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不了就離婚。”

這話說得極其灑脫。

可孟斯禮沒有在馮問藍的臉上找到一絲對應的情緒。

在看見他的瞬間, 她的一雙褐瞳裏明顯閃過意外和慌張。

也不知道是意外他會出現在這裏,還是慌張被他聽見了不可能在他面前說出口的真心話。

而馮問藍正在頭腦風暴要怎麽挽救這局面。

過去二十幾年裏,她有過很多次想要和馮亦程斷絕兄妹關系的沖動。

只不過這種沖動随着年紀的增長, 逐漸變得少了,少得她幾乎都快忘了那是什麽樣的感覺了。

現在,馮問藍又重新好好體驗了一次。

她都快氣死了。

怎麽會有馮亦程這種哥哥!

在夢裏誣陷她有前男友也就算了。

在現實裏居然也費盡心思給她挖坑, 挑撥她和孟斯禮的關系, 好像巴不得她明天就能和孟斯禮離婚似的。

更氣的是,她還沒辦法找馮亦程算賬。

因為如果她的心裏沒有那種想法,也不可能說出那番話了。

回過神後, 馮問藍急得不行。

她很怕孟斯禮誤會她剛才那話, 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解釋, 只能先十分蒼白地自我辯解了一句:“我不是那意思!”

孟斯禮把花放下。

聞言,他神色如常,“嗯”了一聲,平緩的聲線沒有起伏, 說:“我知道。”

聽上去沒什麽不對勁,似乎并不在意。

盡管如此,馮問藍還是放心不下。

她總覺得孟斯禮這樣說只是不想再聊這件事罷了,喪氣地塌下肩膀。

馮亦程把她的小動作小表情盡收眼底。

見她對待孟斯禮猶如對待溫室花朵般小心翼翼小題大做,他服氣又無語, 拍了下她的後腦勺,不逗她了, 安慰了兩句:“不至于啊, 我都沒當真的話, 他能當真?走了。”

聞言, 馮問藍不滿地撇撇嘴, 還是不想和馮亦程說話。

他現在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畢竟他又沒見過孟斯禮被她有意無意傷害後的樣子,當然也就不會知道孟斯禮受委屈的時候有多可憐有多難哄。

為了表達出自己的态度,馮問藍沒有跟上馮亦程的腳步。

她伸手拽着孟斯禮的衣袖,拉着他朝另一個方向的出口走去,嘴裏還嘀咕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不和他一塊兒”。

馮亦程一字不落地聽見小姑娘在背後說的小話,也沒再教訓她,随她去。

反正他已經習慣了一旦孟斯禮出現,她的眼裏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的選擇性眼瞎。

和馮亦程分開行動後,馮問藍繼續愁自己剛才那大放厥詞的事。

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孟斯禮解釋才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聽她的解釋。

為了如何打破僵局,馮問藍正一籌莫展。

忽然間,她卻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人往上提了提。

馮問藍回過神。

一看。

只見三四個小朋友手搭着肩排成一列,火車過橋洞似的,從她和孟斯禮的中間轟隆隆穿行而過。

而她的手又還拽着孟斯禮的衣袖。

于是孟斯禮直接擡高手,給小朋友們讓路。

馮問藍:“。”

見狀,她趕緊松開手,背在身後,往旁邊站了站。

等小朋友們全員通過後,她又重新回到孟斯禮的身邊,終于找到了話題切入點,笑眯眯地誇道:“哇,沒看出來你這麽愛幼啊。”

孟斯禮重新牽起被她放開的手。

聞言,他的視線垂落,往旁邊輕掃了一眼。

小姑娘臉上的笑容有點讨好的意味,他卻沒有買賬,語氣很淡,回道:“我也沒看出來你這麽想離婚。”

“……”

馮問藍正低頭看孟斯禮的手。

還沒從這個十指相扣的動作裏反應過來,她又被這回答當頭一棒打得一懵。

現在她總算明白孟斯禮剛才說的那句“我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兒。

但介不介意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馮問藍被這話堵得一噎,但心裏反倒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不再回避談及這件事,甚至願意主動提起,那就說明還有挽回的餘地。

于是馮問藍抓住這個機會。

她轉過身子,擡頭看孟斯禮,臉上的笑容變成有理說不清的委屈,撒嬌似的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澄清道:“我沒有想離婚,真的,我剛才那樣說只是為了讓我哥以後別再那麽針對你。”

小姑娘總擔心他受欺負。

孟斯禮沒有要解開這個誤會的打算,但對于她的擔心,他也不以為意,淡聲道:“不是有你在麽。”

“?”

什麽意思?

