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孟斯禮說完這句暧昧不清的話後, 馮問藍下意識回頭看馮亦程。
果不其然,馮亦程輕扯嘴角,回望着她, 說起了風涼話:“看來你老公出國的這幾個月,你這聊勝于無的三年婚姻生活終于有了質的飛躍啊。”
馮問藍聽出了其中的嘲諷,不滿地皺了皺鼻子。
而後, 她輕輕搖了搖孟斯禮的胳膊, 說道:“其實可以不用演給我哥看的,他不配。”
從頭到尾,孟斯禮的視線都沒有在馮亦程的身上落下過一次。
他旁若無人地牽着馮問藍, 重新邁開停下的腳步。聽見小姑娘的勸說後, 嗓音微涼道:“畢竟是長輩。”
言外之意, 無論馮亦程到底放多少沒用的屁話,該給的尊重還是應該給。
馮問藍:“……”
懂了。
男人間奇怪的勝負欲,不是她可以阻止的。
夾在中間的馮問藍實在不好做人,幹脆不做人了。
她不再執意當和事老, 心想等這倆幼稚鬼真的打起來再說,這會兒還是先把正事辦了要緊。
于是她沒再搭理馮亦程,先跟着孟斯禮朝警察局裏走。
誰知剛踏進警局院子,馮問藍忽然聞到了一陣泡面的香氣。
紅燒牛肉味的。
馮問藍饞了。
剛才神經一直處于緊繃狀态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放松下來, 她才發現自己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伸手揉了揉咕叽咕叽叫的肚子。
這個小動作被孟斯禮悉數看在眼底。
他腳步微頓, 側頭看了眼莊楚。
莊楚立刻明白了。
只不過還沒等到莊楚有所行動, 馮問藍已經轉過身子。
她的臉靠在孟斯禮的手臂上, 一副下一秒就快倒下的虛弱樣子, 眼巴巴地望着馮亦程:“哥, 我今天一整天都沒吃飯。現在想吃一桶康師傅泡椒牛肉面,加一根火腿腸。”
從小到大馮亦程見慣了馮問藍的各種變臉。
沒事的時候馮亦程馮亦程地叫,小嘴叭叭叭得恨不得讓人給她縫起來,有事的時候乖得像別人家的妹妹,唯哥是從。
聽見她喊餓,馮亦程也沒拒絕她的請求,只沖她招了招手:“過來讓我打一下我就去給你買。”
“……哦。”馮問藍應了一聲。
她松開了孟斯禮的手,看上去好像還真的想過去挨下打。
然而她的步子剛跨出去半步,手腕忽然被身邊的男人反扣住。
隔着一層衣服,還能感受到他的力度,特意避開了她受傷的地方。
馮問藍被迫停下,扭頭看他。
警局門口的燈光還沒有街邊的路燈亮。
冷暖兩種顏色的光線雜糅在一起,将周遭的夜色調和得更加迷蒙,籠罩在孟斯禮冷淡的眉眼間。
馮問藍只看見了他清冷而疏離的側臉,沒看見他唇角輕彎,笑意卻未抵眼底,沒什麽溫度的視線在今晚第一次投向馮亦程。
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好像只要出現一點火星子,就能把這看似平靜的空氣瞬間引爆。
孟斯禮唇邊微笑依舊,清淡無波的黑眸看着馮亦程,嘴裏卻道:“莊楚。”
莊楚久經沙場,非常會審時度勢,聽見自家老板的聲音,馬上說:“藍總,您再堅持堅持啊,我這就去給您買康師傅泡椒牛肉面和火腿腸。”
“啊……哦……謝謝。”馮問藍呆呆地應。
還沒等她從這瞬息萬變的氛圍裏回過神來,視野裏的馮亦程忽然消失了。
孟斯禮轉過她的腦袋,把傻乎乎的她帶走了。
馮亦程站在原地,盯着兩個人離去的背影。
這回他沒再跟上去,低頭從煙盒裏咬了根煙銜着,攔下正準備去跑腿的莊楚,松散道:“不用了,我妹我會照顧。”
市中心某醫院。
住院部,VIP病區。
其中一間病房裏砸東西的聲音此起彼伏。走廊上路過的護士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病房裏。
文翰一臉怒氣地躺在病床上。
由于疼得受不了,他既沒有選擇去實驗室取藥水,也沒有去自家醫院,而是找了一家離俱樂部最近的醫院就診。
可是,即使打了麻藥,包紮好傷口,文翰的手依然疼得厲害。
被刀刺得血肉模糊的的恐懼和疼痛已經深深植入了他的腦內,任何藥物都沒有辦法緩解。
文翰狠狠抽了一口煙,滿腦子都是剛才在俱樂部發生的一切。
他做夢也沒想到,他文翰居然被一個女人坑了。
綁來的那小姑娘明明是孟斯禮的情人,白黎居然敢騙他那只是一個長得像孟斯禮看上卻得不到的女人,還大言不慚地讓他用來給孟斯禮示好。
文翰越想越氣,越氣手越疼。
他操起病床邊上的玻璃煙灰缸,直直地砸向守在一旁的男秘書,吼道:“給東瑞的人打電話!草他媽的竟然敢拿老子當槍使!”
