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客廳裏, 燈光明亮。
沒了黑暗的保護,馮問藍為數不多的羞恥心全被勾了出來。
可懸而未決的歡愉又一直折磨着她。
她用手捂着臉,難受得哭了出來, 越哭越委屈,開始語無倫次地罵人:“你是不是在騙我,你根本沒醉對不對。我要把這個小玩具拉黑!哪裏解放雙手了!居心叵測!詭計多端!”
聽着她的罵聲, 孟斯禮知道她委屈了, 卻沒有給她。
他拉下她的手,一點一點吻去她的眼淚,好像非要聽見一個明确的回答才會滿足她, 又問了一遍:“要我麽, 藍藍。”
霎時間, 馮問藍鼻尖盈滿他的氣息。
明明和她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可香味和他身上的清冽一混合,立馬變得不一樣了。
馮問藍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她知道孟斯禮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結束,但又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淚眼朦胧地看着他,悶聲道:“回房間,不要在這裏。”
孟斯禮終究還是不忍心,勉強認了這個回答。
不過,他沒有回房間, 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就像是在取悅她。
馮問藍第一次享受過程, 甚至感受到了快樂。
快樂得她都打算原諒孟斯禮今晚各種不要臉的行為了。
只是, 當一切結束以後, 馮問藍看見沙發上那灘可疑的水漬, 瞬間改變想法。
要是被蔣真知道了, 她別想活了。
馮問藍想死的心都有了,當機立斷,決定遷怒孟斯禮。
可惜她渾身沒力氣,推不開身上的男人,只能用嘴巴發脾氣,當場翻臉不認人:“看吧!讓你回房間你不回!我不要理你了!讓開!今晚我要一個人睡!”
孟斯禮當然沒有放她回蔣真的房間。
幫她重新洗了一次澡後,他抱着她一起睡在了她的卧室裏。
窗外雨聲瀝瀝。
屋內,馮問藍還在鬧脾氣。
孟斯禮把背對着他的小姑娘摟進懷裏,嘴唇在她的後頸游移,低聲叫她:“藍藍。”
“不要和我講話。”馮問藍捂住耳朵,不想搭理他。
要不是因為他的手臂壓在她的腰上,她甚至都想挪到床沿去,最好離他遠遠的,來表明态度。
孟斯禮倒也沒有強迫她,只說:“我冷。”
話音一落,馮問藍馬上轉過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黑暗中,卻隐約感覺到孟斯禮在看她,而且還是眼神帶笑的那種。
馮問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再想背對着他的時候,已經晚了。
孟斯禮如願以償,扣着她的後腦勺,把她壓向懷裏,嗓音低柔道:“睡吧。”
馮問藍:“……”
這一晚,毫無疑問,她又輸得徹徹底底。
但要說收獲吧,也不是沒有,因為她的做夢實驗終于有了進展。
當她接受現實,懶得再和孟斯禮計較,決定安心睡覺以後,她很快再次置身夢境。
這一次的開場場景不再是醫院,而是學校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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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大附中。
高三(3)班。
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有的同學在補覺,有的同學在寫作業,還有的同學在封建迷信。
靠窗的角落裏,氣氛異常凝重緊張。
蔣真和鄒旭陽坐在座位上,正對着一塊插着三支筆的橡皮擦虔心祈禱,眼睛卻一直緊盯着後門方向。
一看見馮問藍回來,倆人争先恐後地沖過去,問道:“怎麽樣怎麽樣?”
馮問藍癱在椅子上。
她如同剛做完一場手術的醫生,面對病人家屬焦急的詢問,嘆了口氣,無力回天道:“沒救了,只有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兩位“病人家屬”:“……”
蔣真“啪”的一聲,用語文書狠狠拍了下鄒旭陽的後背:“你說說你,你和何亮battle就battle,把藍藍扯進來幹什麽!”
“還不是因為何亮那小子先挑釁我!”鄒旭陽“哎喲”叫着躲開。
“和你比閱片量就叫挑釁?我看你就是太蠢,才會上了他的當!”