馮問藍不明所以:“有我在可以幹什麽?”

“可以保護我。”在她的面前,孟斯禮不介意扮演弱者。

而馮問藍一聽這話,彎彎的弧度重新回到她的眼睛上。

這回她聽明白了,知道孟斯禮這是給她将功補過的機會,立馬踮起腳,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毫不猶豫地霸氣宣言道:“沒問題,我保護你!”

老大難問題至此算是徹底解決了。

壓在馮問藍心上的大石頭也終于完全落地了。

又走出去一段距離後,她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還沒有謝謝孟斯禮,趕緊補上:“啊對了,謝謝你今天來看我媽媽。不過你怎麽有時間過來啊,實驗室不忙嗎?”

“提前忙完了。”孟斯禮嗓音如常。

馮問藍卻聽得一怔。

随後,她反應過來,隐約覺得自己找到了他前幾天忙得連軸轉的原因。

原來是專門為了今天騰出時間啊。

再看看她,成天被馮亦程帶着說一些不過腦子的話,簡直太不是人了。

這麽一對比,馮問藍更為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良心泯滅的話感到羞愧了。

她一邊狠狠瞪着走在前面的馮亦程,一邊問道:“那你昨晚怎麽不和我說一聲呢,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來了。”也不會發生剛才那事兒了。

孟斯禮的視線和她落在同一處,說得輕描淡寫:“你哥應該不想和我一起來。”

這個理由言簡意赅,威力卻一點都不小。

無法反駁的馮問藍:“……”

她還記恨着馮亦程剛才對她的不仁不義,憤憤道:“誰管他想不想,我們可以走我們的陽關道。我說過,我不會再丢下你不管……”

說到一半,小姑娘突然沒了聲兒。

孟斯禮腳步微頓,低頭看她。

馮問藍正望着墓園門口。

路邊的老樟樹下,停了一輛白色的東風标致,車旁邊還站着一個中年男人。

是馮宏強。

馮亦程也看見了。

但他就像是不認識馮宏強似的,在馮宏強迎上來的時候,連停都沒停一下,徑直從他的身邊走過。

見狀,馮問藍忍不住嘆了嘆氣。

她對孟斯禮說道:“我先過去解決一下家庭糾紛啊。”

孟斯禮“嗯”了聲,沒說什麽,松開了她的手。

而後,馮問藍像一陣風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

她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馮亦程對馮宏強的态度惡劣得不像是父子,更像是仇人。

也因為這一點,馮宏強從來不和他們一起來掃墓,都是錯開時間。

沒想到今天居然撞在了一起。

追上馮亦程的腳步後,馮問藍一把拉住了他,正想讓他別耍脾氣,餘光卻瞥見馮宏強朝他們走了過來。

于是她趕緊管理好表情,笑着和馮宏強打招呼:“爸,你今天怎麽這個時候就來了?”

馮宏強已經習慣了馮亦程的态度,沒怎麽在意,臉上還洋溢着和他們偶遇的高興,回道:“我昨兒就來看過你媽了,今天是剛送了一個乘客來這兒,想着說不定能和你們遇上,就在門口等等看,結果還真遇上了。”

“啊,那你快去接着忙吧。”馮問藍不耽誤他的時間了。

馮宏強卻說:“不急不急,咱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不如中午和爸爸一起回家吃飯吧?”

馮宏強說的“家”,是他和新妻子方霜一起組建的新家庭。

當年程藍去世以後,沒過兩年,馮宏強的公司也破産了。

當時是方霜陪在他的身邊,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後,他決定重新生活,于是四處借錢,買了一輛車跑滴滴。現在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兩個人還生了一個兒子,今年兩歲了。

對于馮宏強的再婚,馮問藍不像馮亦程那樣抵觸。

相反,她反倒很高興馮宏強現在可以有一個全新的生活。

但對于馮宏強的邀請,馮問藍本來是想拒絕的。

可是,當她看着馮宏強那張比以前蒼老了不少的臉,以及那與其說是邀請她回家吃飯,不如說是試探的語氣,那句已經到嘴邊的“不用了”,她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馮宏強很怕被她拒絕。

這讓她不禁想起小時候,她每次看上了什麽玩具,想買又怕他不同意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于是馮問藍沒急着回答馮宏強,先扯了扯馮亦程的衣服。

她看得出來,馮宏強一直想修複和馮亦程之間的關系。

馮亦程知道馮問藍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不是因為她還在,他已經直接讓馮宏強“滾”了。

而現在,他只能壓着怒氣,盡量心平氣和道:“忙,沒空。”

這是實話。

馮亦程兜裏的手機就沒安靜過。

馮問藍聽完“哦”了一聲:“那我自己去。”

馮亦程:“……”

馮亦程就知道她心軟又沒出息,回頭看她,加重了語氣:“不準去,你以為別人家的飯很好吃嗎。”

馮問藍當然不會聽。

她不是在征求馮亦程的同意,因為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去了,只不過如果馮亦程可以和她一起去的話,那更好。不可以的話,那就算了,不強求。

她現在唯一糾結的點是,孟斯禮今天特意來這裏,應該也是為了找她吧。

那她現在就這樣走掉的話,算不算是又抛下他了?

