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幾上, 燭燈昏黃,溫虞低垂着眉眼,看着燭臺上的蠟油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心情也随着往下墜似的。

“若是在家裏過除夕,這個時候多熱鬧啊,大哥二哥都在家,成雲也鬧着要放煙花, 大家一起有說有笑的守歲。阿爹阿娘還會給我發壓歲錢。如今嫁了人,這除夕夜裏, 我再也領不到壓歲錢也就罷了, 可連守歲都是我一個人。”

原本只是随口抱怨兩句,說着說着, 溫虞倒覺得自己真有幾分可憐。

除夕夜原本就是一家人團圓守歲, 迎接新年到來的日子。

她都能想象出, 這會子家裏, 阿爹阿娘, 還有兩位哥哥,還有小弟成雲, 定是熱熱鬧鬧的坐在一處,攏着喝茶吃糕餅, 聽阿爹說一說這一年, 他們幾個孩子各自可有長進, 亦或是聽阿爹說幾個早年間的趣聞故事。

成雲年紀最小, 玩性大, 會偷買些炮仗煙花回來, 偷偷喊上她去院子裏放, 就算是被阿爹阿娘瞧見了, 年關節下的,阿爹阿娘也不會訓斥他們胡鬧,甚至還會和顏悅色的同他們姐弟二人說話。自然,待出了節,阿爹阿娘就一定是罰他們的。

但是,就算挨罰又怎麽樣呢?終歸是熱鬧的。

哪裏像現在這般,屋子裏冷冷清清的,就她一個人獨自守歲。

“嬷嬷你說,我幹嘛要嫁人呀,還不如在家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好了。”

她甚少有抱怨的時候,現下便是自個兒将自個兒給說委屈了,難免就越說越難過。

陳嬷嬷溫聲細語的開解她,“姑娘這般想,可不對。”

“姑爺難道就不想好好過個安穩年?”

“可姑爺不是得陛下看重,萬事都離不得他。這大過年的,姑爺還要在外四處查案,查案多累呀,外頭又冷,這會子可在下雪了,姑爺不比咱們這樣,坐在這暖烘烘的屋子裏,安安穩穩的說着話,喝着茶。”

“姑爺這麽晚了還沒回來,想必是還沒吃上一口熱乎菜呢。”

“姑娘覺得這除夕夜過的冷清,姑爺未嘗不會也這般想。”

溫虞豈會不明白陳嬷嬷說的話,只是一想着去年在家時,還是過的熱熱鬧鬧的團圓年,怎麽一轉眼,爹娘不在身邊,哥哥弟弟也不在,那原該同她一道守歲的人,現在也還沒回來,甚至她都不知道,今夜他到底能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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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情煩悶的很,聲音也懶洋洋的,“我明白,可是以後每一年的除夕,他都有公務在身不能回來,那豈不是年年都是我自己一個人過?”

這是鑽了牛角尖了,陳嬷嬷心道,也是,這是姑娘同姑爺成親以後過的第一個年,溫家人多,姑娘在家時,年節總是熱熱鬧鬧的,自是有了比較,才顯得今夜格外的冷清。

陳嬷嬷笑道:“姑娘不是說,姑爺日日都不在家,你一個人在府中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日子才好過呢,今夜姑爺不過是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姑娘怎麽就惦記上了。”

溫虞立刻就回了一句,“誰說我在惦記他了。”

說話這話,心中卻起了幾分猶然不自覺的悔意,便不由自主的找話來填補,“早知道嫁給沈遇,連除夕都要我自己一個人過。”

“當初還不如讓沈遇當上門女婿呢。”

“咱們溫家可比國公府好多了,沒有那麽多糟心的親戚,過年肯定是熱熱鬧鬧的。”

左右是在說閑話,溫虞原本只是随口說說,現在一想,沈閻王要是真當了他們家上門女婿,其實也不錯。

“阿爹那麽喜歡沈遇給他當女婿,将他看成親子一般。”

“就該讓沈遇來咱們溫家做上門女婿。”

“讓他一天到晚的欺負我,若是做了上門女婿,他還敢欺負我嗎?”