這話鄒旭陽無法反駁,騰地站起來,安慰道:“沒事藍藍,我這就找老張說清楚,這事兒和你沒關系。”
馮問藍又一把将鄒旭陽按下,一臉看淡生死的表情:“說什麽說,剛才老張問我,我都沒把你倆供出來,現在再去說,我又得多一條包庇罪。就這樣吧。也怪我自己手滑,發錯了。”
蔣真擔心道:“真要請家長啊?那你怎麽辦,叔叔不在家,阿姨又不方便,就只剩下你哥了。”
馮問藍:“誰說只剩下我哥了。”
蔣真和鄒旭陽:“?”
馮問藍卻沒有為他們答疑解惑。
又癱了一會兒後,她開始收拾書包,起身道:“我去尋找家長了。朋友們,祝我好運吧。”
說完,在蔣真和鄒旭陽兩道充滿迷茫的視線下,馮問藍踏上了前往醫院的路。
最近她去醫院的頻率大幅降低。
原因當然是上次的是吃豆腐事件還深深地影響着她的身心。
那天回去以後,馮問藍抑郁了好幾天,最近幾周也不常往醫院跑了。就算要去,也要提前問問護士姐姐孟斯禮在不在病房。
只不過她倒也不是故意躲着孟斯禮,主要是怕他不願意再見到她,又不好當着俞奶奶的面表現出來。
今天去醫院之前,馮問藍當然也是找護士姐姐打聽了一番。
經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她來到住院部樓下,一滴水卻忽然落在鼻尖。
她一邊用手擦了擦,一邊擡頭看是不是下雨了,卻瞥見三樓露天花園裏站着兩個男人。
幾乎不需要費什麽工夫,馮問藍的眼睛自動定焦在那張有幾周沒見她就想了幾周的臉上。
即使天光灰暗,他依然是發光的存在,搶奪視線,整個人被陰沉的天氣平添了幾分孤傲凜冽。
當她擡頭的時候,他似乎也在垂眼看她。
馮問藍不自覺屏住呼吸。
護士姐姐的情報怎麽有誤呢!說好的他今天不在呢!
對于這場偶遇,馮問藍沒有一絲絲的心理準備。
和孟斯禮視線交彙的剎那,她完全是本能地一頭沖進住院部大樓裏面。
等到了大堂,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樣過激的反應未免有點太明顯了。
馮問藍懊惱地拍了下腦門兒,在“上樓”和“打道回府”之間猶豫了一番。
既然已經撞見了,要是她就這樣走了,反倒更顯得可疑,倒不如大大方方一點?
慎重權衡了一番後,馮問藍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搭乘電梯上樓。
二樓花園。
孟寧景盯着樓下那道倉皇逃跑的身影,挑了挑眉,看向身邊的男人:“認識?”
孟斯禮斂着眼,情緒不明地“嗯”了一聲。
大概是沒想到會得到肯定的回答,聞言,孟寧景眼底的興味加深。
他低頭掐滅指間的煙,語氣閑散地問:“你什麽時候喜歡未成年人了。”
孟斯禮掀眼睨他,冷淡道:“你什麽時候廢話這麽多了。”
孟寧景被怼得撇唇一笑。
從小到大,他無數次認為,當年出生的時候,産房護士記錯了他倆的出生時間。孟斯禮才應該是早出生三分鐘的那一個。
今天這個想法終于發生了一點改變。
托那個不認識的小姑娘的福,孟寧景現在可以确定,在感情這件事上,孟斯禮确實是個弟弟。
另一邊,馮問藍來到三樓。
不過她沒有去病房,而是先去導醫臺躲一躲,順便問了問情報有誤的事。
護士姐姐們卻說:“我們給你發了消息的呀,你沒收到嗎?”
“……”
馮問藍趕緊拿出手機。
一看,果然有好幾條未讀消息,只不過她沒有及時看見而已。
馮問藍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再來追究這些也無濟于事,于是她放松心态,打算在導醫臺裏等到孟斯禮走了再去病房。
按照之前的規律,七點之前,他就會離開。
見狀,護士姐姐們有點不太理解,奇怪道:“藍藍,你最近為什麽要躲着哥哥啊?姐姐們的幸福還掌握在你的手上呢。”
聞言,馮問藍耷拉着腦袋,喪喪道:“沒有躲……我只是怕哥哥嫌我煩。”
雖然她沒有和護士姐姐們講那天發生的事,但這個回答也不算撒謊。她确實怕孟斯禮嫌她煩。
“也是哦。”大家一聽,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認同道,“一直沒完沒了地纏着他,确實容易招人煩。這事兒咱也不能逼太急,得張弛有度,那你這段時間先緩緩啊。”
馮問藍點了點頭。
情報的事暫告一段落,她決定着手解決另外一件燃眉之急。
她雙手合十,跪在椅子上,苦着臉拜托道:“姐姐們,你們這周五下午有誰有空嗎?我被請家長了,可我爸在出差,我哥應該也沒空,我實在找不到誰可以幫我了。我們班主任說了,如果沒人去,他就親自來醫院來找我媽了。”
這些護士姐姐們是馮問藍最後的希望。
幸好希望們沒有讓她失望。
話音一落,胸牌上寫着“祝安”的小護士高高舉起手:“我有空我有空!我去!”
