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京山公館。
頂樓。
周軻行正坐在客廳裏, 一邊就着球賽喝啤酒,一邊和博晏打電話。
他今晚來這兒守株待兔的原因只有一個——審問孟斯禮。
結果從傍晚等到晚上九點,周軻行喝得都快變成豬了, 兔子都還沒有出現。
又一罐啤酒喝完後,他忍不住開始嚷嚷:“莊楚不是說已經在路上了嗎,到底在哪個路上啊。又半個小時過去了, 還不回來——”
話音還未落地, 玄關處終于傳來他期待已久的開門聲。
周軻行一聽,趕緊壓低聲音說了句“回來了回來了我先挂了”便立馬挂斷電話。
而後他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恢複剛才看球賽的狀态。
等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 周軻行才轉過身子, 沖莊楚點了點頭後, 視線移到孟斯禮的身上。
他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興師問罪道:“聽博兒說,你昨天夜不歸宿啊?趕緊老實交代,去哪兒鬼混了。”
孟斯禮沒說話, 只睨了周軻行一眼,而後松了領帶,解開扣子,在沙發上坐下。
微微領口敞開下,露出一截脖頸。
上面遍布着暧昧的吻痕、抓痕, 代替了回答,讓人一看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周軻行:“……”
好家夥!
周軻行之前是為了配合馮問藍演戲。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馮問藍有自己的小公寓, 平時也都不住在京山公館, 更知道孟斯禮從來沒去過那公寓。
所以, 當他昨晚得知孟斯禮沒有回家, 去找莊楚問清楚并得到一個“在藍總家”的回答時, 他是表示懷疑的。
懷疑莊楚在孟斯禮的指示下,故意隐瞞真實去向。
而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
周軻行不再懷疑。
他一下子來了勁兒,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确認道:“昨晚你真在弟妹家過的夜啊?”
周軻行一邊說着,一邊湊到孟斯禮的身邊,想看看那些痕跡是不是他的錯覺。
誰知一靠近,他忽然聞到一陣酒味。
劣質的白酒味。
周軻行:“?”
平時滴酒不沾,他和博晏求着他喝兩口都肯不喝、嫌喝完酒難受的人,居然破天荒地喝酒了?
這又是什麽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怪事。
周軻行大為震撼,問道:“你今兒怎麽喝酒了?不嫌難受了?”
孟斯禮閉着眼,仰靠在沙發上。
向來平緩的聲線難得出現了一絲波動,道:“藍藍給我買了解酒藥。”
周軻行:“……”
聽出來了。
這話裏有着濃濃的炫耀意味,順便還內涵了他這個喝醉了卻沒老婆幫忙買解酒藥的老父親。
不過——
“弟妹又不在,你擱這兒演什麽演。”周軻行一臉無語,此刻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孟斯禮又沒說話了。
周軻行用手肘撞了撞他:“問你話呢,想什麽呢。”
孟斯禮心不在焉:“想老婆。”
周軻行:“……”
還沒等周軻行從這言簡意赅的三個字裏反應過來,孟斯禮又轉過臉,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在說——哦,你沒老婆,是不可能明白這種感受的。
周軻行:“……”
他只恨馮問藍不在現場,不能看見孟斯禮現在這副快要騷出天際的模樣。
好在現在科技發達。
于是周軻行偷偷拿出手機,偷偷點開微信,再偷偷向馮問藍發送視頻通話邀請。
卻忘了偷偷關掉手機的聲音。
視頻邀請的聲兒一出,周軻行瞬間暴露。
在孟斯禮的視線掃過來之前,他馬上挂斷邀請,轉移話題,從兜裏翻出兩個小錦囊:“對了,我前幾天去廟裏,給你求了張平安符,給我弟妹求了張事業符,你下次見到她記得給她啊。”
周軻行說着,找到孟斯禮的錢夾,打算親自把那張平安符給他放進去。
不料一打開錢夾,一張拍立得相片率先映入眼簾。
他一臉意外地拿出來看了看,認出相片裏的人是馮問藍後,替她罵道:“我操,這誰給我弟妹拍的照啊,技術也忒差了點吧!”
聞言,孟斯禮再次睜開眼。
他冷瞥了眼周軻行,拿回屬于他的相片後,丢下三個字:“我拍的。”
“……那你就不能好好拍嗎!好好一小姑娘,你居然連她百分之一的美貌都沒照出來!”
