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于孟斯禮的選擇, 馮問藍可以理解。

畢竟以他對白月光的感情來看,就算只是玩游戲撒謊說喜歡別人,也是對白月光的亵渎。

她可以理解。

只不過, 就算可以理解,在沒有被孟斯禮選擇的那一刻,她好像還是嘗到了苦澀的滋味。

可是, 她又在苦澀什麽呢。

馮問藍陷進從未有過的迷茫裏。

還沒有從一團亂的線團裏理出線頭, 她的手臂又被冷不防地撞了下。

馮問藍回過神,對上蔣真探究的視線。

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蔣真半開玩笑道:“怎麽了, 剛分開就想你家禮禮了啊?”

飯局已經散場了。

她和蔣真也回到了公寓。

此刻她正坐在沙發上, 蔣真正往餐桌走, 打算倒杯水喝。

被蔣真這麽一問,馮問藍的思緒又回到今晚和孟斯禮分開的時候。

多虧了她日益熟練的演技,剛才的游戲局上,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大家玩完一輪, 氣氛終于熱了起來,不需要她再主持大局。

飯局一直持續到晚上八.九點才散場。

結束的時候,大家各自道別,各回各家。

她本來以為孟斯禮會像往常那樣,找各種借口纏着她, 正想着要怎麽哄他,卻沒想到他難得懂事, 就像上午在墓園裏, 沒有讓她在選擇他還是選擇馮宏強之間左右為難一樣。

把她送到小區樓下後, 他什麽也沒說, 看着她上樓, 看着屋子裏的燈亮起,而後才離開。

而她也趴在陽臺上,看着那輛黑色轎車漸漸駛出小區。

在那個當下,她确實很舍不得孟斯禮。

一想到這兒,馮問藍又把思緒拉回到現在,回答蔣真剛才的問題:“嗯。”

“嗯什麽嗯。”由于馮問藍的思考時間太長,蔣真已經忘了自己剛才随口說的一句話。

馮問藍說得更詳細了些:“想我家禮禮了。”

“……”

“?!”

蔣真“咚”地一下放下水杯,旋風般從餐廳跑回客廳。

她先是摸了摸馮問藍的額頭,确定她沒有發燒後,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篤定道:“你喝醉了。”

“……沒醉。”馮問藍就知道蔣真會是這種反應,又特意補充了一句,“就算醉了,那也是酒後吐真言。”

蔣真沒說話了,仔仔細細盯着馮問藍的臉看了看,好像要從中找出什麽破綻來。

等确定馮問藍沒有開玩笑後,她的震驚都快從瞪大的眼睛和張大的嘴巴跑出來了,萬分不解道:“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你對他的感情怎麽突飛猛進了?”

馮問藍知道蔣真在震驚什麽。

前幾天,她倆争論她和孟斯禮是什麽關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那句“我只會喜歡孟斯禮的臉,其他的不可能”也還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結果今天她就這樣毫不猶豫地承認想孟斯禮,打了自己的臉。

可是,她也是今天才突然發現,原來孟斯禮除了臉,身上還有那麽多值得被喜歡的地方。

馮問藍不想要否認這一點。

只不過當局者迷,她現在需要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客觀地幫她分析一下現在她對孟斯禮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而蔣真就是這個不二人選。

于是馮問藍沒有再像上次的照片事件那樣瞞着蔣真,和她好好說了說還沒來得及說的今天發生的所有事。

從孟斯禮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墓園開始。

誰知道蔣真聽完,第一反應是:“我靠,方霜這女的能不能要點臉啊!真把自己當正宮了啊,居然敢這樣對你!你說你爸到底什麽眼光,怎麽能看上這種人啊,和程阿姨差那麽遠!完全就是審美大降級!”

馮問藍理解蔣真這是替她打抱不平,但還是被她的氣憤吓了一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你會不會太生氣了一點。”

“……”蔣真白了她一眼,“是你太不生氣了!以後你別再去那一家人屋裏了!幹嘛去受這個氣啊!”

“知道啦。那你也別和我哥說啊。”

雖然馮問藍不怕開水燙,但也不會傻到主動去找開水燙。

經過今天的事之後,她以後都不會再對方霜抱有什麽和平共處的幻想了。

見馮問藍這次像是真的知道了,蔣真便沒有再唠叨什麽,答應幫她保密。

不料馮問藍依然睜着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好像還在對她有所期待。

蔣真沒看懂:“幹嘛這樣看着我。還想我幫你再罵幾句?”

馮問藍:“……”

關鍵時刻掉鏈子。

她表情一頓,懷疑自己剛才的表述太過委婉,這回直接了一點:“我真的沒有想到孟斯禮今天會為我做這麽多事,所以,你覺得我現在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因為感動?”

