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節
第 33 章節
因為他是長輩,不必猜子,由他執黑。
下了幾手,魏南看出來了,吳懷莘西洋棋下得好,圍棋馬馬虎虎。棋力與關陸相當,卻不似關陸兇險難纏。大抵是棋品如人品,他不是争強好勝的人。
吳懷莘看得出魏南有意讓他,下到一半,笑起來,說,“我記得小陸不喜歡圍棋。”
魏南放下棋子,“他喜歡贏,喜歡熱鬧。”
吳懷莘微笑,道,“我還記得,小陸剛來家裏那兩年,對我很抵觸。”
魏南手上的動作遲了一下,吳懷莘道,“沒想到嗎?現在是看不出來了。那時候,他覺得嘉媛是被強迫跟我結婚的。叫我一聲‘吳叔叔’,也是看在他幹媽份上。”
魏南道,“他也把您視為長輩。”
吳懷莘落了顆棋子,說現在是。畢竟他,太獨了,一怕人幹涉,二怕人對他好。為他着想到幹涉他的地步,他不舒服,也要讓別人不舒服。這一點其實很像他幹媽。我已經習慣了。
魏南想,關陸性格之所以這麽多問題,确實受成長環境的影響。
吳懷莘又道,我想你也看出來了,他看起來樂天知命,性格還是悲觀。七、八歲時病過一場,居然自己寫好遺書……吳懷莘搖頭笑笑,如果不是他幹媽讀故事給他聽,誰也發現不了,遺書壓在他枕頭底下。說來也是,嘉媛只給他講過故事,連對櫻櫻也不曾如此。
他們都沒有放多少心思在棋盤上。吳懷莘道,“我勸過他幹媽,不要管。到底不是親母子,管又有什麽用。”
他嘆息一聲,不過,我希望你能體諒她。畢竟,她可能是這世上,和小陸最彼此重視的親人了。
魏南說,“請您放心。”在點算目數後,又提了個問題,關陸為什麽會去景安?
用任良的話說,大學四年,關陸掉錢眼裏了,擠出時間學習只為獎學金。他割斷了與蘇家的聯系。魏南原以為,關陸與蘇嘉媛不親,成年後不願過多牽扯,是以遠走景安。現在看來,恰恰相反。
吳懷莘将棋盤和棋子分開收好,說有一個原因,還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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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道,“小陸讀高中的時候,有個女孩子很喜歡他。每天課間給他送水果,放學跟他回家。”
關陸異性緣很好,魏南看了吳懷莘一眼,說,“可以想象。”
吳懷莘也笑了,“他很早就跟那個女孩子說清楚,只不過人家不信。後來還罵了那個女孩子一頓,家長來找他,因為那個女孩有輕度抑郁,又在考A-level,請求他暫時接受。他忍了半年,等考完就逃掉了。”
魏南并不能信,“只是這樣?”
吳懷莘道,“我知道的只是這樣。其他的,他沒有說過。”
這一局棋下了挺久,魏南回房時,關陸靠在他沙發上,快要睡着了。
魏南叫醒他,讓他到床上睡。關陸晃頭問,“幾點了?”
魏南對了一下表,“十一點四十。”
關陸閉眼,“我在這睡,別吵。”
魏南就站在沙發邊看他,直到關陸受不了,揉把臉站起來。
魏南問,“當年為什麽去景安?”
關陸往床上倒,含糊道,“要不要這樣啊,去還個書把我老底都挖出來了。”
抱怨完了,低聲說,“那時候,發現我幹媽喜歡我爸。我親爸。忍不了,惡心。”
對越親近的人,有時我們越苛求。關陸扯了個枕頭,說後來發現那不叫個事。可能是,老了吧。
魏南拍拍他,讓他躺過去,“這就老了。”
關陸勉強睜開眼瞥他,說跟您比嘛,我是年輕。跟蘇櫻比可不是老了。
33
第二天晨,魏南走得很早。從休假中的工作電話可以看出,他和王福生那邊的角力已将見分曉。關陸和魏南至少在工作和財政上互不幹涉,他是關注這件事,不過是看好戲的那種關注。猜得到七成,剩下三成留待事後看,說不定會發展成給旁觀者的彩蛋。
關陸計劃睡一上午,卻被蘇優的來電擾醒。蘇姑娘一接通就急着埋怨他,連敘述事情都放在其次。
關陸聽得頭疼,喊她說重點。
蘇優被他的口氣吓住,嘟囔道,“你……你怎麽還在睡覺呀!”總算講清了始末。
也是關陸活該被她煩。蘇優考到駕照一年多,開車次數不足兩手指數。關陸拿這個刺激她,蘇優就找了輛下屬部門準備報廢的手動擋破別克,開去百貨商店買東西,以此證明車技。購物出來,車打不起火。關陸一聽就是下車沒關電,電量耗空,徹底開不動了。宣臺一月底的天氣,連車內暖氣都沒有。
蘇優還很天真,“我猜是不是防盜鎖鎖上了……”
“你還以為那車有防盜?”
