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節
第 6 章節
人家電話打了兩回才接太過分了,一長串話不帶歇氣。
魏南走到床邊,掀關陸的被子,口中道,“小蘇,是我。”
蘇優在魏南面前可不敢直呼其名,電話那邊靜了一陣,小姑娘飛快地賣乖,一口一個魏叔叔,那個,麻煩你把電話給關陸可以嗎?都九點了,他該起床了吧?
關陸确實起床了,他把被子掃到一邊,臉色陰沉地睜眼看魏南,不敢撒氣,揉兩下眼睛,指手機問,“誰啊,一大早催命。”
關陸小時有起床氣,都是有人寵才發作的毛病,父母過世之後沒再犯過。這幾年安身立業,舊病複發。只要前一夜操勞或者被操勞,再讓什麽吵醒,心裏就堵着一團火。他把蘇優當成親妹妹,火發不出去,盤膝坐在床上,按捺着聽她叽叽喳喳。不厭其煩地答應幾句,挂掉電話,情緒還是差。
魏南握住他的手,拉關陸起來,站穩了,輕輕擁抱一下。
關陸的反應整整慢一拍半,壓根不領情。也不知哪兒想岔了,口氣不善地抱臂問,你別是拿我當兒子養吧?
魏南不介意讓他大早上發發脾氣,說句“可以考慮”,把人往主衛帶。
關陸被剃須刀劃了道口子,潑一把冷水,徹底醒了。他洗漱完跑去找魏南,一屁股坐書桌上,端起沏好的茶就喝,說我待會去孫家接蘇優,孔老板約你幾點在哪啊?
關陸不待見孔德輝,這人專繞着帶腥氣的肥肉轉,想當年還是從落魄大戶、驟富新貴身上榨油發的家。現在眼鏡一戴,文質彬彬的樣子,本質還是只綠眼蒼蠅。
魏家背景深,魏南其實身家頗豐。孔老板曾經動過心眼,打魏南的錢的主意。後來不知吃了什麽教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是請魏南合作投資,把人供得跟牌位似的。
地點和時間都是魏南定的,他捏起關陸的下颌,看那道淺傷,說十二點正,大鐘山。
大鐘山在景安市郊,山林交彙,人也不多,很脫離都市。山上有瀑布、泉水,種有茶,也有茶舍。魏南一般是去釣魚,關陸一次看潭水清澈,冷水裏虹鳟魚來來去去,心血來潮也要釣。坐上一個鐘頭不見魚咬鈎,就坐不住了,把魚竿一丢,問養殖戶要了個漁網,撈到一條才作罷。
關陸聽出魏南原本打算帶他一起去,不免有些遺憾,多問了聲去的還有誰。魏南給出兩個名字,他們的交際圈有一部分重合,關陸樂了,感嘆說全是肥羊,典型的動機不純。你別陰溝裏翻船,孔老板特長就是騙人棺材本。
魏南晨起沒換正裝,穿得很随意,修長的手端起紫砂壺,也不擡頭,說翻不了,我還要留着錢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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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魏南在一起,行為也好,說話也好,占上風容易,遭報應更容易。關陸心想怎麽就沒睡醒亂說話,留了這種話柄。按魏南的記性,他能記二、三十年。關陸已至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境界,一思忖,大言不慚地接口說,你要願意屈尊降貴提前退休,換我養你呗。
魏南合上書,說建議不錯,你既然有雄心壯志,不如早點還利息。
欠債嘴短,關陸立馬把話全咽下肚,比楊白勞還楊白勞。關陸舍得花錢,魏南從不在個人財政上幹涉他。本來相安無事,去年關陸一個在海外做置業顧問的朋友代客戶出手一處房産,肥水不流外人田,先來問他有沒有興趣。關陸剛訂了架車,算算可用的現錢還差一筆,轉身找魏南打抽豐去了。那處房産的地理位置很好,街道名稱卻不太吉利。談好時限和利率之後,關陸還問魏南,這回不在意鬼神之說了?
魏南只說,利益面前,鬼神從來要讓道。
投資房地産就像滾雪球,關陸半是玩票,半是照顧朋友,淺嘗辄止。房産即将脫手,正等買方出價。關陸估了一下,誇張的說,按地價算下來,經手一遭就賺個豪華洗手間。
閑話兩句,魏南不急着出門,關陸套上機車皮衣,拿上玄關處的墨鏡,到時間去做騎士接公主回家。
十點三十,路虎停在孫家門外,陪蘇優出來的是孫倩如。成排的道旁樹作背景,兩個女孩子肩并着肩走近,一個嬌憨,一個文靜,關陸隔着墨鏡鏡片看,像黑白電影裏色調明快的長鏡頭。門衛為蘇優拉開車門,孫倩如看她坐進後座,低頭挽一下鬓邊滑落的長發,對關陸很腼腆的微笑,“關先生。”
關陸忽然領悟到蘇優那個柔媚的挽發動作是哪裏學來的,要打趣小姑娘幾句,從車鏡裏看見蘇優一臉悶悶不樂,就轉頭過去問,我可沒遲到啊,怎麽了,小姑奶奶?