聞言,蔣真想也沒想,直接下定論:“不用懷疑,你就是因為太感動了,一時間對他有了濾鏡,所以看他哪兒哪兒都好。冷靜幾天,這種錯覺就會消失的。”

“哦……”

這一可能性也在馮問藍的設想範圍內。

現在被蔣真這樣點出來,她就像是想法得到了認可,沒有懷疑,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但是,與此同時,她又生出其他的擔憂:“那……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了孟斯禮的話,該怎麽辦?”

蔣真:“還能怎麽辦,當然是給我好好控制住,你現在還不能喜歡他。”

“嗯?”

不是不能喜歡,而是“現在”不能喜歡。

馮問藍不知道其中有什麽區別,追問道:“那什麽時候才可以喜歡?”

蔣真:“……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等到他的心裏沒有白月光的時候啊!”

一聽“白月光”三個字,馮問藍的心情頓時沉入谷底。

倒不是因為她忘記了這個重點,而是因為她覺得她有生之年可能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算了。

還是先照蔣真說得做吧。

得趁現在對孟斯禮的喜歡八字還沒有一撇,好好控制住自己。反正再過幾天,這種錯覺就會消失不見了。

見馮問藍不說話,蔣真還以為她在猶豫,立馬抓住她的肩膀搖了搖:“記住我的話了嗎!”

馮問藍被搖得回過神,回道:“記住啦。”

那天晚上和蔣真聊過以後,馮問藍是真的這樣以為。

她以為,等她冷靜下來,這種錯覺就會消失。

可是,一周過去後。

錯覺沒有消失。

半個月過去後。

錯覺還是沒有消失。

一個月過去後。

馮問藍終于意識到,這可能不是錯覺。

而比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孟斯禮更讓她郁悶的是,孟斯禮在她的生活裏已經消失了兩個月。

那天晚上過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對她的那些好如同回光返照,如今看來,更像是在和她提前道別。只不過當時的她毫無察覺。

盡管在此期間,馮問藍的生活和之前沒什麽區別。

每天就是宅在家裏,寫寫小說,追追劇,睡睡懶覺,散散步。

除了每天都很想孟斯禮之外。

她的生活和之前真的沒什麽區別。

但這已經是最大的區別了。

想想以前,孟斯禮動不動就出差大半年,她還嫌時間短,現在只不過兩個月,她就覺得漫長了。

一天還是二十四個小時。

變的是她。

恨自己沒出息的同時,馮問藍沒忘記順便在心底痛罵害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一頓。

騙子!

明明還說想和她住在一起,結果一轉眼,連聲招呼都不打一下,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大騙子!

馮問藍越想越氣,氣得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兒,卻一不小心踹到了街沿上。

她疼得眼淚立馬飙了出來,提着一口袋的零食,跌跌撞撞的,單腳跳到街邊的長椅上坐下。

傍晚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漫無目的地看了一會兒後,馮問藍從疼痛中緩了過來,喪氣地靠在椅背上,卻在擡頭時,不期然看見了漫天晚霞。

粉藍相間的色彩漂亮又浪漫,好像能将人的不愉快一掃而光。

等到馮問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從兜裏拿出了手機。

最近,每次她看見什麽好玩的好看的,第一反應總是分享給孟斯禮看。

她打開了短信界面。

置頂的是和孟斯禮的短信。

雖然他沒有再來找過她,但是如果她發消息給他,他還是會回。

例如。

——你吃飯了嗎?

——吃了。

——你今天很忙嗎?

——嗯。

——今天我在網上又看見了實驗室爆炸的新聞,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好。

——這段時間你是不是都不會來找我了?是的話,那我就和蔣真出去玩幾天了哦。

——注意安全。

所有的對話都是這樣。

她問一句,孟斯禮答一句,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她什麽。

要說冷淡吧,他的說話風格一直是這樣。

可要說正常吧,對比他前段時間對她黏黏糊糊的态度,又顯得非常不正常。

馮問藍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現在甚至懷疑,那些夜晚她看見的可愛的黏人的孟斯禮才是她的錯覺。

盡管如此,馮問藍還是舉起手機,對着天空拍了一張,發送給了孟斯禮。

想了想,她又補發了一句話過去。

馮問藍想,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努力了。

如果還是不成功的話,她必須得承認一些不願意承認的事。

不遠處的黑色轎車內。

莊楚聽見後座響起了一聲短暫的震動聲。

最近這段時間,每天傍晚七八點,孟斯禮都會來這裏。因為吃完晚飯,馮問藍會下樓散散步。

有時候莊楚會跟着,有時候孟斯禮自己一個人開車來。

不過這對莊楚來說,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剛結婚的那兩年,其實也是這樣。

只不過他還以為今年會不一樣,沒想到還是回到了這條路上。

他想,大概和藍總的病有關。

自從兩個月前,老板收到醫院的檢查報告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又一聲震動後,莊楚從後視鏡裏看見,他老板垂下眼,看了看手機。