關陸懶得訓她,叫她收拾東西下車,找個地方坐着,打電話叫人。
“那車怎麽辦?”
關陸被她氣笑了,說你還擔心這車丢了?誰愛要誰開走。二十幾歲的人,你別把自己丢了就好。
蘇優又期期艾艾了一會兒,問,“那你說我找誰,我哥在開會,嫂子和人看商鋪去了。我好像上回留了王琦的號碼,他不是你的人嗎,我就說你讓我找他幫忙?”
關陸深吸一口氣,說,“你跟他說車沒電了,把地址給他。”
好容易搞定這攤事,關陸閉眼睡了五分鐘,又醒來,回味出不對勁:蘇優有時粗心,但心不在焉成這樣,完全超出正常值。這種不合常理的表現會讓關陸懷疑哪裏不對。
要說根據,全是直覺。關陸想想,他與蘇優情同兄妹,兄妹畢竟是異性,不方便。景安有蔣美願在,小姑動什麽心思,嫂子最清楚。絕出不了問題。如此一來,多慮純屬多餘。
原本計劃睡足一上午,可惜事與願違,最後還是十點下床,趕上“早午餐”。他與楚女士約在下午二時,吃完飯還剩兩個多小時,餘裕頗豐,可以考慮做點其他。
關陸提前十分鐘去到楚女士的一處別墅,不姓姚,而是她的私人産業。
如果園丁勤勉,草種耐寒的話,宣臺冬日的草地還能頑強地維持一片綠色。整個別墅園林的景觀,就如大多數女主人希望的那樣,碧草如茵,樹木成排,灌木修剪得很好,室外景觀雅致。
給人一種如在小說或者電影世界中的感覺。太藝術了,很多人喜歡,但是關陸覺得不适。他更樂衷于在真實莫測的世界裏冒險。
進入別墅的過程當然不是冒險,他由一位女傭帶入,走廊是漸漸向下傾斜的,采光不錯。小廳裏有人在調整一幅畫,戴着白手套,大概是某畫廊的工作人員。
再往裏走,是一個方廳。方才在走廊上聽見琴聲,關陸分辨不出曲目,以為是放碟。來到這裏才看見楚女士坐在一架三角鋼琴後,彈那支聽來歡快流暢的曲子。鋼琴是黑的,她的皮膚白皙,發色銀白,反差強烈。黑在反光,白也如同發光。關陸曾經好奇,蘇女士和楚女士,應該是一座宣臺容不下的兩只母老虎,怎麽就超出男人理解範圍的和平相處了。現在他模糊發現一種解釋,她們有共性,都是經過風浪仍美的女人。看樣子都能美到八十歲。可能美之一字能引發女人兩種天性反應,除了男人熟知的嫉妒心,還有相互欣賞。
廳裏沒有其他客人,否則女主人彈琴有炫耀之嫌。他是唯一的聽衆,關陸在曲終後鼓掌,然後走上前。
楚女士并不急着合上琴蓋,她的手指眷戀地停留在黑白鍵上。
“我一直認為人至少要學一樣樂器,作為畢生愛好。”她忽然一笑,“魏南的鋼琴荒廢很久了吧。”
關陸笑。
她嘆息,“可惜了。”
關陸不由得望向她。
楚女士給他一種錯位感。關陸理清思緒,發現她像魏南的生母,卻根本不像一位母親。
打過招呼,楚蔚深帶關陸去另一間房間,讓他稍候。
這間房間的牆上挂着疏落幾個玻璃鏡框,裏面是近十年來的一些風景、靜物照。窗戶打開,正對草坪上的一條小徑。這是類似茶室一般與客人聊天的地方,家務人員把茶和楚女士的眼鏡一同送來,她将兩本相冊從桌上推給關陸。
上面那本是魏南的照片,從兩、三歲到十二、三,都是黑白照。魏南青年以後的照片很少,沒想到小時候也是不愛照相的樣子,留下的影像一律靜而有節制。據楚女士說,機器是一臺海鷗相機。
下面一本有她和魏南的合照,但以她的獨照居多。她翻頁時關陸恰巧看到幾張她生育前的照片:齊肩短發,坐在某個學校的“東方紅”牌舊腳踏風琴後;像新婚時節,盛夏同女伴在景安萬福園荷池前合影。她的相冊裏并沒有結婚紀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