孟斯禮沒看周軻行了。
他的視線落在相片上,看着相片裏眼睛瞪得圓圓的小姑娘,淡聲回了周軻行一句:“眼睛瞎了這麽久,還沒去醫院?”
周軻行:“……”
懂了。
情人眼裏出西施,不管什麽樣都最好看。
又是臭情侶的小把戲!真是千方百計把他騙進來殺!
周軻行實在是受不了了。
正準備去樓下找博晏吐槽,卻見莊楚走了過來。
他把平板遞給孟斯禮,說:“老板,這是許久的資料信息。沒什麽異常,就是一個大四在校美術生,之前和藍總也沒有過什麽交集。”
“許久?誰啊?”
周軻行第一次聽這名兒。
聞言,他趕緊重新坐下,好奇地湊過去。看清平板上的照片後,評價道:“喲,長得還可以啊,我弟妹的新歡?原來她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孟斯禮沒擡眼,只道:“莊楚。”
莊楚:“老板您說。”
孟斯禮:“給器官中心打電話,說這裏有人自願捐獻腦子。”
周軻行:“……”
他決定了。
就算是無法現場直播孟斯禮騷出天際的樣子,他也一定要拍一張錢夾的照片給馮問藍,讓她好好感受一下孟斯禮的藍藍腦。
公寓裏。
在收到周軻行發來的照片後,馮問藍進入了神游的狀态。
只不過還沒等她參透孟斯禮把她的相片放在錢夾裏的用意,周軻行又咻咻咻地一連發來好幾條消息,把剛才的照片沖到了看不見的頂部。
沒了照片,馮問藍也回過了神。
她看了看新消息。
周軻非常行:【這是我趁孟二不在的時候,偷偷拍的,你自己知道就行,千萬別告訴他啊。】
周軻非常行:【我怕他不好意思。】
周軻非常行:【對了,前幾天我去廟裏,順便給你求了一張事業符。我拿給孟二了,你記得讓他給你啊。搞事業的新時代女性!沖他媽的!千萬別被男人阻礙了前進的步伐!】
周軻行最後對她的那番美好祝願看笑了馮問藍。
她心想,真不愧是她周哥,明事理又會做人。
也不知道不明事理又不會做人的幼稚鬼現在在做什麽……
不對!
孟斯禮現在在做什麽關她什麽事啊!
馮問藍清醒過來,連忙把正往奇奇怪怪的方向狂奔而去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集中注意力,低頭回複周軻行的消息。
藍色幺雞:【謝謝周哥!】
藍色幺雞:【沖他mua的.jpg】
回完消息,馮問藍又往上劃拉界面,找到剛才那張照片。
這一次,她點開看了看。
蔣真的聲音卻突然從她的耳旁傳來,嫌棄道:“誰給你拍的照啊,怎麽拍成這副鬼樣子,是有多恨你。”
這句吐槽簡直吐到了馮問藍的心坎裏。
她瘋狂點頭認同道:“是吧,我也覺得好醜!你說我要不要重新拍一……”
說到一半,馮問藍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反應過來,吓得趕緊把手機扣在胸口,下一秒又意識到這樣顯得她很做賊心虛。
于是她那只反扣着手機的手順勢順着胸口滑下去,又擡起來,假裝伸了個懶腰,而後先發制人,若無其事地問蔣真:“你剛和誰打電話去了,這麽着急。”
誇張的肢體動作,蹩腳的演技,閃躲的眼神。
這些加在一起,就算蔣真想假裝看不出來馮問藍的欲蓋彌彰都很難。
不過她沒有揭穿,同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給我們組長啊,剛剛突然想起來下午交的稿子裏有個錯誤。”
馮問藍問這話只不過是為了轉移話題。
聽見回答後,她“哦”了一聲,沒再追問,站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房間洗澡了。”
“等等。”
蔣真叫住馮問藍,這會兒才有工夫回應她剛才的那一堆絮叨,先确認一件事:“既然你都确定了做夢和你家禮禮之間的關系,那之後都用不着再去找他做實驗了吧?”
“應該是吧,怎麽了?”馮問藍問。
蔣真:“沒什麽,就是好奇今年我到底還會守多少次空閨。”
馮問藍:“……”
她有點心虛,這回說得更明确了一點:“反正至少這一個月都不會再去了,之前做的那些夢足夠支撐我寫一段時間了。至于寫完之後還用不用,得到時候看看我的狀态。哦對,我還沒有告訴你吧,今天下午我終于找到了感覺,靈感爆棚,一口氣寫了五千!”
