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為天下更為他

“璟華,我回來了。”

夢中的他,仍是那副笑容,肩挂紅袍凱旋而歸的英雄氣概,盡折天下。

轉念間,他卻滿身傷痕,血浸衣甲。

“璟華,救我。璟華,救我。”

急促的敲門聲,夢中驚醒,卻是噩夢一場。屋外飛煙慌亂的呼喊,起身而坐。挽絲而抛,将門銷擊落。

飛煙慌張進了屋,走至璟華身邊。只見她身後秦铮早已跪地叩首。

“公子,救救我孫兒啊。”

眉目緊鎖,本欲勸起。飛煙卻将前線書信遞與他。

草草一看,頓覺窒息。

陰山城發來求援軍情。秦天羽親率大軍與異族聯軍交戰,身受數箭,已斷了聯系。陰山守将盧凱與馬鎮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增派援軍。

“天羽。”

手中書信不知飄落于地,雙目泛淚。身受數箭,于亂軍中不現。

“公子,老夫懇求公子念在昔日天羽與公子之情,救救天羽吧。就是要了老夫的命,老夫也在所不辭啊。公子。”

陣陣磕頭,老淚縱橫。誰都不會想到,此時此刻這個跪地磕頭的老者會是前番風光凱旋的當朝平陽王秦铮。

蕭璟華下了床,聽了秦铮本是欲入皇城請求陛下發兵救援,卻羽林衛阻攔不進。而他馬不停蹄地去找太子,卻是聽聞太子早已被陛下連夜诏進宮內。朝中諸多大臣更是閉門不見亦或是無能為力。而且長安城也已戒嚴,只準進不準出。

此時此刻,或許明眼人都已看出,此次朝廷派秦天羽出征抵禦異族大軍,本就是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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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放亮,蕭璟華便親自前往皇城。而秦铮被他派人送回府中歇息,等候自己的消息。

太極大殿內,只留惠帝與蕭璟華兩人。

自大慶之後,惠帝便一日不日的老去。話未接兩句,便是喘息烈咳。

“不知天羽所犯何罪,陛下竟要借刀殺人,賠付上陰山數十萬大晉軍民。”

“璟華,莫非你還不明白嗎?”

“恕璟華愚鈍,不知陛下心意。”

‘咳咳’。重咳數聲,極力平緩自己的氣息。顫顫舉指。

“朕大限将到,若是不除了他。大晉定然毀于其手,大晉六代基業定然崩塌。”

冷聲一笑,沒有絲毫留予情面。撥動輪車,進至龍臺,淩厲而視。

“若是我猜的沒錯,此乃皇後之言吧。”

“正是,正是本宮所谏。怎樣?蕭璟華,莫非你敢逆天不成?”

偏殿之處,忽聞張後尖利質問。無視于她,只是垂首拂袖。

“天羽早有說過,自皇後幹政以來。大晉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看來,倒是應了他的言。”

‘啪。’大殿響起重重拍桌聲,不屑一顧,卻是張後拍桌怒視于他。

“蕭璟華,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且不說陛下與本宮身份,單是陛下便是你叔公。有你如此與長輩說話的麽?你這番樣子,倒真是像你那不知死活的爺爺和父親。”

“爺爺?父親?呵呵,三十年前的端門之便,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皆拜二位所賜,皇後娘娘方才那番話,豈不是笑話?”

張後頓時啞語,怒火中燒,卻是不知如何反駁。一旁的惠帝,喘咳不息。

“可你身上留的是我大晉皇室血液,你仍是我大晉皇親胄室啊。”

“自璟華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不再是大晉皇族。璟華只是布衣罷了。”

說完,便掉頭離去。任由他們二人錯愕神情,行至殿門。

“為了大晉,為了唐家社稷。”

“璟華不為皇家,只為天下。”

稍稍停頓,垂視墨玉。

“亦或是只為他。”

拂袖而去,不顧身後呼喚。

宮外坐上馬車,便讓飛煙直奔北門。羽林衛本欲阻攔,沒想到陛下親诏任由蕭璟華離去。

出了城門,一路馳騁。沿着他遠征離去的氣息,日夜兼程趕往陰山城。

行至陰山城外,已是七日後。在秦天羽從京城帶來的一名軍士指認後,盧凱這才放了蕭璟華入城。

名冠天下的絕世公子來了陰山城,這個消息半日內便傳盡了陰山各個角落。

盧凱與馬鎮二人将蕭璟華帶至城樓處,望着城外不停湧來的夷族大軍。蕭璟華只是靜視,直至夜間戰事平息,都未說一句。

馬鎮先是去各個城門巡防。回到統戰府,蕭璟華聽了盧凱的彙報。此時陰山城的守軍已不足八萬,城中糧草也只夠支撐十餘日。

在聽說朝廷暫無援軍可調的消息後,盧凱與馬鎮不由一陣罵娘。

沒有援軍可調,真是笑話。堂堂大晉萬裏江山,兵士不下百萬,朝廷竟然不派援軍,分明就是棄陰山城不顧,置軍民于不顧。

這蕭璟華與秦天羽一個樣,聽取着将軍們彙報時,心不在焉似得把玩着手中的墨玉。盧凱與馬鎮有些驚訝,絕世公子手中的墨玉竟然和秦天羽手中的幾近相同。

“我已派人前去接應江州押糧軍,若是沒有意外。明日正午便應到了,馬鎮将軍,到時你領五千兵馬開城與敵軍交戰。記住,不可念戰,只需将敵軍注意力吸引來便可。盧凱将軍,你領一萬兵馬出東門,接應江州軍。”