閃躲只會讓砸東西的人變本加厲,所以男秘書一動不動,被煙灰缸砸破的額角頓時鮮血直流。
聽見文翰的吩咐後,他拿出手機。
這時,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李越剛處理好面包車二人組,又一刻不停地趕到醫院,沒想到一推開門就看見一屋子狼藉。
他一邊在滿地的破碎物件間尋找下腳的地兒,一邊感嘆道:“看樣子文總今晚憋了一肚子氣啊。”
文翰循聲望去。
由于李越不常出現在孟斯禮的身邊,文翰第一眼沒認出來,還是被秘書提醒,他才依稀想起很久以前見過對方。
文翰:“……”
怎麽又是孟斯禮。
文翰現在對這個名字都快PTSD了。
雖然他曾經聽說過不少關于孟斯禮的瘋狂事跡,但都當成了一些誇大其詞的八卦,聽聽就過了。
可是通過今晚的事,他可以十分确定,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孟斯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上一秒還笑着和你聊天,下一秒可能就要了你的命。
這樣的人文翰不敢再随便招惹,再大的火氣也只能往肚子裏咽。
他盡量湊出一個笑,問道:“不知道孟二少又有什麽事。”
李越語氣随意:“文總別緊張,我老板派我來,主要是想補償今晚的事。”
文翰和秘書對視了一眼:“?”
補償?
沒找他要利息都不錯了,還能有補償?
文翰本能地想謝絕這份補償。
但顯然,根本沒有他拒絕的份兒。
所以,就算他知道這事兒肯定沒那麽簡單,也得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并且感恩戴德地收下。
十幾分鐘後。
文翰被帶到了警察局。
雖然做好了沒有好事的心理準備,但當他坐在一堆警察面前的時候,還是陷入了一陣懵逼中,不清楚事情為什麽是這個走向。
面前坐着的小警察已經開始走流程了。
他先給文翰簡單介紹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你身後的那位先生幫你報了案,說你被人捅了。”
文翰一愣,順着小警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今晚的警察局格外熱鬧。
有醉酒鬧事的,有偷東西的,還有尋釁滋事的。
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下,辦公室角落桌子旁坐的三個人愈發顯得格格不入。
文翰仔細看了看。
其中一個是全生面孔,不認識。
一個是半生面孔,今晚見過一面的小姑娘,正在埋頭唆泡面。
至于剩下那個坐在她旁邊的男人,正是今晚讓他吃盡苦頭的孟斯禮。
可和剛才在俱樂部的陰晴不定不同,此刻的孟斯禮就和腕間的那串佛珠一樣,平靜溫和,閑散地靠着椅背,看小姑娘吃泡面,臉上完全找不到一丁點剛才捅他的陰鹫。
這下文翰更加可以肯定,孟斯禮和她的關系不同尋常了。
正想着,角落裏的男人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眼神微擡,朝他輕瞥過來。
文翰吓得瞬間移開眼。
操。
他的手又開始疼了。
不過,孟斯禮把他帶到警察局到底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見小警察開始問:“叫什麽名字。”
文翰回過神:“文翰。”
小警察:“你的手是怎麽受傷的?”
文翰:“……”
文翰開始認真思考孟斯禮究竟是想讓他說實話還是說假話。
忽然聽見不遠處的那張桌子傳來一段對話。
馮問藍聽見文翰報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
文翰?
該不會就是綁架她的胖子口中的那個“文總”吧?
那孟斯禮為什麽要幫他報案?
馮問藍心生好奇,探頭看了看,一眼便看見文翰那只包得和粽子似的右手。
她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轉過身子,背對着馮亦程,和孟斯禮小聲确認道:“他的手也是在俱樂部弄傷的嗎?和你有沒有關系?”
這問題飄進文翰的耳朵裏。
他趕緊豎着耳朵聽。
按理說,這距離,這音量,他應該是聽不見什麽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導致他短暫地擁有了幾秒的順風耳。總之,他非常清楚地聽見孟斯禮淡淡說了句“沒有關系”。
一聽這回答,文翰那一團亂的思路終于變得清晰起來。
下一秒,他果斷回小警察:“手上這傷是我晚上喝多了,不小心捅了自己一刀。”
小警察明顯不信:“我見過喝多了跳河的,沒見過喝多了拿刀捅自己的。你是不是害怕?”
說着,他瞟了眼第一報案人:“不要怕,這裏是警察局,我們會為你伸張正義,如果有人傷害你,就大膽地說出來!壞人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文翰:“?害怕?我哪裏害怕了?”