蔣真捧場道:“哇好厲害。”
“……”
馮問藍聽出了她的敷衍,不和她計較,輕哼着,朝房間走去。
門關上後。
蔣真的視線從她的背影轉到了旁邊的挂歷上。
這周五被紅筆圈了出來
是馮問藍給程藍掃墓的日子。
一回到房間,馮問藍立馬飛撲到床上,重新解鎖手機屏幕。
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剛才被點開的照片上。
看着看着,馮問藍頓悟了。
原來不僅僅是美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醜也是。
哪怕她已經和五分鐘前的她不一樣了,她依然覺得拍立得裏的她實在是太醜了。
孟斯禮寫的那行字實在太好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除了一個“my”,別的馮問藍都不認識。
查了之後她才知道“Sacajawea”有向導的意思。
她心想,學神就是不一樣啊。
如果換成是她,只會寫My GaoDe map,或者My BaiDu map。
只不過,看不懂的單詞還可以在網上搜尋答案。
孟斯禮把這張相片放在錢夾裏的意義,馮問藍卻不知道應該去哪兒找答案。
是方便以後“低頭望替身,舉頭思白月光”嗎?
還是……
“還是”之後的內容,馮問藍沒有再繼續往下想。
她嘆息着,翻了身,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想再想這個問題,還是不敢有所期待。
這一晚,馮問藍又失眠了。
以往她遇到這種事,都會找蔣真商量讨論。
可是,鑒于昨晚蔣真對她的懷疑,這次她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毫無保留地和蔣真傾訴了,否則更說不清她和孟斯禮之間的關系了。
好在孟斯禮這幾天都很忙,沒有再來找她。
那個沒有想通的問題便被馮問藍心安理得地抛在了腦後。
周五早上。
馮亦程來小區門口接馮問藍。
一上車,馮問藍就遭到了他的靈魂拷問:“那天晚上找到你老公了嗎。”
“……當然找到了!”馮問藍坐在副駕駛座上。
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埋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我也不會把他丢在路邊了。還好我力挽狂瀾,才沒有讓我的這段婚姻出現什麽裂痕,要不然到時候你得負全責。”
馮亦程就這樣擔上一個“破壞婚姻”的罪責。
他扯了扯嘴角,轉動方向盤,駛入主路,突然道:“要不要給你介紹個牧羊人的工作。”
“?”
幹嘛突然給她介紹工作。
而且工種還這麽精準,直接定位到“牧羊人”。
馮問藍一臉莫名其妙:“怎麽,我看起來很像窮得吃不起飯的人嗎?”
馮亦程語調閑閑:“我看你這麽會找羊,想着這技能不去草原上發揮發揮真是可惜了。”
“?我找什麽羊了?”馮問藍一句都沒聽懂。
“替罪羊。”
馮問藍:“……”
好會內涵人!
馮問藍怒瞪馮亦程,氣笑了。
笑着笑着心裏又流下了心酸的眼淚。
這二十多年她就是這樣過來的。
這讓馮問藍愈發懷念她高三畢業那年的馮亦程。
那一年,馮亦程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變成了別人家的哥哥,對她的好與日俱增,天地可鑒。
反常得她當時很懷疑馮亦程進的不是警校,而是勞改所。
有一天,她終于忍不住,磨蹭進馮亦程的房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坐在書桌前的人頭也沒擡,直接說:“錢包在床頭櫃上,自己拿。”
一聽這話,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顫抖着雙手,去拿錢包,一邊把裏面的錢全都轉移到自己的褲兜,一邊哽咽道:“哥,你是不是馬上要去執行什麽九死一生的卧底任務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反常?你不要吓我啊,我不能失去你!”
這話說完,馮亦程又把錢全都拿了回去,順便把她趕出了房間。
看着緊閉的房門,她才終于放下心,心想還好馮亦程還是以前的馮亦程。
現在回想起來,馮問藍真想穿越回去搖醒當時的自己。
反常什麽啊反常!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馮亦程感受到了馮問藍眼睛裏迸發出的濃濃殺氣。
他毫不在意,又問:“昨晚你和孟斯禮在街上瞎晃什麽晃。”
“什麽叫晃。”馮問藍不太滿意馮亦程過于不講究的用詞,糾正道,“我們那是吃完晚飯,正常走在路上,好嗎!”