馮問藍左右為難着,不知道該怎麽向孟斯禮開這個口。

腦袋卻突然被人摸了摸。

而後,一道熟悉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方落下,像無邊雪夜裏的火光一樣令人安心:“結束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話音一落,馮問藍的眼睛被點亮了。

馮亦程也聽見了這話。

他知道,有了孟斯禮給她撐腰,這下她是徹底不會聽他的話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見了小姑娘的聲音。

孟斯禮的出現完美地解決了馮問藍的糾結。

她沒想到孟斯禮今天居然這麽善解人意,又驚又喜,扭頭看他,眉眼雀躍,開心道:“好!”

馮宏強只在三年前見過孟斯禮幾次。

看見他腕間的佛珠後,馮宏強才确定自己沒有認錯人,臉上的訝異卻加深了一層,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一身筆挺西裝穿在他的身上,還和三年一樣,散發着冷冰冰的不可接近的距離感。

但他和馮問藍的關系看起來明顯比三年前更親密。

馮宏強驚訝和好奇這種轉變的産生。

這一頭,馮問藍已經和孟斯禮道完別,沖馮亦程做完鬼臉,轉身對馮宏強說道:“走吧,爸。”

一聽這聲兒,馮宏強回過神。

他收回了還落在孟斯禮身上的視線,回道:“哎,走,走。”

兩個人一起朝老樟樹下的那輛東風标致走去。

期間,馮亦程又接了一個電話。

挂斷的時候,馮問藍已經坐上了馮宏強的車。

見狀,馮亦程睨了眼孟斯禮,對他插手這件事的行為很不爽,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馮問藍今天這頓飯吃了會受多少氣。

但馮亦程也沒打算和他說太多,只警告道:“這段時間你最好少去找她。”

昨晚蔣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都在微微發抖,問他怎麽辦,藍藍好像開始夢見以前發生的事了。

馮亦程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這也是他當初反對馮問藍結婚的原因之一。因為她和孟斯禮接觸得越多,就越危險。

現在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前兩年都好好的人,今年卻突然夢見一些以前的事,而這其中唯一的變量是孟斯禮。

今年她和他見面的頻率遠遠高于之前。

一想到可能會出現的後果,馮亦程最後的那點耐心也沒了,臉色又冷了幾分:“如果她出了什麽事……”

“沒有這種如果。”

孟斯禮打斷了馮亦程的話,目光仍望着那輛逐漸駛遠的白色标致。

直到看不見,他才将視線轉向馮亦程,漆黑的眸子裏沒什麽溫度,聲音沉穩,理性,道:“我不會拿她冒險。”

雖然馮問藍和馮宏強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面了,但回去的路上,車裏的氣氛不算尴尬。

她本來就是聊天達人,只要她願意,就沒有聊不起來的天,話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抛,聊天聲就沒有斷過。

馮宏強心裏感到寬慰。

他知道馮問藍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思很細膩,從小就貼心。

和她聊完她和馮亦程最近的情況後,馮宏強又想起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他想了想,還是問了出口:“對了,藍藍,你和孟……”

“孟”後面突然沒了。

馮問藍知道馮宏強這是不知道應該叫孟斯禮什麽好,幫他想了一個:“你叫他小孟就行。”

馮宏強笑了笑,當然不可能真這麽叫,

見她既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他也沒再糾結名字的事,感嘆道:“我沒想到他會來看你媽,你現在和他的感情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聞言,馮問藍微微一愣。

她也沒想到馮宏強會這樣說,心想看來不能怪蔣真想多了,畢竟連馮宏強都看出來她和孟斯禮關系不一樣了。

思考了幾秒鐘,馮問藍點了點:“嗯,算是吧。”

馮宏強一聽,松了一口氣,暗自嘆了一句“那就好”。

馮問藍沒聽清。

正想問馮宏強說了什麽,又聽他說道:“對了,待會兒回去以後,要是你方阿姨又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啊。這兩年可能是因為在家帶小孩悶得慌,她的脾氣變得不太好,動不動就發火罵人。”