小警察:“那你為什麽要撒謊。”
文翰:“……我沒撒謊啊。”
小警察:“沒撒謊你說手是你自己捅的。”
文翰百口莫辯,崩潰了:“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是喝多了自殘。這有什麽好不信的。其實我有暴力傾向,我他嗎還是個神經病!需要我給你出具一份醫院證明嗎?我馬上讓人帶過來。”
話音剛落,廢紙卷成的紙筒“啪”地拍上文翰的頭頂。
馮亦程過來看筆錄情況:“這裏是警察局,少把你媽挂嘴邊。”
文翰:“……”
一看是剛才那張全生面孔,文翰摸不準他和孟斯禮的關系,于是先無視,繼續和小警察掰扯。
就這樣又僵持了一會兒,終于有部分警察認出了文翰是仁愈醫院的少東家。
經常因為混亂的私生活登上各大新聞頭條的那位。
有了這個身份背景,再對照他說的話,做出捅自己的事好像也不足為奇了。
小警察不再堅持了。
既然當事人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捅傷的,他按證據辦事,有所懷疑也沒轍,又簡單問了兩句便準備放文翰走了。
然而嘈雜的環境裏忽然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嗓音,緩聲道:“來都來了,文院長不報案,那我報吧。”
所有人:“?”
剛吸溜完最後一口泡面的馮問藍尤其懵逼。
在一衆好奇疑惑的注視下,孟斯禮伸手替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而後他将目光轉向做筆錄的小警察,輕描淡寫地扔下一顆炸.彈:“這位先生涉嫌綁架我太太,證據就在你桌上的U盤裏。”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反應不盡相同。
馮亦程站在小警察邊上,一聽這話,臉上的散漫褪盡。
他擡頭去看孟斯禮,卻正好撞上對方的目光,那雙難尋波瀾的黑瞳裏覆着一層微不可察的淡嘲。
文翰則是一臉震驚地重新望向嗦泡面的小姑娘。
他沒想到他的自覺包庇居然換來了一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結果。
更沒想到他綁來的小姑娘甚至不止是孟斯禮的情人,而是太太。
太太!
太他嗎操蛋了!
他果然還是把東瑞想得太善良了!
一時間,文翰氣得甚至忘了自己手上還有傷,一巴掌拍在桌上。
很快,一聲慘叫傳遍整間辦公室。
辦公桌旁已經亂作一團。
小警察忙着查看莊楚放在桌上的U盤,文翰的秘書也忙着打電話叫律師。
作為核心人物,馮問藍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她同樣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孟斯禮,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是說好了絕對不可以讓她哥知道這件事嗎!怎麽還自爆了呢!就不怕她哥明天真的直接把她押到民政局離婚嗎!
還是說,他想離婚了?
這個可能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猜想讓馮問藍沉默了。
孟斯禮感受到了身邊小姑娘的困惑。
他收回視線,側頭看她,碰了碰她苦兮兮的臉頰,聲線裏也摻了絲迫不得已的悵然:“藍藍,我不可能放過他。”
馮問藍都不敢看馮亦程的反應。
她欲哭無淚,小聲道:“那你也不該當着我哥的面說呀,萬一他真讓我離婚怎麽辦?”
聞言,孟斯禮神色微斂。
他垂下眼睫,指尖在佛珠上漫無目的地游走,輕聲問:“那你會離麽?”
低低的嗓音裏,馮問藍聽出了一點小心試探的意味,就像是害怕被主人抛棄的狗狗。
她微微一愣。
原本她以為孟斯禮想離婚了呢,可現在一看,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兒,于是打消了剛才的猜想。
馮問藍一臉堅定,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帶跑偏了,回道:“當然不會!我的婚姻我做主!”
話音落地,孟斯禮手上的動作也停下,被眼睫遮住的漆黑眸底破出一絲微芒。
最後,馮問藍也加入了筆錄隊伍。
而這場報案最終成了雙方律師的較量。
等到做完筆錄,走完流程,結束的時候,馮亦程走過來,屈指敲了敲桌子:“談談。”
孟斯禮沒說話。
然而剛起身,手臂一沉。
低頭一看,小姑娘緊緊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沒看他,擋在他的面前,一臉緊張地盯着馮亦程:“談什麽。你倆有什麽好談的。”
馮問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欺負孟斯禮,她現在純屬瞎擔心。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擔心。
見她一副看洪水猛獸的表情,馮亦程氣笑了,食指毫不手軟地戳上她的腦門兒:“大人的事你一小孩兒少管。”
被這麽一推,馮問藍皮膚薄薄的額頭上登時浮出一道紅印。
不過她恍若未覺,還在想要怎麽阻止馮亦程要找孟斯禮談一談這事兒,開始撒嬌:“哥……”
“哥什麽哥,你給我上一邊待着,待會兒我再來收拾你。”馮亦程最見不得她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兒,又想伸手敲她的腦門兒。
這回卻落了個空。
孟斯禮把小姑娘往身後拉了拉。
馮問藍因此逃過一劫,反應過來後,朝馮亦程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而後對孟斯禮道:“你別去。”
“別擔心。”
孟斯禮神色自若,輕輕撫了撫她額頭上那塊紅印,好像并不在意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聲音很淡:“大不了挨頓揍。”
馮亦程:“?”
馮問藍:“??”
文翰:“???”
這他嗎是眼也不眨就一刀捅穿他手的人該說的話?
大尾巴狼裝什麽小白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