小姑娘發來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是一張圖片。

第二條是文字,問他。

——你這個周末有空嗎?我想過來找你。

孟斯禮沉默着,視線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才按下回複。

——在出差。

聽見開門聲,坐在客廳看新聞的蔣真習慣性地說了句:“回來了啊。”

結果得到的是一句有氣無力的“嗯”。

大概是從上次聊完沒多久後,蔣真就發現了馮問藍的情緒出現了一點問題。

比如,經常半夜看鬼片把自己看得嚎啕大哭。

這會兒一聽馮問藍的聲音又不對勁了,蔣真趕緊探頭看了看。

見馮問藍提着一大包零食,表情卻是悶悶不樂,她奇怪道:“怎麽散個步還把自己散抑郁了。”

馮問藍換好拖鞋,搖了搖頭:“沒什麽。”

把手裏的口袋丢在茶幾上後,她也把自己往沙發上一丢,頭靠在沙發背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說:“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想明白事不該是這副模樣吧。

蔣真問道:“想明白了什麽事?”

雖然馮問藍的情緒不太高,但很穩定很平靜,回道:“想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歡上了孟斯禮。”

“……”

聞言,蔣真略感意外。

不過她不是意外馮問藍喜歡孟斯禮,而是意外馮問藍散個步而已,怎麽突然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她還以為她之前那番“是感動不是喜歡”的忽悠至少能管兩三個月。

沒辦法,蔣真只能采取第二個方案。

她繼續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道:“那你千萬別和他說啊,這段時間也別和他見面了,免得被他看出來。”

馮問藍很聽勸地點了點頭。

蔣真放心了,又問:“除了這個,你還想明白了什麽嗎?”

“還想明白了……”馮問藍聲音拖長,扭頭看蔣真,“我不應該觊觎不屬于我的東西。”

蔣真一頭霧水:“什麽玩意兒,說人話。”

馮問藍又換了一種方式,重新敘述了一遍:“我打算和孟斯禮離婚了。”

“……什!麽!”

蔣真的音量拔地而起,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驚得差點被口水嗆住。

她以為馮問藍在開玩笑,可看馮問藍現在的樣子,既不像是在說氣話,也不像是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路之後的選擇。

蔣真更不理解了:“你喜歡他就喜歡他啊,為什麽要離婚?”

馮問藍收回視線。

她重新靠在沙發背上,擡手搭在眉間,遮住了眼前的光,輕輕嘆道:“因為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就要心甘情願當別人的替身了。”

馮問藍不是遇見難題就退縮的人。

如果沒有“白月光”,她早就效仿夢裏的馮問藍,天天賴在京山公館,對着孟斯禮死纏爛打。

可惜沒這種如果。

剛才她意識到她喜歡孟斯禮的時候,也清楚地意識到,孟斯禮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她了。

這不是她努努力就可以改變的事。

所以,在她對孟斯禮的喜歡超過她對自己的喜歡之前,她必須按下結束鍵了。要不然為了留在他的身邊,她可能真的會甘願當一個替身,每天等着他施舍一點感情給她。

她不想自己活得那麽卑微。

如同苦茶般酸澀的尾音很快被新聞的聲音吞沒。

蔣真聽得心裏也忍不住一陣難過,從來沒見過馮問藍這樣。

哪怕是五年前,她一直追不到孟斯禮,也是積極樂觀,充滿希望的,而不是這樣意志消沉。

蔣真知道症結所在,卻沒辦法開導她,只能說:“可是,你上次不還和他說過,你絕對不會主動提離婚嗎?”

“他現在應該不在乎了吧。”

以孟斯禮現在都不怎麽想見她的狀況來看,馮問藍倒不怎麽擔心食言的後果,又說:“我已經和律師約好了,明天上午先去律師所咨詢一下離婚事宜。”

一聽這話,蔣真知道她這是鐵了心要離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馮問藍也沒再給蔣真說話的機會。

宣布完這兩件事後,她便回到了房間裏,為明天養精蓄銳。

雖然馮問藍拖延症嚴重,但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知道有些事必須快刀斬亂麻。

第二天早上。

蔣真出門後沒多久,馮問藍也起了床,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而後打開門,走出卧室。

結果腳剛邁出去半步,她又定在了原地。

初夏從清晨便開始熱鬧起來。

窗外叽叽喳喳的鳥叫,混着樓下街坊鄰居的聊天聲,把客廳襯得格外寂靜。

客廳中央的男人更是如此。

他坐在沙發上,半垂着眼,眉間神色漫不經心而疏冷,修長如玉的指間好像正在把玩着什麽,在清晨的陽光下,微微閃着刺眼的光。

馮問藍看清後,一愣。

那是她昨晚摘下,放在茶幾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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