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賜死

“顧琮。”

李梧月站在窗邊,折好手中的信紙,悲戚沿着側臉美麗的弧線滑下。

“你和我說實話,阮瑛就是阮公子,對不對。”

門口的顧琮瞳孔微微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看着窗邊那人一手拎起信紙的一角,放到桌上的蠟燭上方,很快便有一股火抓上來,胡亂往上爬。

“我十三歲那年求二皇子帶我走,他答應了。”

李梧月臉上沒什麽表情,好像接下來要說的事與她無關。

“那個時候他被皇上派去幽通。”

“幽通是什麽地方,遍地黃沙望不到頭。”李梧月深吸一口氣,“可我還是跟他去了。”

“在遇見你之前,我陪他在那裏待了兩年。”

“兩年啊,我這個在相府長大的女兒,什麽時候受過那麽多苦。”

“後來,他救了你,把我送來了洛州,娶了林清淩。”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心裏扯了一下,她微微眯起眼,眼底的痛苦險些溢出來,

“大家都覺得林清淩會是他的正妻,那個位置卻這樣空了三年。”

李梧月頓了一下,花了很長時間撿起心裏那個被打碎的願望,

“三年,我一直以為,那個位置他是留給我的。”

“如今我才明白,”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極力控制的情緒在崩潰邊緣,“我是真的不知分寸。”

她把手上的信紙拿到窗邊,此時火已經快要爬到頂了,碎紙片星星點點,消逝在窗外的黑夜中,帶走一個缥缈的願。

“無論他讓阮公子入府是為了什麽,他的正妃從來都不會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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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淩坐在榻上,手裏抱着一個暖爐,眉峰畫得又嬌又美,

“本妃親自過去請安,第一天就吃了閉門羹。”

“王爺讓大家別去煩她,還親自抱她回去,護得和什麽似的。”

旁邊的丫鬟見她眉眼間有些怒氣,連忙湊過去給她捏肩,

“側妃別動怒,她就是個敗國的啞女,這王府誰不知道,您才是最大的。”

“況且,哪個小主入府的時候,王爺不是特別關照些,過不了多久就忘了。”

林清淩聽到這裏,抱着暖爐的手指驟然收緊,語氣也鋒芒畢露,

“她們能一樣嗎?她們是王妃嗎!”

那丫鬟見勢頭不對,連忙收聲不說話,正想着怎麽哄的時候,一個小厮進來跪下,伸手遞上一封信。

“側妃,貴妃娘娘的信。”

那丫鬟接過信遞過來,林清淩拆開,起初只懶洋洋掃看了一眼,越看表情卻越發認真,放下信紙的時候嘴角一勾,

“這貴妃,還是個識時務的,知道我林家惹不得。”

“這下,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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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風閣內傳出一陣娓娓動聽的琴聲,餘音袅袅,不絕如縷。過路的丫鬟小厮們便知道,這是王爺又來聽林側妃撫琴了。

一曲彈罷,林清淩美眸輕揚,嘴角勾勒出一抹絕美的弧度,望着對面穿着一身深藍色菱錦長衣的晉王,

“臣妾這一曲可還合王爺心意?”

池晉年放下酒杯,點點頭,臉上雖是笑着卻冷淡,應了一句,

“好。”

林清淩即便知道他敷衍,還是撩起裙擺站起身坐到他身邊,端起酒壺給他重新倒滿。

“王爺喜歡,臣妾便天天彈給王爺聽。”

“待會留在我這用午膳,王爺意下如何?”

池晉年又應一聲,看也沒看她,一口将那酒杯裏的酒喝完。

突然,他的貼身丫鬟如畫匆匆進來,一臉焦急步伐卻沒亂,倒是林清淩看了心裏一緊,倒酒的手也頓了一下。

“王爺,貴妃娘娘派人來,直接往王妃那處去了。”

如畫俯身輕聲道,池晉年眉頭卻一緊,眼中霎時閃出幾分狠戾,側過頭對上林清淩那張嬌俏的臉,

“貴妃派人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今天邀我來聽曲,你可真會挑時間。”

說罷霍地站起身,大步沖出仙風閣,長衫末尾高高揚起,急促的步伐差點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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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原院裏一行人齊刷刷跪在地上,低着頭。

地上覆了淺淺一層雪花,很快便打濕了膝蓋,寒意入骨。

那宮裏來的太監将手中的橫幅一展,聲音铿锵有力,像一根刺穿破紛飛的雪花,

“貴妃娘娘有旨,晉王妃身份低微,魅惑皇子,德行有虧———”

