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節
第 10 章節
時偷偷摸摸借的翻譯小說更旖旎、吸引人。只不過聽說過這些事的人都和魏家有牽連,魏南的父親既已過世,基于死者為大、為長者諱的道理,有些事就無聲息地沉下來,銷匿了。
關陸起先以為是一出亂世佳人的戲碼。楚女士的名字是蔚深,很帶書卷氣。她的父母都是讀書人,只有一個女兒,愛若掌珠。後來被下放五七幹校,女兒也成了下鄉知青。說到這兒,張國慶頓了一下,說唉,一代人。
關陸沒這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他等張國慶繼續說,中途插話問,魏南他媽真那麽漂亮?
張國慶有點不好意思,說其實你看魏南就知道,他媽真是……也不能說長得跟天仙似的,就是漂亮。不怕告訴你,我見完他媽,回頭看我媽,這媽和媽還真有差距。就我媽還號稱東野之花呢。
比起絕大部分女知青,漂亮的楚蔚深走了運。魏大公子對她一見鐘情,寧願拼掉前途不管,明媒正娶要她為妻。動蕩歲月,他們的故事帶有羅曼蒂克至極的色彩,震撼人心。偏偏世事弄人,癡情不長命,魏南的父親走得太早,楚女士沒做節婦,抛家棄子而去,出了國,輾轉再嫁,随夫定居宣臺。一折傳奇被狗尾續貂,曾有多令觀者眼熱,翻轉過來就世俗得有多令人齒冷。
關陸聽着不對,問張國慶,魏家老爺子那時候還在,他也讓?
張國慶說魏老爺子怎麽想的我是不知道,魏南是這麽說的,“随她去吧”。
關陸心裏一霎五味雜陳,壓下口咖啡,問說他那時候也就十幾歲?
張國慶試着回憶了下,說照我家老爺子說漏嘴的時間算,他說這話的時候頂多十一、二。嗐,他從小就那樣,七情不上臉,自己有主見。所以當時包括我哥,這一輩幾個人裏最被看好的是他。你別看他現在混得好,居然跑去從商,在那些老頭子眼裏就不比我強多少,都是不肖子孫。
關陸聞言就不在意地笑,說那是,落我手裏更有辱門楣了。
他以為張國慶會說難得你有自知之明之類的話,誰知道張國慶卻呵呵笑起來,正經地說,“我覺得你們挺好的,雖然最開始吧,也吓了我一跳。”
魏南這個人,張國慶覺得他有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好像只他一個人在雲端,高高在上,該被翹首仰望。張國慶是七五後,記事起,大街小巷都宣傳只生一個好。他哥是他媽親手帶的,他是交給保姆帶的,是多餘而且不光榮的第二個。他打小就知道,他和他哥是兩類人;魏南表面上和張建軍是一類人,其實不一定是一類人。
張家老二是個捏成什麽樣就什麽樣的軟柿子,日子渾渾噩噩地過,他一覺醒來,發現他哥沒大變,魏南不一樣了。用張國慶他爸的話說,是人事歷練跟上了。魏南磨掉那股礙眼的、讓人一見就怕的勁兒,像是藏到雲後頭,越發的不可捉摸。離退休老紅娘們要給他介紹對象都得試探着,他眼界多高呀,一個大院多少青梅竹馬的千金都只是見面笑笑,張國慶知道他和關陸的事之後還想,幸好有幾位已經看不到了,不然看他撿了關陸這樣的,非得活活噎死。
周圍人對關陸和魏南持悲觀預測的多,關陸聽張國慶這麽說,有點動容。他和張國慶隔着一張寬大的桌子,不能勾肩搭背,就擺擺手,說借你吉言了。我現在無業游民,過兩天請你吃飯。
張國慶心說你的天都是按月算的,想了想剛說的事,還是補一句,說據我所知,魏南和他媽以前是一年見一、兩次面,現在嘛只會更少。你最好別在他面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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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陸把紙質的咖啡杯捏扁,說我已經提了,而且估計他現在正上火。
張國慶因為落枕,脖子還歪着,不能扭頭,就配合地雙眼一閉,一唱三嘆說悟空呀,你且在五指山下壓着吧,山人救你不得。