在大家紛紛倒戈孟斯禮的時候,只有她不忘初心,從頭到尾只喜歡馮亦程一個人。
馮問藍感動得恨不得今晚就把她和馮亦程送入洞房,淚眼汪汪地确認道:“真的嗎!小祝姐姐你真的願意幫我嗎?”
祝安一臉認真:“當然是真的!”
馮問藍激動地飛撲過去,一把抱住祝安。
末了,又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和她商量道:“不過,你應該以什麽身份幫我呢,未來嫂子?”
一些已婚已育的護士被馮問藍天真的想法逗樂,笑道:“還未來嫂子呢。小心到時候你班主任也讓你小祝姐姐請家長。”
其他人幫她倆支招:“是啊,別未來嫂子了,小祝就演個你的表姐堂姐什麽的吧。”
祝安倒沒有太糾結身份的事,聽她們這麽一說,拍板子決定:“也行,那我就演表姐吧。”
馮問藍大開心:“謝謝小祝姐姐!這輩子我只認你這一個嫂子!”
“不客氣不客氣。”祝安拍拍她的背,又好奇道,“不過,你做了什麽事要被請家長啊?如果是早戀的話,那我到時候是不是還得和男生家長溝通啊。你先和我通通氣兒,你是想繼續和這個男生走下去呢,還是就這樣分手也行。”
“這個……”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被請家長的理由,馮問藍多少還是有些難以啓齒。
她想說待會兒私底下再告訴祝安,卻瞧見其他護士姐姐忽然沖她使了個眼色。
馮問藍沒看明白,一臉懵。
正想進一步問問是什麽意思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老人家的聲音,驚喜道:“哎呀,還真是藍藍啊。好幾周沒見到你了,我還以為你都不來醫院了呢。”
一聽這聲音,馮問藍臉上的茫然褪去。
随着這道話音落下,她的呼吸又提了起來,心情堪比逃課去游戲廳結果被家裏長輩抓了個正着。
然而現實留給馮問藍思考的時間不多。
她不可能讓大家看太久她的後腦勺,很快便調整好表情,轉過身子走出導醫臺。
和往常一樣,她笑着和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打招呼:“俞奶奶,好久不見啊,您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俞奶奶:“嗐,還是老樣子。倒是你,最近怎麽樣了,為什麽都不來醫院了?是不是上次和哥哥出去吃飯,他欺負你了?”
