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起來捉迷藏吧11

孔淩霄的手微微收緊,陷入了一種迷蒙中，眼睛也痛到了極點，直到他攙扶着的阿梅拍拍他的手,打斷了他的頓悟：“到了,小夥子,進去喝口水吧。”

孔淩霄回神,他凝神看向身邊的阿梅,突然發現阿梅的面容在視線中竟有些模糊。

黑色的魔氣纏繞着阿梅，眼前的阿梅只是一個虛影,一個存在亡魂記憶中，用魔氣構築的虛影。

孔淩霄愣住，他眨眨眼，就發現剪影狀的阿梅恢複了原貌。

孔淩霄摸摸眼睛,有些疑惑——剛才他看到的是錯覺嗎？還是說，在鬼王的結界裏,他被障眼法迷惑,所以感觀發生了混亂？

阿梅正要打開上鎖的房門，卻聽到了一陣詭異的聲音。

“……咔擦咔擦——咯吱咯吱——一群人拿着鋸子,把胳膊啊，腦袋啊，全都分開，砸碎，只有一顆腦袋還好好的。不過,這腦袋還真沉吶，好幾個人都搬不動,只好叫來了更多的人搬。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九個,十個……你們說，總共來了多少個人？”

“十三個……是十三個！”熟悉的尖細的聲音道。

“足足十三個！”

孩子們一起叫起來，聲音尖銳，幾乎要穿透門外人的耳膜。

阿梅怔在原地，卻聽房內那個詭異的低沉男聲繼續道：“對，來了十三個人，足足十三個。正要搬運那些碎片的時候，有個人聽到一個低沉地聲音詢問道：‘我的腦袋……把我的腦袋還給我……’這人以為耳花了，但他定睛一看，就發現，剛才放到身邊的腦袋，真的不見了。”

“腦袋去哪裏呢？”

男人的聲音逐漸陰沉。

“腦袋回去了！”

“他要去做該做的事情。”

“吃掉壞東西，把所有的壞東西吃掉，嘻嘻嘻！”

孩子們争先恐後地回答着，語氣也越來越古怪，孔淩霄察覺到不對，對阿梅道：“阿梅姐姐，開門。”

“對，開門。”不知為何有些失魂落魄的阿梅這才回神，她抖着手打開了鎖。

看到屋內景象，阿梅面色一變，順手拿起立在一旁的扁擔，狠狠朝房門內打去：“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進來的？我明明鎖了門窗！”

“哎呦哎呦！妹子你輕點，不關心我倒是關心一下扁擔，會折的，真的會折的！”

鄭玄離背對着房門正給小鬼們講故事，猝不及防背上重重挨了幾下，耳聽得熟悉的咔擦聲響起，他生怕挨得更狠，忙不疊地跳到了一旁，心有餘悸地摸摸後背。

“大妹子，你下手真狠，是塊石頭這都要被你敲碎啦！”

孔淩霄掃了一眼阿梅手中折斷的扁擔，竟沒有絲毫意外的感覺，只表情古怪地看向房間內

一片黑暗。

孔淩霄怔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睛一瞬刺痛，但是痛覺很快就消失，孔淩霄的眼睛隐隐發生了些變化。

“原來是這樣……”

孔淩霄目光所及，整個房間已經徹底被魔氣籠罩，鬼氣森森中，他已經看不到屋內的鄭玄離。因為鄭玄離和房屋內的一切，都被鬼魂逸散的魔氣徹底包裹住。

黑暗中，一雙雙比夜色更沉的眸子看過來，純黑的瞳孔沒有任何的情緒，一張張熟悉的小臉上，宛如戴着石膏面具一樣，觀之瘆人。

連之前緊緊跟着約翰神父的鬼魂小毛也在這裏。

在剛進入鬼域的時候，孔淩霄看到眼前這一幅幅厲鬼的面孔會膽戰心驚，但是現在，他竟從心底生出一種悲傷哀恸。

穿過黑暗，他上前摸了摸紮着兩個揪揪的小男孩的腦袋：“大哥哥講的故事好聽嗎？”

小孩子仰起臉，如面具的容顏破碎，他咧嘴，沒有一顆牙齒黑洞洞的嘴巴彎起，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好聽！”

恐怖又醜陋，但是孔淩霄知道，在多年前的那個時空，眼前的孩子笑得有多天真。

“鄭玄離，你給他們講了什麽故事？”孔淩霄困惑道，給孩子們講的故事怎麽聽起來這麽瘆人呢？

一個孩子搖頭晃腦道：“大哥哥給我們講石像和盜墓賊的故事。一群快要餓死的盜墓賊去偷一座據說能變出好多好多金子的石像，偷出來之後就發現石像不能讓他們吃飽肚子，盜賊們很失望，準備将石像放回去。