蘇優沒睡好,一邊捏着鞋跟脫高跟鞋一邊說,“孫家太惡心了!說好是BBQ party,又變成相親。顯擺他們家規矩多嗎,什麽孫女吃飯都不能上桌,好像讓我上桌是看我客人給我多大面子!氣死人啦!”
關陸看小丫頭嘴撅得能挂油瓶,哄了她幾句。蘇家兄妹年齡差距大,蘇邕長兄如父,倒比不上關陸這個幹表哥像哥哥。蘇優臉色剛轉霁,他們身後岔出一架保時捷,蘇優才看清牌號,拍着座椅叫,“超他!”
關陸也看清了,是孫家大少爺的車。很拉風的兩座敞篷,亮漆閃閃反光,側駕上坐着一位大冬天穿天藍色露背裙的女伴,嬌嗔着和孫大少争奪方向盤操作權,狹窄的後座上還載了一個染紅發的美女。不待蘇優再催,關陸斜行一段,急速左轉,将對方窘迫地逼到路邊,猛地加速橫超。甩一溜尾氣,揚長而去。
蘇優大呼過瘾。關陸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畢竟和孫大少無冤無仇,見她兩眼放光,便覺得無所謂,值了。
關陸從後視鏡裏看保時捷一眼,“得,陪你沖動一回,出氣了吧。”
蘇優眨巴眨巴眼,悄聲打聽,“說實話,跟魏南在一起,是不是他不讓你超車?”
關陸正照着限速四十慢慢往前挪,聞言調低音響,墨鏡下擺出一臉波瀾不驚,說和這種車比有意思麽。
這話的腔調學得像足魏南,蘇優撲哧一聲笑了,“哎呀,我不繞了。倩如和魏叔叔還是同校呢,她不是留校了嗎,現在忙着辦百年校慶,魏叔叔當過那一屆學生會主席,倩如有事想請教,又不好意思。”
關陸心說這位孫小姐翻二十年前的老黃歷幹嘛,一想奇貨可居,慢悠悠說問我也行啊。老規矩,交換,你怎麽看出我和他的事?
蘇優散了栗色的頭發,用絲絨圈紮成松松的馬尾,得意地說你看,你自己都沒發現。上次和HST開會,你打的是他的領帶。
關陸一愣,這才記起來,有天臨出門被魏南叫住,讓他換一條領帶。關陸剛搬過去,懶得開箱子翻找,魏南就拿了一條黑的給他。關陸到辦公室,終于醒過來,他原本那條顏色比較喜慶,而HST來的副總上周剛死了娘。
魏南拿給他的是連包裝盒的領帶,沒拆過,不該被認出來。關陸等蘇優坦誠到底,蘇優抿嘴一笑,“魏南只來過一次聖誕酒會呀,最巧那條領帶是那年的抽獎獎品,我挑的,我當然記得誰抽到了。”
車開到南環大道,遠遠看見左郡。這個樓盤離建工大廈近,關陸買了沒住到兩年,就搬去魏南家,留空屋給蘇優住,她也不出房租,只幫着養養魚,交交水電、物業費。
關陸要先送蘇優去換套衣服,稍事休息,晚些再車她回蘇家吃飯。關陸想到幾小時後見到嫂子蔣美願,就覺得我身邊這些婦女同胞怎麽一個個都有當特務的資質。再一琢磨,合着魏南是機關算盡太聰明。正打算回頭拿這事占他兩句便宜,蘇優湊上前,說現在輪到我問你啦,倩如呢,有事相求,想給魏叔叔送份禮物,他喜歡什麽?
關陸心不在焉地說,他啊,書、茶葉、花草、唱戲的……什麽都喜歡,什麽都不見得真喜歡。
蘇優為姐妹發愁,埋怨道,“你說這些都太空泛了。就沒有具體的、明确的?”
“當然有,”關陸停穩車,手肘懶懶地搭在方向盤上,摘下墨鏡,回頭對小姑娘揚下巴,“我啊。”
蘇優當即要擰他,關陸先下車給她開門,靠在車外說了句正經的,京大畢竟是他母校,感情在就夠了。你讓孫倩如省點心,該問什麽直接問。
蘇優笑出尖尖的虎牙,挽着他一同出車庫,搭電梯上七樓。
這套房子有四室一廳,寬敞明亮,在市區算是難得。關陸沒弄什麽軟裝修,買了家具,刷了白牆漆。再好養的東西到他手上都難活,偌大的玻璃水族箱裏除了水草和珊瑚,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