還“我們”。
馮亦程聽不慣這倆字,嗤道:“你和他什麽時候成了晚上一起出來吃飯的關系了。”
馮問藍找到翻身機會,哼了一聲:“要你管。”
馮亦程也沒追問:“行,我不管。等哪天你受了欺負也別來找我哭。”
“……”
馮問藍清了清嗓子,重新回道:“就最近變成了這種關系吧。怎麽了,我和他關系變好,你不應該喜聞樂見嗎?”
喜聞樂見個屁。
馮亦程不想聊這個話題了,從中控臺裏翻出一張名片,遞給馮問藍。
馮問藍疑狐,接了過來。
一看。
是一個醫生的名片,所屬科室是神經內科。
馮問藍:“……”
她抿着唇,深呼吸一口氣,忍住大翻白眼的欲望,把名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抖了抖,語氣也流裏流氣的,像個混混,冷笑道:“怎麽,內涵完我會找替罪羊,現在又想內涵我腦子有問題?”
馮亦程睨了她一眼:“前段時間你一直說你睡眠有問題,正好最近有人給我推薦了這醫生,到時候你去看看。”
話音一落,馮問藍抖名片的手立馬停下。
她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表情立馬變得恭敬,雙手放在胸前,朝他鞠了一躬:“謝謝哥。”
“別嘴上說謝我,回去就把這事兒給我忘得一幹二淨。下周抽個時間就去把檢查做了,我會給醫院打電話确認。”
馮亦程太了解馮問藍那戳一下才會動一下的性子了。
如果不給她明确規定一個時間,她肯定會無期限拖延。
事實上,馮問藍也确實是這樣想的。
想法被看穿後,這下她沒空子鑽了,只能老老實實回道:“知道啦!”
說話間,他們不知不覺來到了桂花街。
曾經他們一家人住在那兒,附近有一家大型花卉市場。那裏是程藍生前除了菜市場之外,最常去的地方。
程藍生前很喜歡鮮花。
每周一一大早,她都會去花卉市場裏買一大捧花回來,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裏,用它們裝點家裏的每個角落。
馮亦程把車停在了程藍固定買花的一家花店前。
馮問藍下車,很快買了一束虞美人回來。
而後,倆人繼續往墓園出發。
從市區開車過去差不多要一個多小時。
大概是因為倆人各懷心事,車輛駛出花市後,車裏的氣氛比剛才的安靜了不少。
馮問藍靠着車窗看窗外。
五年時間了。
她已經從一開始的從上車偷偷哭到下車,變成了現在的可以平靜地望着車窗外的街景來打發路上的時間。
抵達目的的時候,将近十點。
清明前後,墓園裏來掃墓的人也多了起來。
馮問藍抱着花,穿過一座座墓碑,找到了程藍的那一座。
走近後,卻發現墓前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她愣了一愣。
之前每年他們來掃墓的時候,墓前都會擺放着一束程藍最喜歡的虞美人。
盡管這麽多年過去了,馮問藍都還不知道那花是誰放的,但她已經習慣了這件事。
今年卻打破了這個慣例。
也不知道之前放花的人是忘了,還是來遲了。
馮問藍覺得奇怪。
再一看,馮亦程什麽反應都沒有,神色如常地把程藍喜歡的水果擺在墓前。
見狀,馮問藍也沒有多問什麽。
她彎腰放下花,點上香燭,和馮亦程一起站在墓前。
墓碑上,程藍在陽光下笑得很溫柔。
在馮問藍的印象裏,她的媽媽一直很愛漂亮。
雖然是家庭主婦,但程藍每天都會把自己打扮得好像個上班族,更別說出門的時候了。每次開家長會,班上同學都會羨慕她有一個很漂亮的媽媽。
可馮問藍好像沒有遺傳到一丁點她的愛美基因。
以前上學那會兒,她每次出門都穿得很随便,最後都會被程藍拎回去回爐重造。
這麽愛漂亮的人,最後走的時候卻被車撞得血肉模糊。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馮問藍忽然很後悔以前沒有多用相機拍拍她。
不光是記錄下她好看的樣子,還有難過的,生氣的,開心的,各種情緒的,最生活真實的她。這樣馮問藍就不用害怕,再過幾年,自己只記得她在墓碑上的樣子。
在一陣沉默後,馮問藍忽然開口道:“哥,你想媽嗎?”
