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親近?

溫虞都忘了咳嗽, 看看自己,再看看給她拍背的沈遇,這哪裏算是在親近?

明明就是沈遇害她咳嗽的, 給她拍拍背怎麽啦。

陶桃那丫頭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怎麽就能看出來他們很親近。

可也不知怎麽一回事,看見陶桃她們幾個紅了臉背過了身,溫虞自個兒便也極不自在,好像方才她真同沈遇真的做了什麽讓人害羞的事情。

偏偏給她拍背的那人不曾停下手上的動作, 還俯下身,頭微微靠近了她的耳旁, 在她耳邊輕聲問, “夫人,還難受嗎?”

說話時帶起的熱氣輕撫過她柔軟的耳垂。

像是被火燎着了一般, 燙的她連忙起身, 退後兩步站住, 繡帕遮了唇, 輕咳了兩聲, 方道,“我已經不難受了, 夫君不必擔心。”

說話就說話,為什麽非得湊到她耳邊說話, 沒瞧見連陳嬷嬷都紅了臉, 不好意思看他們兩個人的動作了嗎?

“既然飯菜都送來了, 夫君, 我們就先用膳吧。”

沈遇也站直了身體, 好整以暇看着她, “也好。”

此刻吃的是團圓飯, 滿桌子的菜肴, 特別是中間那份炭火燒着,煮的奶白的湯底,冒着咕嚕作響的氣泡,冒着騰騰熱氣的羊肉鍋子,那味道是讓人一聞見,就能放松許多的人間煙火氣。

沈遇坐下以後,有一瞬的恍惚,他已經有很多年不曾這般,在除夕夜裏,用上一頓有人陪着他的團圓飯。

雖說陪他的人,心裏并不樂意。

甚至還憋着幾分怒氣。

“沈閻王,他怕是吃不得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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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太好了。”

耳邊傳來的那些話,沈遇并不在意,他只淡然的坐着,全看身旁人要如何做。

溫虞心裏憋着火氣呢,喜慶熱鬧的除夕夜,她孤零零的坐在這裏,等了沈閻王一晚上不說,沈閻王一回來就欺負她,還讓她被陶桃她們笑話。

她日日言行都是端莊随和,難道就當真是沒了脾氣嗎?

就許沈閻王整日裏,變着法兒的欺負她,她就半點兒不能欺負回去嗎?

巴蜀一帶,羊肉鍋子的吃法,同上京是不同的。

上京吃的是一個鮮字,而巴蜀人則是在鮮美的基礎上,加上花椒、油潑辣子來提味。

麻辣的蘸碟,搭配着蘿蔔羊骨熬出來的湯汁中涮出來的羊肉片的鮮甜。

那味道便又是一份不同。

油潑辣子是早些時候就熬出來的,奇遇調料具是劉廚娘一早也配好的,端看溫虞要如何吃它,都成。

是以連同羊肉鍋子一起被端上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調料。

溫虞執起調羹,親自動手舀了淺淺半碗的羊湯做底,又将油潑辣子舀了一勺,花椒面半勺,再添了些許芝麻粒和碎花生粒,攪拌均勻,做成了蘸碟。

她将其中一碟蘸料,放在了沈遇跟前,和煦道:“夫君,這是巴蜀一帶的羊肉吃法,你且嘗嘗。”

她都能想象出,沈遇吃上一口辣子,被辣的滿臉通紅、難忍咳嗽,四處找水喝的狼狽模樣。

一想象那畫面該有多滑稽可笑,她臉上的笑意就更真切了,“夫君莫不是怕辣?”

話語間,帶上了自個兒并未察覺的挑釁之意。

她動了筷,先做了個示範,夾上一片羊肉在蘸碟中吸滿了蘸料,然後送入自個兒口中,不愧是從蜀州帶回來的山椒,辣味果真是十足。

十足的好吃。

她面色如常的吃完了一片羊肉,似是半點兒都不辣,而後拿起繡帕,端莊優雅的擦了擦唇邊,複又淺笑道:“并不辣,夫君嘗嘗吧。”

沈遇還是未動筷。

她又輕嘆了一口氣,狀若失落,眉眼微垂着,便連那雙秀氣的柳眉也都寫滿了失落,“罷了,夫君若是不喜歡,就算了吧。”

“只是我想着,這是我同夫君在一起過的第一個除夕夜,我想讓夫君嘗一嘗蜀州風味,所以我花了許多功夫,才尋來的蜀州山椒。”

沈遇似是被說動,他淡然一笑,“夫人的心意,我又怎會拒絕?”執起筷子夾了片羊肉,同溫虞一樣,将羊肉片在蘸碟中滾了一圈,吸滿了紅油蘸料,緩緩送入了口中……

溫虞笑意淺淺,心中開始倒數,還有多久,沈遇才會被辣到失态。

陳嬷嬷在旁都看的憂心忡忡,這辣子味道可不同一般,姑娘吃的辣倒是能神色如常的吃下,但也不代表每個蜀州人能吃得下去呀。

姑爺若是被辣着了,多不好。

看着沈遇臉頰微動,白淨的額頭似是被辣的泛起了紅,溫虞就愈發期待,蜀州山椒,辣味後勁可足了,起先你只覺得微微辣,但轉眼它就會像是火燒了似的,辣味遍布嘴裏每一個地方的時候,它就迸發出所有的力量,辣的人不知天南地北,四處去找水喝。

