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斷念絕情唯弱水

晉歷一百三十九年十二月

秦天羽親率五萬紫虎軍,剿滅并州一帶樂平王唐勇的叛亂。唐勇兵敗後,僅率百餘人渡江逃亡荊州。

經過蕭璟華的一番軟磨硬泡,秦天羽終是同意了前往平陽城觐見晉帝。

唐武德已不再有當初那般有着那股強勢淩人的氣盛,如今的他,唯有茍茍孱喘才能更配他。

平陽行宮內,文武官員寥寥無幾。渭河屠戮後,朝臣稀缺暫未補全。況且曠日持久的戰亂,讓本是殘缺不全的朝班,更是沒有士子願意出任朝職。

與幾個曾經有過交道的官員打了個照面,雖是未有言語,不過對于秦蕭二人的歸來,自然讓朝臣有些欣喜安慰。

齊聲跪拜,晉帝親下龍臺,将秦天羽扶了起來。

即使他是僞裝的,但至少這也是唐武德第一次主動的與自己這般親近。

晉帝輕拍秦天羽的手背,眼中卻也是泛出淚光。

“先帝在時,朕想方設法欲除去愛卿。朕也深知,愛卿心中定然恨朕。”

“微臣不敢。”

掙脫了他手,颔首作揖。

晉帝滿是欣慰的看着秦蕭二人,回想以往,若不是他們,恐怕大晉早已亡了。各地皇親貴胄起兵作亂,讓他對世态盡感炎涼。反倒是割據一方的秦天羽不僅為大晉擋住了胡族百萬聯軍的入侵,更是屢次出兵幫助朝廷鎮壓了各處叛亂。

“朕已命人拟诏,封天羽為大元帥,璟華為國師。統領天下兵馬鎮壓各處叛亂,佑我大晉千年基業,守我大晉百年平安。”

對于晉帝的封賜,秦蕭二人自然是接受了,雖然晉帝的封賜猶如一張空頭支票。

看他二人叩首謝恩,一邊側立的內侍,端着兩支琉璃支架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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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劍架上橫躺的泛着青光紫氣的雙劍,秦天羽看了一眼蕭璟華,看他似乎并未有何情緒。

“此乃朕命宮匠日夜兼程打造而出的兩柄寶劍,劍鋒飒沓如流,劍氣蕭然淩厲。紫為絕情,青為斷念。”

絕情斷念,斷念絕情。惘念一世,盡撩殇思。

接過晉帝遞來的絕情斷念劍,秦天羽與蕭璟華久久對視,不知言何。

良久,蕭璟華避開了秦天羽的凝視。或許,連上天都不會容下他們。

晉帝所贈的斷念絕情,其實本意只是他對于反亂的皇親宗室的失望,為保大晉江山,親情,對于他來說,唯有舍棄。

他也希望秦蕭二人能夠盡心盡力的為自己效忠,為自己守住大晉的百年繁華。

晉帝本是想讓秦蕭二人回京,然而秦天羽以幽州事務繁重為由婉拒了晉帝。不過他還是依照晉帝的請求,将五萬紫虎軍調往潼關,抵擋荊楚軍對于長安的威脅。

晉帝攜領百官離開平陽,返回長安。

秦蕭二人于城下親送晉帝一行,直到看不清大軍身影。

望了望腰際絕情,秦天羽又看了看他存放在輪車暗匣,斷念,已被他收放。

晉帝所贈的絕情斷念,一直在擊打着秦天羽的內心。曠世奇物,卻是取了如此凄婉的名諱。

“天羽在想什麽呢?為何這兩日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還不是陛下所贈的絕情斷念,璟華,你說陛下到底有何用意?”

将腰間絕情別到蕭璟華面前,聽了秦天羽的一番言語,他卻只是垂目不語。

雙眼迷離的轉動着,眉間漸漸泛起褶皺,唇瓣一張一合。

“人世漂茫,猶渡弱水。弱水三千,我只為你飲一瓢。”

聽他傾情所言,心中陣陣漣漪。

輕輕一笑,蕭璟華牽起秦天羽的手,給予他情定誓言。

他的暖暖一笑,将秦天羽心中的疑惑盡皆拂去。

絕情斷念,無消你我傾世愛戀。秦天羽都有些尴尬了,往常都是璟華會有的憂愁哀傷,如今自己反倒需要璟華來安慰自己了。

不過,紫氣騰騰,盡顯霸氣的絕情劍,倒是讓秦天羽有了吹噓的資本,畢竟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從一開始的憂愁,轉而慢慢變成了愛不釋手。甚至連睡覺,秦天羽都會将絕情放置于枕下。

在平陽休整了一段時日,秦蕭二人便到了聊城。

依照蕭璟華圍而不攻的計策,常山一帶的黃虎李靖所部,在将唐勇兵敗的消息傳與聊城的并州軍後,幾乎未有傷亡便占了聊城諸縣。

聊城太守劉豐本是前刺史劉琨的親侄,卻助纣為虐,依附于唐勇作亂。而且劉豐本就與秦天羽有一些過節,當初若不是他私自扣留糧草,陰山之戰初期,紫虎軍便不會有那麽大的傷亡了。

