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塵往事皆如夢（二）
花火節，作為遼東特有的節慶之日，其熱鬧程度甚至超過了往常的春節。
遼東城中，街道兩側皆是植種桃樹。每到四五月時，滿城皆是桃花爛漫。如若能從天上看這遼東城，盡是緋紅之色。遼東城同時也被世人冠以另一美名，桃花集。
遼東的桃花，不光是有緋紅之色，更有本地獨有的朱紅之色。那耀人眼目的紅，如同灼燒的焰火一般。故取以花火節名。
花火節，作為遼東特有的節慶之日，其熱鬧程度甚至超過了往常的春節。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尤其是尚未婚嫁的男女，皆到此處以期尋得姻緣。
滿城桃花，更以紅花寺的桃花為盛。
幾人漫步桃花之路，盡賞桃花彌漫。
街上行人時常駐足，以視自認最美桃花。如同前幾日那般，秦天羽一行人的出現，引來了許多路人的駐足圍觀。
入得紅花寺，走過沿溪而栽的桃林石路，走過跨溪木欄橋。
“前邊好像有求姻緣的。”
百鯉郡主有些興奮的指着前邊一處諸多男女圍觀的桃塢下，看那挂着許多的紅牌題字。應當是求姻緣的沒錯。
百鯉看了一眼幾人，見那飛煙似乎有些猶豫。随即拉着飛煙得手，向蕭璟華說道。
“璟華哥哥，今日難得出來玩一次。便讓飛煙與我們好好游玩一番，反正還有天羽哥哥與你一道。”
未等蕭璟華回應，百鯉郡主便拉着飛煙唐蒨二人朝桃塢跑去。留下蕭璟華與秦天羽無奈的對視。
“既然如此，我便推着璟華到處轉轉吧。”
“也好。”
說完，秦天羽便推着蕭璟華朝別處而去。
Advertisement
桃林深處，只留一二身影，卻也是桃花最盛之處。
輪車停罷，秦天羽突然在蕭璟華跟前蹲下。那含情脈脈的雙眼，萬千言語，似乎只有這穿透彼此內心的雙目更能言情。
蕭璟華竟然無法自拔，靜靜看他，看他傾情笑語。
“璟華，此處桃花甚是好看。有朝一日，你我岣老之時，來得此處養老。想來也是一大快事。”
看着秦天羽滿是憧憬的模樣，蕭璟華被他逗樂了。
“若是有一天，我老了，再無青絲滿是華發，再無此時的容貌。滿是老斑，滿是褶皺。你還會如同今日這般待我麽？”
“會。”
沒有一點的猶豫，沒有半點的思慮。那斬釘截鐵的肯定，換來他心領神會的笑。不過，蕭璟華卻是給了他出乎意料的回答。
“此生，璟華最大的幸運便是遇見了你。只是，天羽你可有想過，若是世人知道了你我之間，還有為世人所不齒的斷袖之交，只怕天下唾棄。”
“天羽不怕。只要你我願意，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世人唾棄，天羽不管。但凡有人以此為由傷了璟華，我便殺了那人。”
“若是天下人皆是如此呢？”
“那我便殺盡天下人。”
蕭璟華不再多問，他明白，秦天羽對于自己的心意，是真如金石的。
側顏望向數十步開外的那棵植于土丘之上的桃樹，一時無語，那流露着憂郁的眼神。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摸透的，即使是在自己面前的他。
鬼算子的那一卦，終是如同一柄刀劍刺在自己的心房。雖然無傷無痛，卻是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順着他的眼神看去，秦天羽也發現了那棵最為茂盛的桃樹。
輕拍他的手背，随後起身徑直朝那桃樹走去。
騰空一躍，折下頂端那支最盛桃枝。
手執折枝，行于他面前，相遞與他。
伸手欲接，只是頓了頓，旋即便接過了他為自己所折的桃枝。
桃花結緣，桃枝相結。這滿懷我愛意的桃枝，璟華，你可懂我？
蕭璟華只是垂目靜視這手中桃枝，接過桃枝的那一刻，他已然明白。無論将來如何，何必要去惴惴不安的猜測。倒不如珍惜當下，附于真心，與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情緣。
“璟華，你可知道。在這花火節中，折枝送與他人，乃是定情之意。”
蕭璟華似乎顯得有些驚訝，還未等他作何回應。秦天羽便一把将自己抱住了。
這，根本就是連讓自己拒絕的權利都不給。
“既然璟華接了桃枝，那今後你便真正是我秦天羽的人了。”
說歸說，秦天羽還反複将蕭璟華的面頰在自己的胸襟上蹭着，就像哄小孩一樣。
除了一頭黑線，蕭璟華沒有推開秦天羽撒歡的氣力。
“璟華，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見他鄭重其事的在自己蹲下身請求，蕭璟華也是一頭霧水。