陳嬷嬷哭笑不得,正待要說話時,忽而就聽見房外有人說話,是陶桃的聲音,陶桃似是慌慌張張的,一聲,“大人,您回來了。”

“夫人她在暖閣等您呢。”

驚得溫虞立刻坐直,連忙住口,她方才可是在說沈閻王的壞話,誰說壞話被正主抓了個正着,該多尴尬呀。

她方才聲音大不大,隔着房門能讓外頭的人聽見嗎?

若是能聽見她的聲音,那沈閻王又聽見了多少?

他該不會從頭到尾都聽見了吧?

怪道古人言,莫在背後說人。

果真是說不得。

溫虞只覺得屋中這炭火燒的太旺,她臉燙的不像樣子。

轉而就是房門被推開,隔着屏風,溫虞能瞧見那道靛藍色的身影跨過門欄走進了房中。她從軟榻上坐起來,穿好鞋,迎上前去,壓着心裏那些個忐忑和心虛,淺淺一笑,問道:“夫君,你怎麽也不讓人先回來傳話,我也好叫人先備熱水和飯菜。”

沈遇瞥了她通紅一片的臉頰,還有唇邊浮起的小小梨渦。

他也勾了唇,浮起一點兒笑意,淡然一聲,“無妨。”

“此時讓人備水備飯菜也是一樣的。”

他的語氣太過平常,不喜不怒,完全不像是聽見了方才那些話,溫虞腦子裏飛速地琢磨着。

忽而就見沈遇彎下了腰,朝她貼近了些,一邊說着,“夫人為何紅着臉?”一邊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撫上她的那只手是冰涼的,可見外頭的天氣有多冷,那手貼的她忍不住微微往後縮,不免帶上了幾分心虛,她也撫上了自個兒的臉摸了摸,說道:“是屋中,炭火燒的太旺,熱紅了的吧。”

她話音落了,便覺着貼在她臉頰上的那只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又撫過她的耳垂,方才離去。

她的耳垂頗是敏感,激起一陣癢意,好似那股癢意傳進了她的心房,心髒跳的不正常。她疑惑了一瞬,而後便想明白,她這是背着沈遇說他壞話,險些叫人抓了現行,現在還緊張的不行呢。她決定以後再說沈遇壞話,她一定要讓人在門口守着才行。

沈遇垂下眼,斂盡眼中神色,讓人守着門,她背着他說壞話,他就當真聽不見了嗎?

他走到軟榻坐下,端了桌上的熱茶喝上一口,方才道:“原是如此。”

“我還擔心是夫人又染了風寒。”

溫虞忽而就瞪大了雙眼,那是她的茶盞!她最喜歡的一只茶盞!

可沈遇口中的話,只能讓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個兒最喜歡的茶盞落在了沈遇的手中,還得在旁邊坐下後,淺笑道:“夫君不必擔心,我的風寒早已經痊愈了。”

她說話間,沈遇又喝了一口茶,她臉上的笑容一僵。

陳嬷嬷上前笑問,“夫人一直在等着大人回府,用團圓飯呢。”

“大人是要先洗漱,還是先傳膳?”

沈遇摩挲着掌下尚有餘溫的茶盞,側身看着那滿腹心思都在茶盞上的人,猶帶着一二笑意,“夫人等我到夜深,想必已經饑腸辘辘,那就先傳膳吧。”

那茶盞又不是什麽手把件,用得着一直握在手中嗎?

她可是心有餘悸,上回沈閻王看見了她的手串,就給要了去。

該不會是現在又看中了她的茶盞,又給要去?