不知想起什麽,馮問藍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兩秒,又很快恢複正常。

她笑道:“放心吧,我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夫可厲害了。”

進城的車沒有出城的多。

聊着聊着,他們很快便回到了市區。

馮宏強現在的家是在一個老小區裏,和馮問藍的公寓只隔着兩條街。

盡管如此,馮問藍一年基本上也見不了馮宏強幾面。

一是因為她不想打擾馮宏強現在的生活。

二是因為她不想讓馮宏強為難。

今天如果不是馮宏強主動開口,她也不會來。

車停在了小區外。

馮問藍在門口買了點水果,才跟着馮宏強往小區裏走。

老小區沒有電梯,樓梯也窄得只能一個一個走。

這會兒又正好快到中午了,買完菜回家做飯的人多了起來,要是遇見下樓的,還得考慮一下是誰讓誰。

最後,路上沒堵車的時間全花在了這兒。

費了好一會兒工夫,終于爬上六樓。

馮宏強從兜裏掏出鑰匙開門。

馮問藍拎着水果籃,站在後面。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裏。

房子是一套面積很小的兩居室,沒有她和馮亦程的房間,一家三口住正好。

門剛一打開,電視的聲音就從裏面傳了出來。

方霜正坐在客廳裏擇菜。

聽見開門的動靜,她看了眼時間,發現才十一點多,也沒回頭,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沒什麽生意嗎?”

方霜比馮宏強小十歲,之前在一家小公司當會計,生了孩子以後,現在就在家專心照顧孩子。

一家三口的生活現在全靠馮宏強開滴滴車維系。

馮宏強正想回答,結果大腿突然被抱住,還伴随着一聲“爸爸”。

不用看也知道是馮開宇。

馮開宇今年兩歲多,還沒有上幼兒園。

被馮宏強抱起來後,他這才發現門外還站着一個人。

雖然他沒有怎麽見過馮問藍,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她,趕緊沖屋裏的方霜喊道:“媽媽,姐姐來了!”

一聽這話,方霜手上的動作一頓。

她立馬轉過身子,看見馮問藍後,臉色一變,把手裏擇到一半的豆角扔回菜籃子裏,話裏帶刺道:“這不是孟家的二媳婦嗎,怎麽今兒突然有空來這兒了,我們這小破房子可容不下這麽金貴的人。”

對于方霜的不歡迎,馮問藍已經提前預料到了,但那句沒說出口的“方阿姨好”還是咽了回去。

這就是馮亦程不想讓她這裏來的原因。

方霜一直不喜歡她和馮亦程。

她也接受方霜的不喜歡,畢竟方霜沒道理因為嫁給了馮宏強就一定要連他的孩子都一起接受。

而她對方霜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讨厭。

唯一的感覺大概是,挺感謝方霜在馮宏強的低谷期還不離不棄地陪在他的身邊。

一聽方霜的話,馮宏強把馮開宇放了下來,讓他繼續回屋玩玩具。

把房間門關上後,他走到方霜面前,壓低聲音,說:“你當着孩子的面瞎說什麽呢。”

方霜倒是音量不減,好像生怕馮問藍聽不見:“我哪句話瞎說了,是她不是孟家的二媳婦,還是她不是金貴的人啊?”

見她越說越來勁兒,馮宏強也不和她争了,說:“行了,你快去收拾收拾,咱們中午出去吃。”

誰知這話又引爆了另一顆雷。

方霜的聲音更大了:“出去吃什麽吃,不要錢嗎?家裏又不是沒有菜。不過菜就夠我們仨吃,你沒說家裏要來人,我沒買多的。”

被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拆臺,馮宏強的臉上也有點挂不住。

他一邊把方霜往廚房方向拉去,一邊對馮問藍說道:“藍藍,你先在客廳坐一會兒啊,我和你方阿姨說點事兒。”

馮問藍知道馮宏強這是去勸方霜,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

她走進來,關上門,把水果放在了桌上。

其實方霜并不是一直這樣,曾經對她也有過一段無微不至的關懷時期。

那是在她剛結婚那會兒。

不但逢年過節都會叫她來家裏吃飯,平時還會時不時去她的公寓,給她送一些水果和吃的,看上去就像是真的把她當成了家人。

後來,方霜又一次來公寓給她送老家西瓜的時候,找她聊了聊,說是想投資一個朋友介紹的很好的項目,問她可不可以拿五十萬出來。

哪怕是現在,她的所有存款加起來連五萬都不超過,更別提當時還在讀大學的她了。

所以她就算想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能給方霜的只有一句毫不摻假的“方阿姨,我沒那麽多錢”。

