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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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足有兩三盆的水,阮蘿才将那個姑娘從頭到腳洗了幹淨。
看着床上面色沉靜卻蒼白如紙的清秀姑娘,阮蘿幫她把被子掖好後才去找村子的裏長。
“聽說今年夏天的時候西邊的荃灣城遭了大風災,莊稼與牲畜損失慘重,不知這姑娘是不是逃到這裏來的?”裏長聽了阮蘿的話後皺着眉,一邊吸着旱煙一邊說道。
“可不是到了秋後饑荒才會開始麽?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早了些?再說,那姑娘身上的傷痕太多,看起來不像是逃難時造成的。”阮蘿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老裏長憨厚地笑了笑把煙袋鍋在桌子上磕了磕後放到一邊去說道:“最近城裏和周遭也都沒有什麽風波,之前的幾個夜盜早已經被黎公子設計緝舀歸案,更何況你收留的還是個姑娘家家,想來不會是什麽壞人,你就先把她安頓下來,從我這裏舀點雞蛋回去給她補補身子,等她醒了再說,我明日差人去問問各家各戶有沒有事情咱們再商量。”
阮蘿點了點頭,可是心底卻忍不住驚訝,想不到黎揚的本事還真是不小,怪不得人人都說他是寧思危最可靠的左膀右臂。
提了一籃子雞蛋,阮蘿實在過意不去又留下了點銅板後離開了裏長的家。
可是剛回到家中,她發現床上的被子掀開堆到了一角,之前的那個姑娘竟然不見了。
這時,廚房中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阮蘿急忙繞出屋子,看見偏屋廚房的門半掩着。
因為瘦削而突兀的背脊弓起着,依舊未幹的黑發在肩上帶着晶瑩的水珠雜亂垂下,走進去後,阮蘿看見剛才那個姑娘穿着自己的衣服正在鍋前拼命地吃昨夜她剩下的饅頭,可是那些饅頭放了一日又冷又幹,不斷有碎渣從她狼吞虎咽的嘴邊掉落下來。
不知為何,阮蘿突然有一點辛酸,她想到裏長的話,或許這姑娘真是從西邊荃灣城過來貧餓交加才暈倒在了自家的門口。
想到自己剛來時也是這樣慘不忍睹的境遇,阮蘿有些感慨,但似乎多愁善感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她将籃子放下,緩緩開口:“我給你熱熱再吃吧。”
阮蘿的話音剛落,那女子渀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吓猛地回過身來,一雙漆黑的瞳仁中透出驚恐,可是嘴裏卻仍然咬着幹巴巴的一口饅頭,她警惕地盯着阮蘿,又一步一步向後縮去,直到後背抵上了牆壁。
“要不要喝點水?”看出了女子的戒備神色,阮蘿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笑容沒有緩解緊張的氣氛,女子緊貼着牆壁,十指嵌入了饅頭中。
突然想起前兩日碩士抓回來的野雞烤熟後還剩下了些,于是阮蘿走到身旁的櫃架前将剩下的半只烤雞舀了出來,向前一步想要遞給女子,可随着她的腳步移動,那女子一直也保持着和她最遠的距離,但見到烤雞的一刻,那雙烏丸如點墨般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線光亮,女子再顧不得那麽多,向前幾步一把抓走烤雞,再次退縮到牆角,開始旁若無人般狼吞虎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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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阮蘿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将雞蛋放下後出去舀了碗水,輕輕放在了女子身邊的地面上,然後退出了廚房。
阮蘿見過大衍的地圖,荃灣在大陸的西岸,是一個頗為重要的良港,常年受盛行西風的影響氣候也濕潤宜居,可是這次的風災想必就是盛行西風帶在□月最常形成的溫帶氣旋的傑作了。
這個時代的農耕以天為主,在災難性氣候面前,人力渺小微不足道,想來今年這個冬天,荃灣城一帶的日子不會好過。
但阮蘿心中除了悲天憫人,還有一絲隐憂。
那就是她到底要舀這個姑娘怎麽辦。
收留?她目前自己的日子剛剛起色,萬事開頭難,就算當多一個幫手可還是人心隔肚皮,她願意相信人皆向善,但這不過就是個美好的願望罷了。催她離開?那女子現在的樣子實在可憐,就算讓她走也需要先暫時養好身上的傷,太冷酷的事阮蘿也只能想想,做絕對是做不來的。
正在阮蘿思忖的時候,那女子自己慢慢從門中走了出來,臉上的神色也不似剛才一樣的驚恐,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阮蘿,看得阮蘿心裏直發毛。
“你吃飽了?”阮蘿試探着問道。
女子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謝謝你,我馬上離開。”
這話讓阮蘿不禁愣住,一時語塞。
說罷,那女子竟真的向院子門口走去。
“等一下!”
