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節
第 34 章節
,也無從見魏南父親的身影。
再往後翻,是她與魏南、還有一位老先生的合照。注有一行娟秀小字,“于金陵,七六年四月中。”
另一位應該是她的父親、魏南的外祖父。關陸想想,“您是南京人?”
楚女士凝視着照片裏的人,笑道,“不說前次回去,前次夢到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離開久了,故鄉仿佛變成陌生地。父母離世親眷散,也就淡了最後一點聯系。長在異鄉為異客的滋味,要說,古人已經說透了。關陸有快速融入一個地域、群體的适應力,不意味着他沒有體驗過這種無故鄉可歸的失落。
觸動了楚女士的鄉愁,他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在心裏想,魏南确實像他媽。哪怕籍貫随父親寫了景安,言談氣質都與母親一樣,帶着經年洗不掉的、屬于另一座城市的氣息。
翻閱過相冊,關陸陪楚女士喝茶。因為不親,所以相處融洽。關陸很好事者地想象了一下魏南和她吃飯的情景,這對母子一定客套又相互體貼,臺面上細嚼慢咽,臺面下激流暗湧。
楚女士下午四點要做有氧運動,三點半家務人員告訴她教練提前到了。她看看腕表,再對關陸示意相冊,補償似的道,“有特別喜歡的嗎?這些照片送給你或許更合适。”
關陸聳肩,打開一張,轉給楚女士,“那我卻之不恭了。”
楚女士仔細看了一回,翻過那頁,說,“我以為你會挑這張。”
她手指的是一張面容細膩至微的特寫。魏南那時才四、五歲,眉眼極肖母親。照片再經過失真了的手工着色,十足像個女孩子。
關陸看清,也笑起來。“這張我記住就好,要就免了。您知道,魏南那個人,他記仇。”
關陸選的是楚女士視為失敗的一張照片,高光過度。楚女士精于黑白攝像的光影捕捉,每張相片都經過設計,唯有這張例外。圖上是一個舞臺,背景是暗色金絲絨質感的幕布。魏南站在一角,那裏有一架立式鋼琴,他的手正好搭在琴蓋上。或許是對鏡頭太敏感,按下快門,要拍立姿時他驀地回頭,眼睛黑白分明,含有一剎那的詫異。凝固于尺寸見方的平面上,不受時間與空間的拘束,他透過相片和你對視,當時種種,歷歷在目。
關陸這時方道,“說實話,我從沒見過他彈琴。”他攤手,“現在說沒多大意義,不過是不是有這麽一種可能,他對鋼琴沒興趣,為了您,所以願意學?”
“當然。”楚女士并無不悅,“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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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陸看了她一會兒,說,“您對魏南的影響,可能比您以為的要大。我特別想知道,究竟是什麽使他潛意識抗拒婚姻……更誇張的說,大部分親密關系?”
雙方都是聰明人,楚女士當然能聽懂。她在關陸身上看見了更銳利、更本質的東西,讓她很感興趣。
“你在指責我,還是代他不平?”楚女士收回注視的目光,微微一笑,“你可以更直接一些。你這麽為他,不能不說,我很開心。”
她又看了看表,從容起身道,“我和魏南父親之間的事,對合适的人,并沒有什麽不可說的。我會告訴你,不過可惜,要等到你下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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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送客,關陸就沒再留。道別之後走了。
楚女士高杆得很——原來這就是魏南他媽——有其母而後有其子。關陸對楚女士的觀感已有些複雜,他本性還是夠簡單粗暴,歸納下來,魏南時至今日什麽都有,卻難免有一塊缺失。不待見他的人盯着“什麽都有”,喜歡他的人就看到“一塊缺失”。
關陸沿着之前窗口看見的路徑走,走了幾步,眼前一小片開朗。樹木灌木到此留出一塊空地,這是三條小徑交接的丁字口,中央有尊石雕,石雕前面有鐵藝的桌椅和陽傘。
桌椅邊當然有人,全是女性,兩大一小,氣氛很“男士勿入”。關陸意外走到這,停下腳步,有點唐三藏誤入女兒國的尴尬。
坐在當中的那個女人看見他,便對還在為難的女伴笑了一下,把桌上的一本嶄新的書塞她懷裏,後半句隐約是,“回給他……沒有興趣……”
關陸就大致猜到了,哦,姚韶庭。
她只穿黑白,頸上系了絲巾,但是右手上戴了一只很引人注目的戒指,鑲幾層碎鑽的大紅寶。等女伴攜書離去,起身走向關陸。
姚小姐在宣臺是個名人,不算作家但可稱小說家的那種。她的外祖母姓張,實打實一位才女,嫁了個姓黃的實業家。一生最恨女兒肖父,會理財卻拿不起筆,不想文脈複蘇在外孫女身上。姚韶庭特立獨行得很,且不提從某校最佳學院退學轉去學烹饪,她十五、六歲就曾用名“花潮”,仿謝冰心寫了篇《太太的客廳》,發在報刊上,知情者都看得出她是諷刺繼母。不過楚女士畢竟道行深,最終收服繼女,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近幾年還一同做慈善。
她對關陸也是聞名先于見面,沖雕塑揚下颌,道,“愛美慈善基金所贈,楚女士不喜歡,放這裏受日曬雨淋。”
關陸沒什麽話說,裝作看那尊女性雕塑,随口說,“維納斯?”