一想到立刻就能看見這副場景,溫虞心裏偷着樂的聲音就快要從口中跑出來。

沈遇慢條斯理的咽下了那一塊羊肉,贊嘆,“雖然辣,但味道果真是不錯,夫人有心了。”

似是真喜歡上了這股味道,他又在鍋中,夾起一片羊肉,在蘸蝶中一滾,蘸上了滿滿的調料,才算作滿意,送入口中……

他的動作并不快,卻又在轉眼間,吃下了四五片羊肉,仍未停筷。

溫虞驚住,沈閻王怎麽會一點兒都不怕辣,還吃的津津有味的?難道說他有吃辣的天賦。老天爺,為什麽要讓他連辣味都是喜歡的呢?還有沒有天理?

沈遇終于停下筷子,卻是轉頭問她,“夫人怎麽不動筷?”還順勢夾起羊肉往她面前的碟子裏放,“想必夫人也時常想念蜀州的味道,今夜便多用些。”

溫虞看着眼前那雙為她夾羊肉片的手,總覺得這雙手拿筷子也像是在拿刀一般,幹脆利落,又帶着殺氣騰騰。

小碟子裏的羊肉片眼瞅着就要被堆成小山似的,溫虞勉強一笑,幹巴巴道:“這些便夠了。”

“夫君在外已經忙了一整日,很是辛苦你,才是該多用些羊肉補補身體。”

沈遇垂下眼,神色自若的繼續吃着羊肉。

辣是真的辣,從口舌開始,一直到胃,都被那股辣味充盈。

但辣味對于他而言,全然算不上什麽不能忍受的痛苦。

熱氣騰騰的羊肉鍋子,沒過多時就見了底,可桌上還有許多菜式,連動都不曾動過,原模原樣的擺着,倒又讓溫虞想起從前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處吃團圓飯的場景。

兩個人過的團圓夜,終究是冷清了些。

也不知道爹娘在家,會不會覺得少了她的團圓夜,也會冷清呢?

這樣一想,她心裏頭又難過起來。

不知何時,沈遇也停下了筷,吩咐道:“收了吧,你們也不必跟前伺候了。”

陳嬷嬷應了聲,帶着人将桌上的碗筷悉數收拾幹淨,退了出去。

屋中尚有飯菜殘留的味道,這倒是讓沈遇有些難以忍受。

他起了身,打算去書房一趟,只是輕瞥了身旁人一眼,身旁人的眉眼低垂着,沉默不語,看着就很沒精打采,又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外頭不知誰家在放煙花爆竹,震得通天響,倒是熱鬧。

他忽而開了口,“溫家此刻想必也很熱鬧,夫人若是想回去過除夕夜,我讓人準備馬車送你回去。”

溫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沈遇說什麽?他要現在送她回溫家去過除夕夜?

他說的是真的嗎?

回家過除夕當然好了。

可是她不能回去。

沈遇看着眼前人那雙杏眸一瞬間起了一簇光亮,卻又很快熄滅。

就好像她的心情,只開心了一瞬,又重回低落。

她的心情怎能變換的如此之快?

想要回去的是她,說不能回去的也是她。

斷案如神的沈大人,此刻心裏也有了不解之意。

溫虞微微仰着頭,光潔纖細的脖頸挺着,卻有幾分倔強之意,她笑了笑,嘴角那對小小的梨渦卻沒有浮出來,“今夜我怎能回溫家過團圓夜呢?這不合禮法。”

“禮法?”沈遇輕笑,笑中夾雜着幾分嘲意,他重新坐下,看着對面坐着的人,漫不經心的問,“那夫人同我說說,若你今夜回溫家過除夕,到底犯了哪條律法,要施以哪種刑罰?”

溫虞被問住,沈閻王問的這是什麽刁鑽的問題。

可她心裏頭卻是有個答案的。

女子回不回娘家過除夕,怎麽可能會被寫進大楚律法中呢?又怎會犯法受刑呢?

可是這人世間運行的法則,豈止那明文規定的律法呢?

那些世世代代,祖祖輩輩制定流傳下來,世人心照不宣的禮法教條,無一不是約束着世人言行舉止的律法,若是觸犯,官府雖不會把人給抓進大牢關押,用刑。可人活在這世上,活的是好名聲,清白名節,性命有時反而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她若今日回家同親爹親娘過除夕,明日便會被衆人的唾沫星子給活活的淹死。

就算她不怕那些人的指責唾罵,可她怕她阿娘的眼淚。

她的心性,本來就是在她阿娘流過的一滴一滴的眼淚裏,一點一點的被哭沒了的。

可這話,她又怎麽能和沈遇說呢?

