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起來捉迷藏吧9

夜色并不能掩藏罪惡。

在鬼魂的注視下,兇手帶着別樣的憤慨道:“總算解決了一個。真是麻煩,要是能用一把火燒了該多好!要麽幹脆用□□毒死他們,再一把火燒幹淨,一了百了。”

約翰說着,擦了一把臉上被濺上的血跡。

喬納森依舊一副悲憫的模樣:“回去吧,我們得找來工具把他的屍體埋住。這片土地也有魔物,他們這樣死去,很可能會變成鬼魂來報複我們。”

“鬼魂?那就把他們的鬼魂也打死,哈哈哈。”約翰晃了晃qiang,哈哈大笑道。

喬納森帶着深深地憂慮,和約翰回到孤兒院去找工具,準備毀屍滅跡。

鄭玄離站在原地看着滿身血污的孩子的屍體,他面無表情地低頭,伸出手想合上了那雙染血的眼睛。

可是沒用。

他們無法改變既定的現實。在百年前的這一天,一個名叫小毛的孩子被打死在了這裏,死不瞑目。

一旁,孔淩霄渾身發顫,他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但是曾經的一切已經成了歷史,他縱然怨恨,也如鄭玄離一樣無能為力。

只能看着一個活生生的生命被折磨成了惡鬼。

清幽的月色下,鄭玄離身形徹底被黑暗籠罩。

他閉上眼睛,輕聲道:“任務,他們之前說過的,任務。淩霄,你知道那時候來中國傳教的外國傳教士的任務,是什麽嗎?”

孔淩霄當然知道,那是這個國家的傷痕,是這片土地的傷痕,也是這片土地上無數人的傷痕。

近兩百年前,打着“神愛世人”的旗號來到華國大地上的那些人,與之前的侵略者毫無二致,只是他們娴熟的用“救助”兩個字做遮羞布掩飾着罪惡。

鄭玄離睜眼,凝視着天空的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皎潔的明月也染上了血色,血光映入了鄭玄離的眼底,讓他的瞳孔現出一種幽暗的光華。

“他們的任務,其一,是收集情報,為徹底入侵這個國家做計劃。因為條件受限本國無法入侵,他們就挑唆周圍的豺狼行動,還極盡可能的提供情報幫助。

“其二,便是用各種手段搜刮這個國家的寶物,偷運出去,運不出去的幹脆銷毀。用盡一切手段搜刮財富,毀滅文化遺産。”

不僅如此,他們還借傳教吸納信徒的供奉,徹底吸食着這個國家最貧困人民的血液乃至骨髓。

他們是八國聯軍的另一支入侵軍隊,以仁愛和□□義大舉侵襲,大肆搜刮——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他們都在極盡可能的掠奪。摧毀人們的信仰,構築另一層泡沫,讓毀滅不斷發酵。

誠然,這些人中的确有想幫助別人的傳教士,但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傳教士都在借由各個途徑為他們的國家服務,将華國的國寶、財物轉運出去。

每一個傳教士,進入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時不見得多富貴,但是離開這片土地時,他們的行李多到幾輛車都裝不下,他們回國就會成為一方豪紳,成為爵士,被他們的國王和總統賜予榮耀。

夜幕下,仰望着紅月的青年無喜無悲,他像是一座石雕,伫立在屍體旁,陳述着那段血淋淋的歷史。

仿若親眼見證過一般。

可是怎麽可能呢?

孔淩霄一時有些怔忪。

他第一次直面這種滅絕人性的殘酷事件,哪怕是文字記載的再多,也不如直面來的驚心悲絕,年輕的妖族再一次看清楚自己的孱弱,曾經身為妖族獵魔人的自豪寸寸碎裂,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紋在月色下模糊不清。

“沒錯,當年華國落後,所以百姓只能受苦。現在,是我太弱,才救不了成為鬼魂的他們。”

剛才他和鄭玄離兵分兩路,鄭玄離跟蹤小毛和喬納森,去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孔淩霄則嘗試阻止其他孩子,意圖改變幻境裏孩子們死亡的結局。

可是沒用,到了時間,那些孩子還是全都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走向注定到來的絕境。

那些孩子去哪裏呢?

在小毛遇害的時候,孩子們驚恐地四散逃走,但并未走遠,夜色掩護下,他們躲在了遠處,親眼看到了喬納森和約翰行兇,恐懼讓他們無法動彈,小毛哀求的眼神也将他們釘在了原地。

除了二狗、小花兒和小毛,其他的孩子一個比一個年幼,稍微懂事的孩子捂住了吓哭的更小的孩子的嘴,他們流着淚,絕望地看着小毛死去。

這些流落到孤兒院的孩子早就見證了一次次的死亡,餓死的,被打死的,病死的,他們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可怕的情形,他們早就在無止境的困苦中學會了自救,現在卻無法救下夥伴。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小毛死在了面前。

等喬納森和約翰離開,孩子們都跑了出來,他們滿臉淚痕,抱住小毛的屍身,又背又拽,帶着小毛離開了原地。

“小毛哥哥,我們去給你找醫生。”

“小毛哥哥,我們去找二狗和小花兒的娘,求她救你。”

“嗚嗚嗚,小毛,你別死。”

夜幕下,孩子們矮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原地,等到拿着工具的約翰和喬納森到來,他們只看到了掉下的沾染着血跡的小毛的牙齒。

“該死的小兔崽子,居然被他們逃走了。”約翰兇狠道,一臉也沒有向其他人傳教布道時的神聖肅穆。

喬納森垂下手,臉上浮現出挫敗:“約翰,別說了,他們都是孩子,還是被抛棄的孩子,不會帶來很大的影響,你趕緊和老神父趁着夜色離開,今晚就坐船離開,剩下的事情我處理。”

約翰憤憤道:“伯爵想要的那尊神奇的鎮魔石塑我還沒找到,路上還遇到了麻煩,就這麽離開真不甘心。還有那個敢襲擊我的只拿人,我要抓到他,親手處死他!”

