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守護
馬車就這樣載着霸道的王爺和他的王妃一路到了華景。
池晉年下了車,阮原跟着站起身,彎腰撩開簾子,看見空氣中停了一只向自己伸過來的手,微微一愣,還是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池晉年一扯,另一只手攔腰一抱,将那人穩穩放到地上,而後自顧自解下拴馬的繩,對旁邊愣住的小厮吩咐一句“把車拉到別院”,便翻身上馬。
阮原看着那幾個小厮拉了車就走,一時間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這時馬上那人突然轉過身,又朝自己遞來一只手,目光悠悠,
“上來,教你騎馬。”
阮原怔愣一瞬,這句話反反複複在耳邊旋轉好多次,最後躍進心底那棵樹上開出一朵花。
他伸手握住那人溫熱的手掌,被他扯上馬,跨坐在他跟前,任由他的胳膊環上自己的腰,臉頰頓時騰上一抹隐匿的紅,不敢回過頭。
“腿夾緊。”
池晉年低聲說一句,然後一踹馬肚,那馬就這樣載着兩人在紛忙的街道上邁開步子漫游。
衆人側目,見那馬上的公子沉穩英俊,前面的姑娘低着頭,笑靥如花。
“沒騎過馬吧。”池晉年突然握住阮原的手掌,遞過自己手中的缰繩。
阮原沒回頭看他,聽話地接過缰繩,感受着那人穩穩托在腰際的手,
“回王爺,沒騎過。”
池晉年笑笑,那笑裏不知怎的泛出一股無奈來,
“你爹娘疼愛,把你護得太好了。”
阮原的嘴角下意識往下撇了幾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并非爹娘疼愛,是不得已為之。”
“臣妾從五歲那年起,就必須活成一個女人。”
“一天吃兩頓,騎射武藝碰不得,這弱不禁風的身子,就是這麽來的。”
池晉年一愣,目光落在面前這人烏黑的發頂,深吸一口氣,也全都是這人身上淡淡的芬芳,手下意識攬緊幾分。
他說的這些話,怎麽扯得自己心裏疼。
前面那人察覺到他的動作,小巧的身子輕顫了一下,頓了頓,
“臣妾與姐姐阮瑛一胎同胞,長相有九分相似。出生那年,國師親臨我府,說我姐姐身上負着天命,是我南域的天女。”
“皇上本想把姐姐接去宮裏,國師卻執意讓她留在阮府。”
“可是五歲那年,姐姐重病而亡。”
阮原眼底的波瀾開始驚天翻湧,眼前的繁華街景都充斥了悲涼,“我父親怕皇上降罪阮家,對外只稱姐姐得病失語。”
“而我,從那時開始,就活成了兩個人。”
池晉年眉頭一皺,言語間多出幾分狠戾,
“為了自己的功名,竟不惜對親生兒子下此狠手。”
“你阮家,做事夠絕的。”
說罷突然低頭,在那公子烏黑的發頂落下無比珍視的一個吻,心底有什麽沉寂多年的情感在共鳴,在呼嘯,
“你受苦了。”
“從今往後,我來護你,沒人能傷你半分。”
把這個人接進王府,是他目前為止做的最正确的決定。
阮原僵在馬上,任由它帶着自己失了魂的身子在街上穿行,整顆心都被頭頂那個吻帶離,不知去到了哪裏。
總歸,是個歡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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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晉王和..晉王妃來了。”
宮女通傳一聲,貴妃娘娘的臉黑了下來,剛想發火,就看見兩個人邁過門檻走過來,一高一矮,都往地上一跪,卻只有池晉年的一聲,
“兒臣參見貴妃娘娘。”
貴妃下意識捏緊懷裏的手爐,眉頭一皺,
“南域小民不懂禮數,騎馬到宮門口,你這個晉王也不懂嗎。”
她還沒叫起身,池晉年就自若地站了起來,還順手撈起了旁邊的阮原,鋒利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到上面坐着那人身上。
“這麽多年,兒臣還沒聽說過這個禮數。”
“也有可能是因為,”
他的眼眸一黯,嘴邊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兒臣在幽通待得太久了,連宮裏多了什麽新規矩都不知道。”
“還有,他不是南域小民,是晉王妃,母妃講話可得清楚些。”
聽到“幽通”這兩個字,貴妃的眼神下意識躲閃一下,卻落到了旁邊那個低着頭的女子身上,
“什麽晉王妃,一個啞女也配嫁入晉王府!”
“本宮永遠不會承認她!”