盧凱與馬鎮相視一番,随即作揖領命。

而後蕭璟華便讓他二人下去歇息,随即,便讓飛煙将自己推上城樓。

城外敵營,如同繁星一般的篝火,不見其終。空氣中,散發着腐敗的氣味。這幾日雙方激戰,各自都來不及将死者盡數收回。

順着身旁一位叫李靖的小卒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便是那日秦天羽負箭逃去的方向。秦天羽的計謀并未奏效,否則夷族聯軍不會安安穩穩的在此攻城。

而在夷族大營主帳內,劉淵與單頓似乎已在為攻破陰山城而慶祝了。各自盤算着如何瓜分大晉天下了。

潛伏在大晉的細作早已回報,晉地各處兵馬并未調動,甚至連前線軍糧,都被扣在了聊郡。

外無強援,內無糧草。在他們的眼裏,用不了十天,陰山城一定能夠攻下。

而在柔然大軍包圍的死亡之谷內,寂靜的連個鬼魅都見不到。劉淵猜測,秦天羽入了死亡之谷定然不能活着出來。便返回陰山城外,督促聯軍攻城,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留下自己的十餘萬鮮卑軍與柔然大軍一同于戈壁外駐紮防備。

然而,十幾天過去了,谷內一點動靜都沒有,讓外邊的聯軍紛紛議論那秦天羽是不是死在裏面了。

殘月不清,夜風吹襲着滿是風洞的戈壁之上。回蕩着不絕于耳的凄素聲,如同在這個人間煉獄裏的那些冤魂哭訴着。

黃壁石眼後,潛伏殺意。

“都督,已過半月了。何時進攻?”

葉達有些焦急的詢問道,不過秦天羽卻并未回應。雙眼直直的盯着谷外敵軍的動向。

那天,秦天羽被劉淵一箭射中脊背,好在盔甲阻隔,再者距離較遠。羽箭只是入了脊背不足一指寬的深度。

葉達及時的接應,讓秦天羽雖是受了箭傷,卻也無何大礙。

“若是明日仍無沙塵暴,明日子時進攻。”

“也不知此時城內是何情況。”

憂心忡忡的嘆息道,本欲再言,卻被秦天羽推了一把。

葉達趕忙起身跟上秦天羽返回戈壁深處的駐地。

第二天一早,秦天羽便讓葉達傳達進攻的命令。将士們摩拳擦掌欲戰。等這一刻,他們已經等了太久。

看着城內的兄弟拼死抵抗,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戈壁灘裏,他們等了太久。

留下一千人照料傷兵,秦天羽率領五萬紫虎軍靜悄悄的靠至柔然大營的數裏外潛伏下來。依靠戈壁掩藏,再加異族聯軍早已放松警惕。直至午夜,未有暴露。

“我大晉将士,陰山紫虎軍的兄弟們。今日,天羽與諸位一同上陣殺敵。不求功名利祿,但求保家衛國。殺。”

手執方天畫戟,策馬奔馳,身先士卒殺向敵營。

在他的身後,是五萬赤膽紫虎将士。漫天喊殺聲席卷着漫天黃塵,如同黃龍般,從天而降。

數十萬柔然與鮮卑大軍,倉皇迎戰。卻是許多還未來得及穿衣束甲,便被斬殺于帳內。

秦天羽親率數百騎殺向主帳,柔然王努爾在親兵護衛下,殺出重圍,丢下鮮卑大軍,率領柔然士兵朝北逃去。

柔然鮮卑大軍見主帥逃離戰場,毫無鬥志,四散而逃。鮮卑軍敗退聯軍大營,還未等到劉淵與單頓組織大軍反殺,秦天羽便已殺至陰山城下。

此時,天已漸明。

城內守軍見城外敵軍大營大亂,趕忙通報盧凱。盧凱與馬鎮當即上報蕭璟華,蕭璟華立即上城,遙看城外厮殺。

“二位将軍,速速領軍支援都督。”

葉達奔至城下,遙指敵軍大營。盧凱與馬鎮先是一愣,随後看了一眼蕭璟華,蕭璟華只是拂手示意。二人便心領神會命人打開城門,引軍殺出。

沙場三萬裏,猛将五萬軍。晟斷百草枯,笳吹鐵破城。

陰山壯士血,白骨沉寂寞。直為懷忠義,誰知邊塞情。

這一戰,盡破聯軍百萬。劉淵與單頓引軍退去,後撤數十裏方才停穩。

這一戰,盡誅十萬異軍。硝煙散去,唯有紫虎軍的吶喊聲響徹雲霄,震撼天地。

望着無盡屍骸,秦天羽無力的單膝跪下,垂首而泣。

這一戰,是多少紫虎将士換來的慘勝。這一戰,戟下萬千殘魂無數殺戮。

這一戰,用數十萬紫虎将士與異族将士所彙聚的血溪,深深刺痛秦天羽的內心。

為什麽世間會有殺戮,為什麽各族不能安寧相處,為什麽要讓自己親手制造了這一切。

他,執戟,單膝貼于下,身下百千骸。血濺衣甲,滿面汗紅。

他,靜坐,撥輪行于前,容上笑顏傾。清俊蘇錦,伸指欲牽。

“天羽。”

“璟華。”

恍然回首,卻見他已在面前。百感交集,伏淚浸漬。

你之所願,我願赴湯蹈火以求之。你所不願,我必赴湯蹈火以阻之。

牽手而起,回他淡然一笑。

撫他側顏,予他亂世安寧。

“璟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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