溫虞笑的就很勉強,“我還不太餓,只是夫君在宮中辦案到深夜,想必是餓了。”

“嬷嬷,讓人傳膳吧。”

“再上一壺新茶和茶具來。”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茶盞也落入沈閻王的手中。

茶倒是上來的極快,她親手倒了兩杯茶,一杯端到沈遇跟前,滿是真誠的說道:“今日是除夕夜,辭舊迎新的日子,夫君用這只新茶盞吧,那只是我用舊了的,總不好用到新年。”

“是嗎?那就聽夫人的。”

沈遇端了新茶具,喝了一口。

見她的茶盞順利的虎口逃生,溫虞暗自松了一口氣,佯裝不在意的将茶盞給收到了一旁放着,那杯茶原是她喝了一口,結果剩下的全都被沈遇給喝了。

一想到她竟然同沈遇喝了一杯茶水,她的臉上忽而又起了幾分燥熱。

好端端的,怎麽就要同飲一杯水,真是的。

她忽然聽見沈遇問她,“夫人就沒有什麽話想同我說?”

誰讓她背着人說壞話呢,現在簡直是草木皆兵,心虛的很,趕緊找了個不會出錯的話接上,“夫君此刻回來,想必是東宮的案子已經查清楚了?”

沈遇看着她,回答的模棱兩可,“算是了了。”

這是個什麽樣的回答?查案還有算是了了的說法嗎?溫虞疑惑。

不等她問,沈遇又道:“太子妃親自去向陛下請旨,為了太子的名聲,此案也不要再繼續追查。”

“陛下看在太子妃的面上,壓下了此案。”

溫虞聽得一愣,心下有了個猜測。

那樁命案想必是同太子妃有些關系。

她猶猶豫豫,問道:“夫君,太子妃她還好嗎?”

她頓了一頓,複又道:“她今日流了那麽多血,我問過嬷嬷,嬷嬷說婦人有此症狀,多半是懷有身孕。”

沈遇看她竟有幾分真心的在意沈青芝,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沉默的看了她片刻,答非所問,“我同夫人說過,入了東宮以後,無論太子妃同你提起什麽,夫人都別信。”

“可夫人還是信了她。”

溫虞自是記得的,“太子妃只是替六郎同我道了歉,旁的話再沒說過,甚至也只留我喝了一杯茶,這也不能相信嗎?”

“即便她後來出了事,我也不過是幫着照看了一回兩位姑娘。”

“我為何不能信她?”

她心裏當然有疑惑,可她不願去深想。

更不必提還要當着沈遇的面問出口。

她不想費神多問,偏偏沈遇要提起。

她話音落下許久,都沒能等到沈遇的回答。她這才驚覺自個兒方才好像是沖着沈閻王動了氣,不免端起茶盞喝上兩口,又去偷瞄坐在對面的人的臉色。

一眼又撞見沈遇的目光,那茶水就嗆進了氣道裏,忍不住就咳嗽起來。

沈遇走到她身旁坐下,輕輕給她拍着背。

還是陶桃推開了門,“大人,夫人,飯菜送來了。”一句話打斷了房中此刻的凝滞氣氛。

那熱氣騰騰的銅鍋端上了桌,新鮮的羊肉切成薄片,備成盤。

陶桃是不會看臉色的,輕快說道:“夫人,奴婢方才瞧見外頭有人家在放煙花呢,樣式極好看,咱們府上都能瞧見呢。”

她落下了話,才驚覺她家姑娘同姑爺這會子像是在摟摟抱抱,她紅了臉,含羞說道:“奴婢不是故意偷看姑娘和姑爺親近的。”說罷,就紅着臉轉過了身,她身後那些個送飯菜的婢女婆子,也齊刷刷的紅了臉,不知該看向何處。

溫虞咳得難受,這下就更難受了,嗑的小臉通紅。

沈遇替人拍背的手一僵。

作者有話說:

沈遇:老婆背後說壞話的時候,要記得假裝沒聽到。

溫虞:你最好是真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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