關陸才不指望他救,張國慶是牆頭草,鬼精鬼精的,只做隔岸觀火的事。關陸占着他對面的椅子,翹着二郎腿續了會兒舊,賞玩夠張大夫歪脖樹的造型,推門走了。
關陸和魏南的事攤到張國慶眼前,剛好是同居滿一年,關陸第二次惹着魏南。跟上次相比,這次是關陸自作孽。他于公是典型的強勢作風,頂得住壓力,護得住下屬,只有他見天勾搭同行的份,別人敢勾搭他的人,翻臉就六親不認。那天開完展銷會,對家有意挖個人,本是你情我願,猶抱琵琶地談着跳槽,他得了消息,轉進包廂,叫再開酒。任良事不關己地看關陸明着敬酒,實際逼酒,出門才發覺不對,招來服務小姐一問,原來這小子讓人拿四十度的瓶子灌五十三度茅臺,把別人整桌底下了,得意幾個鐘頭,自己當晚就急性胃炎,胃出血了。
任良三十年來沒見識過第二個像關陸一樣容易遭報應的人,他比較損,落井下石地拿關陸的手機打魏南電話,用病危通知的口氣說關陸在某某醫院,其他一概絕口不提。魏南剛在張建軍的地盤和他談完事,接了個電話,臉色就沉下來。張建軍為人義氣,說這離景安不遠,你要有事,我連車帶司機送你回去。
那天張國慶聽同事說新來的病人特貧,去湊熱鬧,一眼看見樓下遠遠來輛車,挺眼熟,是他哥的車。再看人,更眼熟了,魏南!關陸正跟張國慶侃大山,說搞銷售和賣身都是吃青春飯,扭頭看魏南一身正裝從車上走下來,就蔫了。張國慶看他整臉剛脫褲子就被老婆抓奸的灰敗,感同身受,就先鼓勵他認罪态度要積極,然後奔下樓做了帶路黨。
張國慶按他媳婦發飙的勁兒來估計魏南,以為魏南罵一頓,或者讓關陸床頭跪兩天就雨過天晴。他小看了魏南。
魏南平日裏飄飄忽忽的,好似特別有氣量、有風度,其實他只在自己占便宜的時候講風度。因為他在種種局面裏一直站上風,所以多年如一日的有風度。
魏南花了三個月才消氣,他為人很公平,讓做飯的阿姨連着做了三個月蔬菜雞蛋粥,嚴格控制油鹽量,陪着關陸吃,直到關陸主動給他當滿一個月車夫,才換回正常飲食。
那些天被波及的池魚還有兩條,一是魏南的司機,正牌司機看見關陸就有種被取代的危機感;二是任良,關陸每天看他的眼神活像只饑不擇食的黃鼠狼盯肥雞。任良橫眉冷對,讓你裝,讓你再在魏南面前裝老實!
這也怪不得關陸,他脾氣不算太好,卻是好情人。不光是對魏南,喜歡誰都哄着寵着,不教人受半點委屈。他在感情上走一步算一步,從未想過和魏南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就願打願挨地處着,不過如此,又能怎樣?
魏南進門的時候隐隐聽見音樂聲,繞到書房,推門溢出一陣濃重的咖啡味。電腦正播放那首南國的玫瑰,關陸端着咖啡,單手碼字回郵件,此時對魏南舉高陶瓷杯,權當是打過招呼。
關陸的興趣很多,全是暫時性。他聽古典樂,買唱片,更常上網聽口水歌。就像他會心血來潮買虹吸式咖啡壺,常備的還是三合一咖啡。不因為煮咖啡的手藝太差,而是嫌麻煩。
争執和辯解都是麻煩的事,所以這些事在他們之間,能免則免。
出行的日期定在後天,魏南告訴關陸,轉身下樓前說你的咖啡太濃了,少喝。
關陸清清嗓子,擡頭回一句多謝關懷,銘感五內。
之後就是互不打擾,房子大的好處正在于此。兩個人各占據一隅,像被架入一個牢籠的兩只困獸。或者困獸只是他,魏南是下棋的手。馬走日,象走田,關陸的處境像過河的卒子,他執意越界,拉着魏南陪他下這一局,到頭來,進無可進,退不能退。那就糾纏到底。
屏幕上,郵箱裏僅剩一封署名楚的郵件靜靜擱置。關陸咖啡連着咖啡,越晚越精神,十二點多下了一趟樓,去廚房吃宵夜。他扔掉薄錫紙,低頭咬一口提拉米蘇,往樓梯走的過程中恰好看見另一間書房的燈光。
門扉裏透出的燈光像井裏的一片水,魏南的側影有些模糊,霧煞煞的,如同映照在半面古董銅鏡裏。襯衫袖口的晶石袖扣倒是閃閃發亮,一望就看得見。可可、奶油和酒香混合,稠膩中帶一點苦澀,忽然形成舌間心上一瞬間盤旋的、難言難辨的滋味。關陸走過去敲了敲敞開的門,明知故問,“怎麽,你也熬夜?”
魏南的手指撫了一下書案,說去宣臺之前,總要做些工夫。關陸點點頭,魏南想到另一件事,并無喜氣地說,“小徐那邊應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