方霜倒也沒有懷疑她,卻說“你沒那麽多,你老公有那麽多啊”。

她那個時候才明白,原來方霜對她的好都是明碼标了價的。

最後,她當然拒絕了方霜的請求。

她不希望孟斯禮被當作搖錢樹。

結婚的時候,他已經幫馮宏強還清了公司欠的所有債務。

也因為這件事,馮亦程當年直接指着馮宏強的鼻子罵他賣女兒。

從那兒以後,方霜再也沒有來過她的公寓。

馮宏強對她的态度倒是沒什麽變化,還是會叫她上家裏吃飯,只不過方霜見着她,沒再給她好臉色看過。

漸漸的,她也不怎麽和馮宏強見面了,免得他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這麽一回憶,馮問藍突然間更憐愛孟斯禮了。

因為她現在算是切身體會到他被馮亦程甩臉色的心情了。

還好她可以保護他。

一想到孟斯禮,馮問藍的心情輕快了一點。

可是下一秒,廚房裏又傳出一陣劇烈的争吵聲,即使關着門,也聽得清清楚楚。

馮問藍剛放松下來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她想,或許她今天來這裏真的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馮問藍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猶豫着要不要趁現在馮宏強不在,就這樣先離開,卻忽然聽見一聲奶聲奶氣的:“姐姐,喝水。”

一聽這聲音,她回過神。

只見馮開宇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房間裏跑了出來,手裏還端着一杯剛接的水,搖搖晃晃地朝她走過來。

見狀,馮問藍一臉意外。

上次她來的時候,馮開宇還是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嬰兒,沒想到現在都會照顧家裏的客人了。

馮問藍放下肩上挎的帆布包,和他說了句“謝謝”,準備站起來接過杯子。

結果馮開宇這時不小心被自己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和手裏的杯子一起直直地朝她飛了過來。

馮問藍今天特意穿了一條裙子。

程藍最喜歡她穿裙子,恨不得把她衣櫃裏那些超大的T恤衣服全扔了。

而裙子面料單薄。

那一杯滾燙的水幾乎是直接潑在了她的皮膚上。

可馮問藍顧不上疼。

因為馮開宇摔在了地上,正哇哇大哭。

馮問藍想去看看他。

然而手剛伸出去,卻被一股力猛地推開。

方霜一聽見哭聲就從廚房裏跑了出來。

見馮開宇坐在地上,她好像瘋了似的,一邊檢查他有沒有傷到哪裏,一邊高分貝地尖叫着:“馮宏強,你看看你女兒幹了什麽好事!居然拿開水潑小宇!”

一聽這話,馮問藍身子一僵。

她擡頭看馮宏強,說:“我沒有。”

馮宏強當然相信她沒有,但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時,方霜已經抱起馮開宇準備下樓了。

見馮宏強還站着不動,她又罵道:“孩子都摔成這樣了,你還在這兒幹什麽,趕緊下樓開車去醫院看看啊!”

馮宏強嘆息着,拍了拍馮問藍的肩,滿臉歉意:“你先回去吧,今天是爸爸對不起你。”

說完,他跟着方霜一起下了樓。

屋子裏只剩下馮問藍一個人。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蹲在地上,撿起碎了一地的馬克杯,收拾好了這一片狼藉才離開。

午飯時間,狹窄的樓梯上沒什麽人了,每家每戶的飯菜香取而代之,彌漫在樓道裏。

偶爾還能聽見誰家傳來幾聲狗叫,或是催促孩子吃飯的聲音。

馮問藍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單元樓。

她正想着,現在是先回家,還是在外面晃悠一圈,等過了中午飯的點兒再給孟斯禮打電話,腳步卻忽得一頓。

單元樓外是一個院子。

院子裏種着一棵棵高大的銀杏樹。

層層綠葉随風晃動,将正午的陽光裁剪成斑駁的光點,紛紛揚揚地撒向站在樹下的男人。

他還穿着上午的那一身西裝,眉眼清冷,看向她時,眼睛裏卻翻出星星點點的溫柔。

是如同這春夏之交的和風般令人舒心的存在。

馮問藍煩亂的內心奇跡般地一下子變得平靜。

她沒有再繼續往前走了,停下腳步,笑着朝孟斯禮張開雙臂。

乍起的午風吹起她的裙角,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細腰,更顯得四肢纖瘦。

好像再不去抱她,她就會随着這陣風一起飛走了。

孟斯禮眸色微深。

幾乎是在她擡起雙手的剎那,他就已經提步朝她走去,輕柔卻有力地将她擁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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