“你還是離開吧,越快越好。那個人我會替你把他送入監獄接受懲罰,那尊雕像傳聞已經被砸毀成了碎片,根本沒有神奇之處,對我們來說也沒了任何價值,放棄吧,約翰。”

喬納森似乎深覺自己是個罪人,他低下頭顱,在夜色中跪倒,流淚祈禱,“主啊,寬恕你的信徒吧!我有罪!”

是夜,約翰就和據說染上鼠疫的老神父坐船離開了華國,他們從暗處拉出了一馬車又一馬車的財物,從碼頭到孤兒院的馬車來往了足足一兩個小時。

在約翰逃離的時候,挂滿紅燈籠的街道上迎來了倉皇逃離的孩子們。

正媚笑着拉住路過男人的女人看到幾個孩子吃了一驚,她慌忙地送走恩客,将幾個孩子帶到了房內,抖着手摸了摸小毛的鼻息。

而後,女人慘白着臉跌坐在地上。

“死了!怎麽會……我明明每天都去看你們……白日裏還好好的……”

孩子們嗚嗚地哭着,一個年紀略大的孩子跪倒在地上,砰砰地磕起了頭。

“梅姨,二狗和小花兒也失蹤了,小毛想去找他們,卻被活活打死了,是約翰神父和喬納森神父殺了他!二狗和小花兒也是被他們藏起來的,您去找巡捕房,把洋神父抓起來,救救二狗和小花兒!”

“找巡捕房,把約翰抓起來,他殺了小毛!”

女人渾身一震,顫抖起來:“洋神父殺人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不見了?我到底做了什麽?”

她眼前發黑,差點暈倒在地,但是看到一個個比自己的孩子年紀還小的孩童,她的眼淚卻不得不止住。

孩子們商量着要去和兩個神父對峙,要去巡捕房報案,要拿着菜刀殺了兩個洋人給小毛抵命,還希冀着巡捕房能給他們所謂的公正和懲罰。

阿梅聽着,含着淚擡手,狠狠一巴掌抽在拿着菜刀的孩子臉上,咬着牙關猙獰道:“說什麽渾話!那是洋人,洋老爺,想和洋老爺對着幹,你們想不想活命了!還找巡捕房,呸,觸洋老爺黴頭,在這條街上怎麽死的你們怕是都不曉得!”

女人目眦欲裂,面目猙獰,在燭光的映照下面孔簡直宛如厲鬼。

幾個孩子根本沒想到女人會這麽說,他們憤怒又驚恐地看着女人。

女人擡手又輕輕摸了摸靠得最近的孩子的面孔,聲音尖利地警告道:“你們最好乖乖地留在這兒,我還要和洋老爺做生意,可別壞了我的好事。想去找巡捕房?信不信我先打招呼,讓你們邁進巡捕房一步就被打折腿?惜命的,就留在這裏給我幹活,想找死的,還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去,反正你們和我一樣,都是賤民,看誰稀罕你們!”

說話間,女人眼眶裏的最後一滴淚掉下來跌碎在地,像是最後的人性也随着這滴淚落到地上泯滅了般,她再無憐憫之意,冷笑一聲,拿出煙槍,在裏面塞了一團煙絲,斜靠在床上吞雲吐霧。

煙霧中,女人眯着眼,一臉惬意,似乎已經沉醉在了煙氣帶來的夢境中,她甚至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擡頭見碧落月色清明……月色雖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聲……”[注1]

“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得個梅根相見,一句滿面淚光……”[注2]

一片迷蒙中,地上的孩子們看着小毛帶血的屍體,眼中的希冀逐漸消失。

這間房子裏的人,每一個都像是一具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才停了腔,她把煙槍丢到桌子上,上前抱起小毛的屍體端詳片刻,那雙三白眼越發獰厲,眼白多瞳孔少,顯得如惡鬼一般無二。

“外間沒人了,走,和我去把這倒黴的小崽子埋掉,找張破席子,埋遠點!你們這群讨債鬼,盡給老娘找麻煩,動作都給我放麻利些!”

鄭玄離和孔淩霄在街角暗處看着阿梅帶着孩子在夜色中慌忙地掩埋屍體。

當天光微曦時,女人才帶着灰頭土臉的孩子們回到那所低矮破敗的房子。

一進房門,因為掩埋屍體顯得狼狽不堪的女人就把孩子們攆到角落裏,鎖上門開始梳洗換衣服。等天色大亮的時候,她換上了一件大紅的旗袍,對鏡梳妝一陣,畫上精致的妝容,染上鮮豔的口脂,如前幾日那般,毫無異色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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