子展現妖嬈的舞姿,沒一會兒便脫得只剩一件衣服。

一時間,臺下的口哨聲此起彼伏,氣氛再掀起一股高.潮,一波又一波的音浪仿佛能将牆上挂滿的“搏擊俱樂部”的招牌震下來。

不同于其他娛樂場所的紙醉金迷,這裏的奢靡帶着濃濃的血腥味。

臺上的每一拳都是看客們的興奮劑。

馮問藍站在這群熱鬧之外,覺得自己就像那拳臺一樣格格不入。

她不自覺地握緊垂放在身側的雙手,來抵抗那股突然又湧上來的反胃的感覺。

她聽說過這個俱樂部。

據說每個月只開放一次,每次限制五十人進場,入場門票高達一萬。

每場參與比賽的拳擊手都是俱樂部老板花重金從國外請來的,而且,除了拳臺寶貝以及脫.衣舞女郎,這裏不允許其他女性入內。

馮問藍不知道那個被稱作“文總”的人為什麽要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現在滿腦子的想法都是快點離開這裏。

她不是膽小的人。

甚至有時候經常半夜一個人在客廳看鬼片,被起來喝水的蔣真劈頭蓋臉一頓罵。

只不過這種膽大僅限于鬼片而非暴力恐怖片。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這樣近乎殘忍的血腥場面只會給她帶來難受,胸口就像是壓着什麽東西,令她喘不過氣來。

馮問藍強行移開視線,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扶着身後的牆壁,拖着虛浮的步子,邊走邊找出口。

可是沒走兩步,路突然被擋住。

一個喝多了的醉漢站在她面前,色眯眯地從頭到腳打量着她,醉醺醺道:“喲,今兒什麽日子啊,俱樂部居然來了個這麽可口的小姑娘,來,讓叔叔……”

突的,場館內爆發出一陣足以掀翻屋頂的叫好聲,打斷了這話。

醉漢剛朝她伸出來的手吓得縮了回去,一臉茫然地扭頭看了看人群中央。

馮問藍也收回了準備踹出去的腳,趁機繞開醉漢,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拳臺上,眼鏡男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歡呼聲中,在一片興奮的振臂中,尋找出口的馮問藍無意間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明明已經腫得幾乎看不見眼球了,卻如同被摔在地上還在不停掙紮的死魚,朝她發出求救信號。

馮問藍心一揪,雙腿莫名沒了力氣。

她握緊拳頭,想蹲下來緩一緩,搖搖晃晃的身子卻在下一秒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托住。

馮問藍一怔。

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什麽東西兜頭罩在了她的腦袋上,阻斷了她那道無法動彈的視線。

眼前只剩下一片安寧的黑。

刺鼻的血腥味也被熟悉的清冽氣息一一驅散,如同一劑鎮定劑,撫慰了不安的心。

無處宣洩的情緒似乎終于找到了出口。

馮問藍鼻尖一酸,沒有回頭看身後的人,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狀态的身心卻在這一刻徹底放松了下來。

二樓另一間包廂裏。

隔音效果再好的門也止不住隔壁持續不斷的痛苦聲透過來。

包廂裏只坐着一個年輕女人。

幽暗的燈光打在她那張混血感十足的臉上,五官被襯得更加精致立體。雖然輪廓深邃,卻沒有歐美人那樣鋒利的攻擊性,大眼睛高鼻梁完美地保留了東方風情。

沒一會兒,包廂門打開。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走到窗邊,低頭對女人說道:“白小姐,看來吳苗倫說得沒錯,這個小姑娘對孟二少确實很特別。唐總那邊需要說一聲嗎?”

白黎沒有說話。

她晃了晃手裏的紅酒杯,輕啜一口,視線投向一樓,精心描繪的眉毛輕輕挑起。

拳擊臺上的表演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在嘈雜吵鬧之外的角落裏,站着一個小姑娘,渾身有些僵硬,眼睛不知道該看向何處,看起來好像很不适應這樣的環境。

在她即将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之際,本應該坐在二樓的男人披着一身黑暗,出現在她身後。

冷峻的眉眼一閃而過,他伸出手,用不容許任何人碰的西裝外套包裹住女孩,将她小心地護在懷裏。

腕間露出的黑色佛珠在迷幻的光線下終于被鍍上一層該有的慈悲。

然而男人望向二樓的眼神卻冷得蝕骨,甚至帶着一絲令人心驚的戾氣。如同動了怒的神佛,只殺不渡。

白黎笑容一凝。

俱樂部包廂裏的落地窗都是單向玻璃。

可在這一刻,她卻覺得面前那面玻璃仿佛不存在。那道陰冷的目光直直地赤.裸裸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放下酒杯。

下一瞬,桌上的手機亮起。

一條消息進來,來自“TANG”。

內容只有短短的五個字。

——你不該動她。

屏幕的冷光映入白黎墨綠色的眸底。

她臉色微變,緩緩收緊五指,指甲刺進掌心,紅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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