姚韶庭笑起來,“希臘神話裏她叫阿芙洛狄忒。”
關陸不是那種樂談藝術的人,打個哈哈過去了。他遠遠看見嵌玻璃的鐵藝圓桌上有煙灰缸,想抽煙。但是旁邊還有個自己玩花,也不理人的小女孩,只得打消念頭。
姚韶庭走到小女孩身邊,對關陸介紹,“我的養女,魏紫。”然後蹲下身拍拍她,面對面說,“來叫叔叔好。玩了一上午,吃不吃蛋糕?”
也不知是本就姓魏還是她取的,她穿得像個小公主,仔細看确實不像姚韶庭親生的。五、六歲的小女孩,剛發現來了生人,緊張興奮地問,“叔叔跟不跟我們吃蛋糕?”發音很奇怪。
她像是聽力有問題。姚韶庭耐心地對她說話,待她說完,關陸問,“哪兩個字?牡丹花那個魏紫?”
姚韶庭的筆名取自父母姓氏,正好是姚黃。她頗愛笑,此時也笑,“嗯,湊齊姚黃魏紫。也算是緣分。”
有些女人願意當妻子,再到母親。有些女人再不願忍耐男人,不願為人-妻,仍持有成為母親的權利。
因為魏南那一層,他們不可能深交。說上幾句,混個點頭熟,關陸就告辭了。
魏紫埋頭玩花瓣,等關陸走了,才拉着媽媽的手,張望問,“那個叔叔說我了嗎,說我什麽呢?”
姚韶庭先前對關陸,生疏客套居多。此時的微笑全發自真心,慢慢告訴女兒,“叔叔誇你漂亮,漂亮得像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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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天,見過魏南的前未婚妻,關陸回蘇家便收到莊慈的喜帖。魏南以為他有話要說,比如究竟打算送莊慈怎樣的結婚禮物,不曾想這回他口風嚴得緊,晚餐後居然拿雜志來看,邊看邊評析,自得其樂,魏南統共回他三兩語氣詞。
近八點時,蘇櫻回來了。說是她表舅在宣臺有事,于是提前結束度假,送她回家。去地中海大半個星期,她稍微曬黑了一些,氣呼呼地有幾分潑辣味。關陸拿金桔逗她,這小丫頭頭發一甩,要人送進房坐床上吃。
這是恃寵生嬌了。她媽媽先皺眉,說像什麽樣子。眼看蘇櫻要頂嘴,賈思敏趕緊帶她上樓了。
可能做母親是一個太大的挑戰,身邊各行各業的女強人,從蘇佳媛到江念萍,紛紛陣亡。倒是姚韶庭和魏紫,雖說是收養關系,但是親昵勝過有血緣羁絆的。
關陸和蘇佳媛說了幾句,走去看她。蘇櫻坐在房間裏,不說話也不動,從古怪變成可憐。見到關陸,她仰頭問,“你有沒有和女孩子約會過?”
應付中學女生的單戀也算,關陸說有。
蘇櫻又瞪着他問,“你喜不喜歡我?”
關陸大笑,伸手揉她頭發。晚上魏南問他第二天有什麽安排,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攤手說,“和蘇櫻約會。”
“約會”地點很浪漫,定在宣臺藝術中心。蘇櫻喜歡畫畫,她的父母也有計劃培養她,将來讀繪畫專業。臨出門關陸才想起,元旦都過了,北美又不過春節,蘇櫻的學校應該已經開學。賈思敏不和她們同去,聞言就解釋,蘇櫻剛剛三年級,讀私校,又有三門網上課程,比較輕松。家裏為她請了假,過完農歷新年再回去上課。
藝術中心正在舉辦一場主題展覽,要買票,所以人不多。蘇櫻被打扮得很精致,進門就有戴志願者牌子的高校女生來招呼,帶小朋友去量一量身高。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