“不是不是!”馮問藍連連擺手,卻連看都不敢看俞奶奶身後的男人一眼,臨時編了一個理由,“最近學校比較忙,所以我來得比較少,和哥哥沒有關……”
話沒說完,馮問藍手腕一緊,被一股力帶着往後退了退。
她愣了一愣,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那股力已經消失了,轉而刮來一陣風,掀起她沒拉拉鏈的校服。
只見兩個護士推着一張病床急匆匆從她的面前跑過。
馮問藍反應了過來。
這算是還清了上次她救他的人情嗎。那他們現在真的是互不相欠了。
馮問藍心情低落,埋着頭,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哥哥。”
俞奶奶也被剛才那病床吓了一跳。
她見走廊上人來人往,還随時都有可能發生突發狀況,于是對身後倆人說:“推我去花園吧,這兒人多,我和藍藍換個地兒聊。”
聞言,馮問藍回過神,自告奮勇道:“我來推我來推。”
她伸手去推輪椅,不料晚了一步,來不及收回的手一不小心碰到孟斯禮的手指。
微涼的觸感如同觸電,刺得她瞬間想起上次的事,馬上彈開,把手背在身後,心虛地往邊上飄了飄視線,不再争着搶着要推輪椅了。
孟斯禮輕瞥了眼不自在的小姑娘,沒說話,推着輪椅朝花園方向走去。
就在馮問藍東張西望期間,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陌生的眼睛。
這回她沒有再閃躲,大大方方地看,認出了眼睛的主人是剛才三樓花園裏的另一個男人。
不過剛才馮問藍沒有仔細看。
這會兒她才發現他的眉眼和孟斯禮有幾分相似,氣質卻截然相反。桃花眼勾人,臉上也挂着懶洋洋的笑,看起來似乎比孟斯禮好相處。
對上她的視線後,孟寧景下颚輕擡,散漫道:“別看了,你的哥哥走了。”
“……”
好像……也不是那麽好相處。
馮問藍默默在心底改掉剛才對孟寧景的初印象,而後快步追上前面的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孟斯禮的身後。
俞奶奶大概是聽見了倆人的這段對話,這才想起給她介紹道:“藍藍,這個新哥哥是奶奶的大孫子。”
“啊……”
難怪和孟斯禮長得像。
馮問藍又多瞄了幾眼,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羨慕他們家基因好,還是感慨向來不公平的老天爺難得心腸好,在顏值分配這一塊居然完全沒有厚此薄彼。
她忍不住感嘆:“俞奶奶,您的孫子怎麽每個都這麽好看,這個哥哥是不是演員啊?或者是模特?”
俞奶奶笑道:“不是,不過奶奶的小孫子倒是個歌手。”
“哇真的嗎?!”馮問藍的眼睛瞬間亮了,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離娛樂圈這麽近,“他叫什麽名兒啊,我去搜搜!”
俞奶奶和別的老太太不一樣。
她沒有趁這個機會大肆誇獎炫耀自己的孫子,反倒擺了擺手,驕傲又自信道:“用不着去搜。等哪天你在街上忽然聽見一首歌覺得還不錯,那準是他寫的。”
聽俞奶奶這麽說,馮問藍更好奇了。
不過她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一臉認真道:“那以後我可要經常去大街上走走逛逛了。”
俞奶奶笑了笑,又說:“說起來,我這小孫子和你年紀差不多大,就是脾氣差了一點,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那種類型的。”
如果沒有發生上次的吃豆腐事件,馮問藍這個時候肯定斬釘截鐵地表示,她的心裏只有哥哥一個人。
可惜沒如果。
馮問藍的勇氣暫時餘額不足。
就算知道孟斯禮不會當着俞奶奶的面讓她下不來臺,她也不敢再大張旗鼓地宣揚喜歡他這件事,半開玩笑地回道:“沒關系,只要長得好看,脾氣差點我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人無完人嘛。”
俞奶奶像是猜到了這個回答,又像是沒有完全猜到。
現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倆小年輕人之間果然出了什麽問題,但她沒有直接問,只嘆道:“好看有什麽用,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啊。”
馮問藍知道老人家這是在客氣,嘴甜地寬慰她:“沒事兒,您以後一定會有三個超級省心的孫媳婦兒。”
“那藍藍以後想不想當俞奶奶的孫媳婦兒啊?”俞奶奶非常自然地順着這話往下問。
馮問藍從小聽慣了這種逗小孩子的話。
她皺皺鼻子,看上去有些為難,最後搖頭嘆氣,拒絕道:“還是算了吧。為了全人類的發展,我就別污染您家的優良基因了。”
比起剛才四兩撥千斤的回答,這話可以算是明确表态了。
這下俞奶奶坐不住了,沒忍住,直接問:“你不喜歡哥哥了?”
孟寧景在一旁看戲。
聞言,他瞥了眼身邊一臉淡漠的男人,出聲道:“行了,老太太,別為難小姑娘了,也給孟二留點面子,別讓他被拒絕得太徹底。”
馮問藍:“?”
她哪裏拒絕哥哥了?
馮問藍覺得孟寧景可能誤會了,正想解釋,幾步之外的男人卻忽然腳步一頓。
他轉過身子,灰蒙蒙的光線裏,那雙黑眸依稀蘊着笑,可嗓音似乎受了這雨滴将落未落的陰天影響,溫度偏低,喜怒難辨地問她:“親完就不認人了麽。”
馮問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