“賜死。”

被聲音削得支離破碎的雪花落到阮原長長的睫毛上,随着他閉上的眼睛的動作貼上臉頰,又是一陣刺骨寒。

心頭的震懾湧上喉間,卻變成一抹向死而生的笑意停留在嘴邊。

也好,老天爺終于憐憫他,願意幫他結束這生來即悲哀的一生。

于是他在碧瑤和知畫含淚的目光下彎腰,頭往地上重重一嗑,無聲回應了一句,

“臣妾,接旨。”

那太監後面走來一個人,端來一個盤子,阮原接過盤子上的毒酒,手指緊攥,臉上不知是融了的雪還是凍僵的淚。

擡手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秒熟悉的聲音用力敲擊耳膜,連帶心跳都凝滞。

“別喝!”

阮原還未回過神,手上的酒杯就自己飛了出去,滾到地上嘩啦啦一陣輕響。

在這輕響中,他擡眼對上那一雙咆哮的眼睛,而後衣領又一緊,那人兇狠的鼻息逼近,卻無端溫暖。

“我沒許你喝,你怎麽敢!”

“我沒讓你死,你又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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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們膽子都肥了。”

阮原被池晉年小雞一樣提着,看着這兇神惡煞的人轉過頭,對着那驚慌的太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一個要去死,一個連我的人都敢動,把我當什麽?”

“滾!!!”

本就狠戾的男人發起飙來,簡直要把天地都震碎。那兩個太監跪在地上連磕幾個頭,而後連滾帶爬消失在視野裏。

阮原看着這男人轉過頭來,眼裏的怒氣半點未消,而後身子一輕,大腿被猛地抱起,又橫進了這人懷裏。

他大步流星帶着懷裏驚恐未定的公子往裏走,一腳踹開房門,把小鹿往床上一扔。

阮原背靠在堅硬的牆上,低下頭聽着那人站在床邊發瘋,下意識抓緊厚厚的被單。

“她給你毒酒,你很開心?”

“想死是嗎,覺得這天下都不值得你活了是嗎?”

池晉年惡狠狠地看着床上那人,那張美麗又柔弱的臉隐隐約約和另一張臉重合,

“我告訴你,不可能!”

“我就是把你綁起來,也不會讓你死!”

阮原倒吸一口涼氣,側過臉擡眼,卻對上了一雙悲哀到極致的眼睛,一如那天晚上他站在窗邊,可以用滿溢的痛楚殺人。

而後他看着那人擡起一條腿跪在床塌上朝自己靠近,眼睛分明紅了,紅得不像那個兇神,卻像是世間最平凡不過的有情人。

腰間一緊,胸膛被一只大手壓到那個寬厚的胸膛上,溫熱襲遍全身,那人身上獨有的穩重氣息也充斥鼻腔。

“世間分明還有那麽多歡喜,分明還有珍惜你的人,你分明還沒到要死的年紀,為什麽…”

“為什麽不好好活着。”

阮原一驚,脖頸間流淌不可思議的溫熱,那個男人就這樣緊緊攬着他,任由眼淚侵襲他的皮膚。

池晉年哭了。

就因為他想死。

阮原覺得難以置信,一時間陷入恍惚。

可能是外面的雪太冷了,他竟然伸手抱緊這個溫熱的身軀,下巴也枕在那人的肩膀上汲取溫暖。

“因為身不由己。”

“王爺,臣妾當了十幾年女人,已經受夠了。”

“下輩子,想好好當個男兒,像王爺這般騎馬射箭,馳騁疆場,潇灑四方。”

池晉年突然松開他,往日的深邃眼底竟換了一池澄澈,叫阮原一下子看愣了,

“胡說什麽,你從來都是男人。”

他一只手撫上阮原的臉,

“只要你想,我教你騎馬射箭,帶你馳騁疆場,同你潇灑四方。”

阮原怔愣一瞬,手指卻下意識收緊,抓住池晉年的外袍,看着他輕輕解下自己脖上的白布,萬般珍視地吻上自己的喉結,

“好好活着,別想離開我。”

再倒在床上的時候,那人撫上自己胸膛的手,怎麽好像比往常溫暖了幾分。

羞辱多了深情加持,又怎麽能算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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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池晉年:“誰想殺我夫人,先過我這關!”【兇】

貴妃:“我是你娘!”

池晉年:“夫人最大!”【惡狠狠】

阮原【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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