她發現,她好像一直沒有問過馮亦程這個問題。
自從程藍離開以後,在她的世界裏,“媽媽”這個詞好像從此就自動帶上了催淚效果。
每次光是想一想,眼裏好像都會不自覺地沁出淚水。
其實也不是難過,就是控制不住。
“時間是萬能的解藥”在失去至親至愛面前大概是個謬論。
馮問藍想,不管過去多久,她應該都沒辦法坦然地面對程藍的離開。
好在時間也并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和過去比起來,她也成長了不少。
在程藍剛去世的那段時間裏,她每天都會想她。吃飯的時候想,走在路上的時候想,失眠的時候想,随時随刻都在想。
可是,現在她好像只有在特別開心的時候才會想。
想她如果還在就好了。
聽見馮問藍的問題,馮亦程低頭看了看她。
見小姑娘的眼眶又開始微微泛紅,他拍了下她的腦袋,回道:“想啊,你結婚那天尤其想。”
馮問藍的眼淚立馬憋了回去:“……”
好會破壞氣氛。
馮問藍當然聽懂了馮亦程說這話的意思。
她沒想到的是,這麽沉重傷感的話題,他也能扯到她結婚這件事上。
馮亦程是當年第一個不同意她結婚的人。
他的反對情有可原,誰讓當時關于她只是一個替代品的傳言甚嚣塵上。
天底下沒有哪個哥哥會願意自己的妹妹嫁給一個并不愛她的人。
馮問藍表示理解。
她也不想編一些愛情故事來讓馮亦程安心。
雖然她寫愛情故事,但把小說和現實區分得很清楚,對真實的愛情沒什麽向往。
又或者說曾經向往過。
後來,見過越多不幸的戀愛或婚姻,對男人越了解,這份向往就越淡,因為99%的男人都會出軌,剩下沒出軌的那1%在晉江文學城。
所以,當時她說服馮亦程同意的時候,說的全是心裏話——
“有些人結婚不是為了愛情。除了不愛我,這天底下上哪兒去找比他更好的結婚對象啊。更何況他不愛我這一點正合我心意,綜上所述,我這段婚姻簡直就是天賜的緣分,你就別擔心了,只管祝福我吧。”
直到現在,馮問藍依然沒有改變當初的想法。
她沒有回應馮亦程的話裏有話,只是又叫了他一聲:“哥。”
馮亦程掃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話就說。
馮問藍一臉凝重:“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暗戀孟斯禮?”
“……我暗戀你大爺!”馮亦程沒忍住爆了句粗。
而馮問藍一聽這話,第一反應是:大爺也是男的。
由此說明——“你真的是彎的?!”她瞪大雙眼,驚訝捂嘴。
見她死活都要往那方面扯,馮亦程也懶得廢話了。
他一把捏住馮問藍的臉,讓她對着程藍的墓碑,說:“來,正好,今天當着媽的面,我好好履行一下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當哥哥的義務。”
“……我錯了我錯了。”
在暴力的威脅下,馮問藍不得不先低頭認錯。
認完錯,她又小聲辯解了一下:“我這不是想不出你一直不待見孟斯禮的理由嘛。你說剛開始的時候,你不喜歡他,我還能理解,但現在都過去三年了,你還這麽耿耿于懷,實在是太奇怪了。”
馮亦程也沒打算讓她理解。
馮問藍又說:“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我應該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可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要是以後我真遇見了我喜歡的人,大不了和孟斯禮離婚就是了啊。如果我喜歡的人嫌棄我二婚,那也不值得我喜歡……”
本來這話後面還有一句“所以,以後你再見到孟斯禮,不許甩臉色給他看,也別覺得他耽誤了我”。
可沒等她說出口,馮亦程突然對着她的身後說道:“聽見了?”
馮問藍:“?”
這是在和誰說話呢。
不知道在墓園突然這樣很恐怖嗎!
馮問藍心裏毛毛的,懷疑馮亦程在故意吓她,小心翼翼地轉過腦袋。
借着餘光,她最先瞥見的是一串熟悉的無患子。
“……”
馮問藍表情一愣。
緩慢的腦袋轉動速度在一陣停頓後,突然加速。
她猛地回過頭。
只見孟斯禮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手裏還拿着一束虞美人。
将午未午時候的陽光已經帶着點夏天的熱意。
而春天的最後一束尾巴藏在了孟斯禮的眼角眉梢間。
那雙向來瞧不出喜怒的眼眸似溫和又似冷冽,正目光平靜地看着她。
馮問藍:“……”
她可真是有一個好哥哥啊!
居然這樣往死裏坑害自己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