就算說了,沈遇也不會明白。

她終于勉強尋到個讓自個兒開心一點兒的由頭。

心道:誰不知道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沈大人,向來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以至于朝堂樹敵無數,坊間将他視作活閻王。

那般糟的名聲,大抵只有沈大人會毫不在乎。

她心情實在算不上好,便也不想再同沈遇糾纏這個問題,甚至腦子裏都已經想好了,該如何說出些體面好聽的話來将這個問題給掩過去,可今夜,她再難讓自己笑起來,便低下頭,輕聲道:“夫君,時辰到了,你該去點歲火了。”

那歲火架在院中,是一堆木柴,被點燃後,今夜一夜不能熄滅。

傳說中的年獸會在除夕夜出現,而年獸最怕火,和響聲,爆竹自是不能一整夜的放,可歲火還是能燃上一整夜,抵禦着年獸。

除夕守歲,要點歲火。

直到啓明星劃破了東方的夜空,破曉而出時,過去的一年終于過去,而新的一年也終于到來,除夕才算是過完了。

片刻後,沈遇回答了她,“好。”起身朝着房外走去。

他沒再繼續追問非得讓她給出答案,溫虞松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院子裏的柴堆下午時,就是已經搭建好,而今就等着沈遇點火。

溫虞站在廊下,看着沈遇點燃了歲火,夜空中,不知誰家又放起了煙火,夜色被一道道光線劃破。溫虞閉上了眼睛,在心中虔誠的祈願,願老天爺保佑,新的一年裏,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才好。

沈遇忽而回過頭看她,見她閉着眼許下心願。

有那麽一瞬,他在想,她祈願祝福的所有人裏,可否有他?

只是很快,那許下心願的人微微睜開了雙眼,而他也已經回過身,不再看她。

歲火燒的極旺,不多時,便确定它不會熄滅。

守歲自是不必守整夜,不然大年初一哪裏有精神,一大早就動身去祭祀祖先,走動親戚呢?

今個兒是除夕夜,溫虞自己也知道沈遇是要宿在正院的。她是早就已經洗過澡,而沈遇才回來不久,自是還要洗漱的。

熱水被擡進了浴室裏,沈遇自取了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

不多時,就聽見了水聲作響。

陳嬷嬷也不好多待,只同溫虞說了兩句話,便也退了出去。

溫虞漱口洗臉以後,坐在妝奁前,拿着篦子梳發,屋中又沒有別人,她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順着頭發,只顧着自己發呆想心事,連水聲何時停下都不知。

直到她覺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回過神,才發現水聲雖然停下了,可沈遇還沒從浴室走出來。

她不由得看過去,浴室與卧房隔開的那扇門內,毫無動靜。

這可實在有些奇怪。

她起身走到門前,輕聲喚道:“夫君,夫君。”

門後沒有回答聲。

難不成沈閻王在裏頭睡着了?溫虞心想。

她想了想,又試探的喊了一聲,“沈遇?”

依舊是無人作答。

她抿了抿唇,心中揣測,沈閻王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故意不想回答她?

他現在沒出來也好,她幹脆就先去睡,等她睡着了,夢裏就不用面對沈閻王。

這樣一想,她脫了鞋,上了床榻,掀開被子躺下就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快有一刻鐘的時間,浴室裏頭還是沒有聲響,安靜的仿佛無人在裏面。

若不是親眼看着沈遇走進去,溫虞簡直快要以為他今日根本沒回來過。

溫虞左右翻動着,心裏的燥意,讓她不得不起身,又走向浴室,輕叩了門,“夫君,你若再不應聲,我就進來了。”

她數了十個數,推開了房門,門內水汽缭繞,白霧茫茫,浴池裏有一道人影,正閉着雙眼安靜地泡在水池裏。

還真的是在這裏睡着了嗎?

溫虞往前輕輕地走了兩步,試探的喊道:“夫君,沈遇……”

她抿了抿唇,大聲喊道:“沈閻王……”

那閉着雙眼的人,面色蒼白如紙,他的五官生的濃郁,此刻便顯得格外沒有生氣,很像沈遇中毒被送回國公府的那一日,也是如此,面色蒼白,毫無反應。

方才還好好的人,怎麽就轉眼變成這副模樣?

溫虞心慌了一瞬,連忙走上前去,一邊胡亂喊着‘夫君’‘沈遇’‘沈閻王’,一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的手指剛伸到他的鼻尖,忽而手腕被一股大力拖下,她猝不及防被這股力氣拖入了水中,驚得水花四濺,水波蕩漾。

作者有話說:

我應該沒有立過要日更6000的flag,今晚就暫時只能寫這麽多了,磨磨蹭蹭時速500。

感謝在2022-06-16 23:51:43~2022-06-17 23:50: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汐哦豆豆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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