可是又來了一群壞人，他們殺了盜墓賊，還把石像砸得粉碎。其實呀，石像真的有神奇的力量，他複活了盜墓賊，但是修複不了自己，就被那些壞人弄成碎片丢到了很深很暗的地方。

不過，石像的腦袋離開啦，大哥哥講到壞人發現石像的腦袋不見啦！”

孔淩霄聽開頭以為鄭玄離講的是改編版的《快樂王子》，但越聽越不對勁。

果然是個暗黑系故事。

孔淩霄神色恍惚了一下，蹲下、身體，對着面前的鬼魂道：“是嗎，那你覺得故事結尾是什麽？”

他已經發現眼前的鬼魂變了，他們提及故事的時候，似乎掙脫了限制，語句不再破碎，語句也能表述清楚。

孔淩霄就引着鬼魂複述故事。

小孩子們笑起來，這一次的笑容皆帶上了純然的惡意。

“嘻嘻，其實大哥哥早給我們講完一遍啦，結尾我們都知道。”

“石像被丢到了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白色的石像也被染黑啦，他很餓很餓，于是他使勁的吃啊吃，吃啊吃，把壞人全都吃掉，最後他就成為完整的石像啦！”

“把壞人吃掉就好啦！”

“吃掉壞人，我們就能恢複啦！”

“嘻嘻嘻！”

鬼魂的惡意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全被點燃了，黑暗從房間彌漫到院落，整個結界內都被沖天的魔氣浸染。

簡直就像是魔王降臨那日的一幕重演，連孔淩霄胸口的印記都被魔氣侵襲，有了絲絲刺痛。

孔淩霄無奈，只得對已經融入黑暗看不到人影的鄭玄離招招手：“你過來一下。”

“喔。”鄭玄離看着孔淩霄茫然四顧，明明自己就在他眼前，他卻像是突然失明了一樣，鄭玄離不明所以，擡手在孔淩霄眼前揮了揮。

毫無反應。

鄭玄離神色大變：“淩霄，你的眼睛怎麽了？”

一瞬眼前的黑暗又濃稠了幾分，孔淩霄眨眨眼，握住鄭玄離的手，湊過去小聲道：“告訴你個秘密，我終于覺醒妖目啦！”

唇瓣擦過什麽柔軟的地方，孔淩霄一頓，疑惑地摸了摸嘴唇。

他好像碰到了鄭玄離的耳朵？

因為眼前被純粹的黑暗覆蓋，孔淩霄就以直覺怼上去，他以為自己是在說悄悄話，但是，鄭玄離比他高半個頭，為了觀察他的眼睛正好湊了過來，孔淩霄又往前一探。

孔雀紅潤的鳥喙就貼到了鄭玄離的唇瓣。

鄭玄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盯着眼前放大的精致容顏，他有些失神，直到孔淩霄撤回去，他才恍惚道：“覺醒妖目……是麽。”

妖族妖目覺醒，在現如今其實很難。

人類獵魔人那叫開了天眼，有的也叫陰陽眼，妖族要修煉目力就是覺醒妖目。

本來，識別魔物和魔氣是妖族的本能，但是末法時代靈力枯竭，妖族只能和人族融合，妖族血脈不再那麽純粹，他們生來就是人形，特定場合才會顯露妖族的特性。

妖族同時也失去了識別魔物和魔氣的能力，唯有尋找契機修行，有了一定的造化，才能得到妖族的能力。妖族能力最強的一種，就是覺醒妖目。

說起來，孔雀一族可不得了，因為有孔雀明王的血脈，孔雀一族天然對魔物的感應比其他種族強，要是有幸覺醒妖目，就是妖目中最強的明王目，此目能勘破一切迷障，不會被外物迷惑。

怪不得孔淩霄像是失明了一樣，原來是覺醒了明王目看到了魔氣。

看到魔氣……

鄭玄離猛地一僵：“你這覺醒妖目，現在，在這裏？”

現代妖族覺醒妖目很困難，孔淩霄作為末法時代的妖族，已經有了化翎為劍和符篆的能力，沒想到竟還有餘力修煉妖目。

更可怕的是，這是他第二次任務，還是在鬼王的結界中，竟然就出其不意的覺醒目力了？

鄭玄離也是要瘋。

孔淩霄點頭：“嗯，我覺醒了妖目，終于成了真正的獵魔人。”