黃虎更是恨劉豐這種小人,還未等秦天羽二人到來,便将劉豐斬首示衆了。

在聊城選了位正直的大族士子曹琳作為聊城代職太守,在收到秦天羽送來的奏折後,晉帝很快便批準了曹琳的太守職位。

曹氏作為聊城乃至并州有名的名望世族,曹琳更是青年一代中學術為人最為優等的代表。在其升任太守之後,數年內,便讓聊城超越了戰前的繁華。

大周開國後,曹琳官至戶部尚書,因其對大周建國初期的功績,作為開國功臣之一,他的畫像也被懸挂于九州閣文臣殿內。當然這是後話。

秦蕭二人率軍返回了陰山城,自然受到英雄般的迎接。

上黨一戰後,又恢複了平靜。蜀地傳回的情報說,成都王親率大軍在巴郡一帶重創荊楚軍,兩軍陷于膠着狀态,互有勝負。

秦蕭二人也難得的享受清靜,除了每日必要的政務打理外,兩人倒也過的清閑自在。

獨坐于廊檐處,靜賞皚皚白雪。這場隔夜飄起的大雪,仿佛将一切盡皆掩埋。

“璟華娘親,璟華娘親。”

清脆稚嫩的孩童聲在廊檐盡頭拐角處響起,蕭璟華睜大了雙眼,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呼喚,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看着小家夥搖搖晃晃的跑到自己跟前,抱住自己雙腿。口中還是一直喊着璟華娘親的,蕭璟華反倒是被小羽華給逗樂了。不由将他抱起。

“羽華,是誰教你喚璟華娘親的。”

“爹爹,爹爹。”

小羽華邊說着,邊指着幾步外的秦天羽。

看着那家夥滿臉壞笑的跟在小羽華身後,蕭璟華有些無語了。怪不得這家夥每天都會去看小羽華,原來是背着自己幹這事去了。

“秦天羽,你若是再笑,就休怪我翻臉了。”

蕭璟華陰沉着臉警告着掩嘴偷樂的秦天羽,秦天羽強忍着笑意,恢複常态。

“這小羽華真是聰明,我只是說了幾遍,他便會念叨了。不愧是我秦門之後。”

寵溺的摸着小羽華的頭,還不忘向他吹噓。蕭璟華冷笑一番,為小羽華将衣物裹緊,不急不忙的諷刺道。

“聰明是聰明,只是他卻有個老不正經的伯父,只怕将來長大了,盡學了你厚顏無恥的本事。”

“璟華說對了,我就是要讓小羽華日後與我一樣。莫非璟華不覺得我好麽?”

“若是與你一樣,只怕這孩子就毀了。”

“若是像你是不是就好了。”

“嗯,我也這麽想的。”

一頭黑線,秦天羽也是有些無語了,有你這麽明目張膽的打擊人的嘛。還有,蕭璟華也是有些變得臉皮厚了。

兩人不再說話,而是逗起了小羽華。就像一家三口,滿滿的幸福。

餘光瞥到廊檐外的厚學,蕭璟華似乎想到了什麽,擡起雙眸看着他。

“天羽。”

聽他極盡溫柔的指着外邊積厚的白雪說道。

“天羽,去堆三個雪人吧,你我,還有小羽華。”

秦天羽有些驚異的指着自己,看他微微一笑,小羽華也在他的帶動下興奮的指着積雪喊叫。

真是欲哭無淚,不過他卻不忍拒絕。呼氣暖了暖手心,卷起袍底,走下了院子。

“小羽華,在家時,可有聽你外公外婆的話呀。”

“聽話,外婆說羽華最聽話了。”

邊說着,小羽華還要用手摸摸蕭璟華眉間的那點朱砂。似乎對他的朱砂很是感興趣。

“小羽華覺得爹爹與我哪一個好。”

“璟華娘親好。爹爹總是兇我。”

小羽華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哭訴的對象。

秦天羽每天都要拉着小羽華學習說話,有些時候,小羽華說錯了,秦天羽總會擺着一張臉訓斥他。光光是璟華娘親這幾個字,秦天羽便教他說了幾天,還要教導小羽華什麽時候可以叫璟華娘親,什麽時候不可以。不過小羽華畢竟還是個孩子,前一刻聽你的,一盞茶後,便什麽都忘了。

看着蕭璟華逗着小羽華,此時此景,在秦天羽心中構想過無數次,每一個不同的場景,都有他與自己,還有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他一直希望早一些結束這亂世,然後尋一清靜之處,與璟華二人歸隐。再抱個孩子,此生便無他求。

廊檐盛雪,三影成行。輕笑輕語,夢若此景。

将小羽華輕輕放下,看他喚着爹爹,搖搖擺擺的朝秦天羽跑去。

看着他二人不知疲累的推着雪球,天真無邪的笑容,心中的陰郁漸漸散去。

或許此時此景,正是自己每夜夢中所經歷的。

秦天羽輕輕将他推下廊檐,蕭璟華在地上撿了幾支樹枝與幾塊石子。

小羽華踱步奔跑,繞着三塑雪人,口中喃喃不知疲倦的喊着璟華娘親與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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