“從今往後，不要再為任何事憂郁了。天羽只想讓你感受到，璟華遇見我後，只有歡樂，再無憂愁。我只想見璟華無時無刻都會在臉上挂着笑容。即使是控制不住的傷心，我也只想讓璟華感受到，想起我，只有快樂。”
‘嗯’。
那一傾心的歡笑，讓秦天羽心中盡是喜悅。
不禁捧住他面頰，四目相交，緩緩垂首，唇瓣相觸。
這一吻，仿佛流進了花火芳華，燃盡了心底滄桑。這一吻，終是讓他二人，生命中，缺一不可。
十年後，當北征鮮卑的大周軍凱旋時。
景泰帝特意繞道遼東城。遼東公孫氏早被除去，如今的遼東已是大周的一個郡。
經歷大戰的遼東城，百廢待興，然而這滿城桃花，仍是如同當年那般盛豔。
鬼算子太叔玄似乎早已算到秦天羽會再一次的到來，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恍然十年後，秦天羽才從太叔玄口中得知，當年的那個花火之夜，太叔玄早已算出自己便是璟華的生死劫，太叔玄也曾極力勸說蕭璟華殺了自己破了劫數。
可是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蕭璟華都未曾對自己說過半言只語，更未有破劫的半點言行。
而紅花寺的那株桃樹，仍是如同當初那般盛豔。
騰空一躍，折下頂端桃枝。
只是，這一次，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的站在這寂寥的桃林之中。
遙想當年，桃林之下，與他桃枝相結。如今，卻是陰陽兩隔。
不禁潸然淚下，景泰帝在此呆了足足三天三夜未曾離開。
直到他走出桃林，衆人皆驚，景泰帝那滿頭黑絲竟然在三天之內全成華發。在場之人，恐怕唯獨随軍征戰的冠軍将軍百鯉郡主知曉。
晉歷一百三十九年七月
從燕地回返的秦天羽一行人，才從姜仁初的口中得知。
圍攻潼關的荊楚大軍已經撤軍南下，西進進攻成都王所轄的巴西郡。
而揚州刺史唐疏集結二十萬大軍北攻青州之地。旬月間便攻下了青州琅琊東莞兩郡。百鯉郡主率領青州軍返回，秦天羽特意派了三萬紫虎軍，由老将葉達統率，一同前往青州抵禦唐疏大軍。
而此時的涼州一帶，羌人作亂已是越發不可收拾。自從呂光被調離後，駐守涼州的晉軍便是屢戰屢敗。涼州七郡，竟是丢了四郡。
此時的大晉各境，唯獨秦天羽的陰山城與幽州暫無戰事。北境之外的匈奴鮮卑早被秦天羽收拾的再無膽量輕啓戰端。
匈奴新王單明更是親遣使者前來與陰山交好，約定世代不再交兵。秦天羽自然不會信他的鬼話，不過他還是依照蕭璟華休戰生息的計策。暫時與單明結盟。
倒是與大晉相同的大國南梁，此時也是陷入混亂。
南梁太子被武帝以巫蠱之罪賜死，南梁全國正全力抓捕太子餘黨。而南梁廣州刺史王佗以清君側之名起兵作亂。武帝遣大将平反，卻不想被處州王武帝四子乘機率軍進入建康，将武帝幽禁，同時捕殺皇族子孫，獨攬南梁國政。
天下陷入一片混亂，一時間，百萬難民從南邊湧入幽州之境。秦天羽将姜仁初派往幽州統領全局，姜仁初制定了一系列的招撫之策，讓幽州免于陷入混亂。
而秦天羽每日都會與諸位武将商議天下之勢，天下大亂，讓這些個大老粗們很是興奮，各個都是摩拳擦掌，以圖率軍殺敵。
只是，秦天羽雖然每日都與他們商議軍事，卻根本就沒有出兵之意。
返回青州的百鯉郡主，率領大軍擊敗揚州軍。收複東莞郡，揚州軍退往琅琊駐守，不再交戰。為求安穩，百鯉郡主也不再執意奪回琅琊。
此後一年，不斷有各地藩王起兵作亂。而其中最為主要的七位藩王，加上之前被蕭璟華率軍剿滅的淮南王。共同将早已滿是創傷的大晉攪得天翻地覆。
長安城中的晉帝唐武德，早已沒有能力控制地方作亂。只能困守司州與并州兩地。
後世大周所記
将這一時期稱為五王之亂，再加上南梁混亂不堪。
天下一時戰端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兵将死傷無數，九州民不聊生。
五王之亂持續了近六年，才被逐一平息。而這一混亂時期，卻也為一同興起的五胡亂華提供了最為重要的契機。
璟華，若是你我生得不是這紛亂之世。你我可會有相攜同守，共度春秋的白頭偕老。
每每想起陰山的桃花結緣，紅花寺的桃枝相結。
至今，唯獨留他一人空念前塵往事。如同幻夢般的虛假，卻又是天羽心中永遠舍不去的記憶。
那早已注定結局的一卦，卻是你我永無再見的終點。
如果能夠讓時光倒流，你我再回到那一天陰山桃林處，你可還會坐于樹下淡然撫琴？直至你我相遇相交相識相知。你會在那等我麽？
你會的，如果你選擇了逃避，那你便不是你了，我也不會是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