有了能勘破真實的孔雀之目，他就能找到隐藏在各處的鬼魂，将他們度化往生，就有辦法讓這些孩子不用繼續被困在這裏，忍受死亡輪回的痛楚。

他也看到了和鄭玄離離開幻境，找到其他失蹤者的希望。

孔淩霄還隐隐知道這個結界到底是怎麽回事了——這些孩子的靈魂被困在了這裏，他們的靈魂得不到安息，所以變成了厲鬼，想尋求解脫。

只有了卻這些鬼魂不能說出口的心願，他們才能被度化。之前失蹤的七個人和他們，都是被鬼魂帶來，傾聽他們傾訴的人。

“我知道我們該如何離開了，這些鬼魂很可能沒有惡意，他們有其他的訴求。我們不能直接驅魔傷害他們，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我們應該很快就能知道了。”

孔淩霄對鄭玄離輕聲道。

四目相對，呼吸可聞，鄭玄離屏息，看清了孔雀目中越來越耀眼的金芒，也注意到眼前的青年樣貌竟隐隐發生了一些細微變化。

妖目覺醒後，孔淩霄的瞳仁變成了金色，眸子則化為了碧色，面容越發俊秀，竟是悄無聲息的完成了一次蛻變。如今的孔淩霄隐隐現出一絲上古妖族的氣息，暗藍色的短發也略長了幾分，眼尾現出一些鮮紅的紋路，原本斯文俊秀的青年，此時頗有一種雌雄莫辯的妖豔感。

青年本來氣質冷肅，容貌俊秀冷厲，如今因為血脈的加持，二者融合成一種特別的魅惑之色，只擡眼間，就現出絲絲別樣的風情。

然孔淩霄尚不知道自己的變化，還在用那雙似帶着無盡情誼的眸子看着鄭玄離。

鄭玄離擡手輕輕摩挲小孔雀的眼尾，細細端詳着那絢麗靡豔的紅色紋路，神色逐漸凝重。

勘破迷障。

不會被外物迷惑幹擾。

現在有誰是孔淩霄面前的迷障？

顯然，就是他這個“萬惡本源”的魔王。

上次吸收了那麽多魔氣還往身體裏藏着呢，之前假作給孩子們買點心，将魔氣壓縮成型，贈給小鬼頭們補身體外，鄭玄離還覺得不夠，又把魔氣又釋放了一部分出來。

要是孔淩霄能把妖目運用自如，就會發現，其實遮蔽視線的魔氣中心源頭就是鄭玄離。

被觸碰的孔淩霄眨了眨眼睛，神色困惑，他擡手按住鄭玄離的手指，帶着些不自在道：“怎麽了？”

鄭玄離收回手，往後退開，徹底把自己掩藏在了一群小鬼中，對着失明狀态的孔淩霄幹笑：“沒什麽，只是覺得可真是個大好事啊。”

孔淩霄聽聲辯位，敏銳地朝鄭玄離看過來，語氣含着玩味：“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事？”

說話這都開始底氣不足了。

“哪有，我底氣明明很足！”鄭玄離聲音驟然拔高兩個度，色厲內荏道，“我這是為你開心，明王目，多好的眼睛！配上翎劍，是魔是鬼包括魔鬼都該怕你才是！”

“喔，你還知道我的翎劍，和妖目中的明王目？”孔淩霄摸摸眼睛，笑起來：“你懂得還真多。”

孔雀笑得好看，鄭玄離卻越發心驚膽戰。

他到底該怎麽在開了明王目地小孔雀眼皮子底下，隐藏身份呢？

鄭玄離抱着手指焦急地啃着。

身邊一堆小鬼頭全都圍在鄭玄離身邊，貪婪地吸收着鄭玄離身上的魔氣，沒有牙齒的小孩子張着嘴，抱着他的腿尖細道：“喜歡，喜歡你！”

“大哥哥送的點心真好吃！喜歡大哥哥。”

孩子們純黑的眼睛瞪着鄭玄離：“大哥哥一直陪着我們好嗎？”

“好啊，我還會給你們找個保姆照顧你們，是不是更好了？”鄭玄離捏了捏一個小鬼的臉，笑眯眯道。

“好呀！大哥哥說到要做到！”

“最喜歡大哥哥了！不能騙人，騙人要自己來陪我們喔！”

小鬼們聲音越來越尖利。

孔淩霄聽到鄭玄離的話，明白這家夥根本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感覺萬分心累，只得無奈道：“不要随便對別人許下承諾。”

尤其是對魔物們。

因為那位魔王制定的新規則，人類對魔物做出的承諾，是會變成契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