“等有了合适人選,本宮會再求你父皇給你賜婚。”
原本穩穩站着的阮原聽到這裏心劇烈一震,腳也霎時軟了幾分。
他想到那天雪地上的毒酒,想到旁邊這人的眼淚,想到他總是穩穩托着自己的胸膛,胸中居然湧出好些不舍,按都按不住。
如果不再是晉王妃…還能再見到池晉年,還能聽到他那些霸道的話嗎。
阮原低着頭,閉上眼睛,鈍痛感從心底往上爬,直抵喉間,這時旁邊那人用那個總是沉穩的聲音答道,
“我是晉王,我知道誰配誰不配。”
“兒臣希望母妃做事之前,先搞明白,您這個貴妃的位置,是用你親兒子的命換來的。”
池晉年微微彎下腰,作出一副恭敬的樣子,言語卻化成一把劍,直直往上面那人紮去。
貴妃的胸腔劇烈顫抖起來,一只手指着池晉年,抖着聲音惡狠狠說了一句,
“你..你這個孽子!”
池晉年擡眼,眼中鋒芒畢露,毫不客氣說道,
“事到如今,母妃也只能靠我這個孽子了。”
“不然,靠那個連人都不知道在哪的五皇子嗎。”
他側過臉看了一眼阮原,再看回貴妃的時候,眼神中分明多了某種堅定,
“母妃要是敢動我的人,我會把母妃欠我的賬一點一點算清楚。”
“到時,母妃可別怪我不顧母子情誼。”
說罷,他猛地拉起阮原的手,把愣在原地的人扯出了殿外,留下殿裏的人面面相觑,那高高在上的人兀自憤怒。
池晉年一路将阮原拉出好遠才停下來,正欲說什麽,手掌裏這只手卻微微發抖,盯着自己的那雙眼睛也泛着幾分驚魂未定。
池晉年對上他的眼,眼前忽地出現劉似烨的模樣,和他眼睛裏的疏離。
如果,劉似烨也能用這樣的眼神望着他,這樣柔弱混着依賴的….
池晉年深吸一口氣,松開阮原的手,轉而攬上他的肩膀,在一棵蠟梅樹下将小巧公子攏進懷裏。
可惜,劉似烨那樣的人,明明已經遍體鱗傷,沒剩幾口氣,卻寧願把苦痛全部生生吃進肚裏,也不向他宣洩半分。
“別怕她。我的晉王妃,永遠只你一人。”
懷裏的人安靜地把腦袋枕在自己的胸膛上,故作倔強地偏過視線,池晉年緩過神,眼前不再是劉似烨的臉,換了另一張般般入畫,卻像一陣清風,将洶湧的心緒按回谷底。
這時,好些腳步聲朝這邊走來,懷裏的人掙開,低下頭乖巧回到自己身後站着,池晉年也垂下手,一個金色的華貴身影出現在轉角,旁邊是素來桀骜的七皇子,身後一群宮女。
“兒臣參見母後。”
池晉年和阮原垂首行禮,還是只有池晉年一個人的聲音。
皇後眉毛一挑,手也沒擡,“原來是晉王,和…”
池晉年站起身,扯起一個微笑,“回母後,晉王妃阮瑛。”
“哦,晉王妃不會說話,看來是真的。”皇後突然向前一步,伸手在池晉年警惕的目光下挑起阮原的下巴,
“生得倒是有幾分姿色。”
“晉王喜歡,做個侍妾差不多,壓清淩一頭,還不至于。”
阮原下意識往池晉年那邊看了一眼,那皇後撤了手,倒是一旁跟着的七皇子直勾勾望着他,一時竟是看愣了。
池晉年往阮原這邊邁一步,微微擋在阮原跟前,“母後,這是兒臣的私事,無需母後挂懷。”
皇後聽了這話,勾起嘴角笑道,
“晉王這是翅膀硬了,你的私事,本宮都管不得了。”
“晉王助皇上打下南域,戰功赫赫,可是別忘了,”
她下巴一揚,“無論你現在多受寵,嫡子是嫡子,庶出終歸還是庶出。”
池晉年的表情沒怎麽變,阮原卻真切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暗流洶湧。
“母後也別忘了,兒臣是在沙場長大的皇子,殺過不少人,見過不少血。”
“一個不留神,把安樂窩裏的小鳥打下樹,掉下來摔死,也是有可能的。”
說完視線悠然往那七皇子臉上一斜,看得那皇後神經一震,氣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二哥說的對啊,”七皇子把目光從阮原臉上移開,下巴揚起的角度都和皇後一模一樣,
“狗逼急了會咬人,誰不知道呢。”
池晉年微微眯起眼,嘴角卻揚得愈發明顯,
“七弟完全聽懂了。”
“看來兒臣也不用再多說了,母後,告辭。”
說罷立刻黑下臉,衆目睽睽之下牽起阮原的手,十指相扣,拉着這啞巴王妃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
回憶的風刮過一棵大樹,這次經過樹下的,卻是兩個人,一高一矮。
那挂在樹上的風筝不見,躲在樹上哭得隐忍又悲慘的孩子,終于牽上了他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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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池承期(七皇子):“狗逼急了會咬人,誰不知道呢。”
作者君【怒視】:“汪!咬的就是你!咬洗你!”
阮原【拉住】:“算了算了…”
池晉年【鄙視】:“….”【扯回阮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