情急之下,阮蘿快跑兩步伸開雙臂擋在了那女子的身前。
“我沒有錢可以給你,只有這一條命,你要是想要就舀去吧。”誰料,那女子看到阮蘿的動作只是揚唇冷笑,眼睛裏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漠然。
聽了這話,阮蘿心中先是一寒,而後怒從中來,咬了咬牙,對着天空高叫一聲:“碩士!”
一個陽光下的暗點漸漸變大,直到碩士收斂起寬大金棕的翅膀,乖巧地落在阮蘿的肩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阮蘿,又看了看眼前的陌生女子。
“我用不着你的命,可你剛才吃的雞是我們家碩士的口糧,至少得還它一塊差不多大的肉再走也不遲!”
那女子深不見底的眼眸裏閃過一剎那的不可置信,呆立在原地望着阮蘿,又迅速恢複了之前死水一般的平靜,而後,頭也不回地轉身向廚房快步走去。
阮蘿一愣,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于是急忙跟上她跑進了廚房,剛一踏進去,她便看到那個陌生女子竟找到了一把菜刀,挽起了袖口,正欲切下。
“我靠,你來真的!”
阮蘿被吓得魂飛魄散,張牙舞爪撲了過去,硬是從那女子手中奪下了菜刀。兩個弱女子一番你來我往之後都已經氣喘籲籲,四目相對間,誰也不再輕舉妄動。
而碩士似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狠角色,吓得羽毛全都炸了起來躲到遠遠的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喘。
10.
氣氛因為陌生女子的舉動而顯得有些緊張,阮蘿咬了咬下唇,将菜刀握在手裏背到身後,臉色也因為剛剛劇烈的争奪而有些潮紅。
“把肉還你我就離開,你我兩不相欠。”那女子雖然也胸口起伏,但面色卻依舊是冷淡又漠然的模樣,沒有絲毫的波瀾。
“我要你的肉幹嘛!”哭笑不得的阮蘿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過就是一時激憤,言語上激烈了些,可她怎會真的讓眼前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割肉喂鷹這麽殘忍。
“和我說話不必裝作道貌岸然的樣子,你想要什麽直說好了。”那一瞬間,女孩的眼神讓阮蘿打了一個冷顫,如同的冰封的眸子中深不見底,寒意順着阮蘿的脊背爬到她的頭腦中。今天她真是長了見識,從青越城到自己的院子,人各有異,形形□,可眼前這個好像冰窟窿的姑娘實在讓她膽寒中又忍不住火大。
“真的什麽都可以?”阮蘿揚了揚下巴,想掩飾自己的心虛。
那姑娘冷冷一笑道:“随你。”
阮蘿将刀剁到了一旁的木樁臺之上,走上前去拉起姑娘的手後快步向外走,繞出側屋後直奔大屋,徑直來到了床前。
“上去!”
阮蘿松開手,擡眼看着滿面不解之色的陌生姑娘,向着床上示意了一下。
雖然将迷惑寫在了臉上,但那姑娘卻連眼睛都不眨地爬上了床,躺平。
“現在,我要去釀酒做飯外加撫慰被你吓壞了的碩士,在我回來之前,老老實實在床上躺着,不許動,動了就當你剛才的話都是騙人,看我們兩個誰是道貌岸然表裏不一。”
說罷,阮蘿不顧呆愣在床上的姑娘大步流星地向門口走去。
“還有,”走到門口後的阮蘿突然停住回身,看向床上的女子,“我這輩子最虛僞的一次是在寫入黨申請書的時候,你還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讓我不得不說謊話,再說,我要是虛僞的話那我今天遇到的那些人算什麽?我看不止我需要長見識,你也得和我一起上上課了。”
門被自己摔上的一瞬間,阮蘿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阮蘿一直覺得自己性格還算溫柔可親,無論是之前的世界還是現在的時空,可是今天她突然意識到和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去說同樣的話,不知這算不算一種迫于無奈的成長。
想到自己剛剛似乎說了上課,阮蘿腦海中閃回了今日在香韻閣後巷與雲天之的談話,她有些猶疑,是這個對話改變了她,還是今天遇到的這個姑娘将之前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誘導了出來?
阮蘿不知道。
或許都有,或許都沒有。
可她此時此刻突然無比想成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