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空遁
結果半天以後，菲利克斯和克勞迪奧一身泥和草葉地回來，迎接他們的就是和早晨時完全不同的沙灘了。鳥兒們似乎都歸了巢，空中一點風也沒有，海面平靜得就像死了一樣。
“發生了什麽事？我從不知道新紐海峽有安靜的時候？”克勞迪奧狐疑地說。賊鷗謹慎的本性在這時完全體現了出來，只四下打量——換做是平時，他早一個猛子紮海裏去了。
菲利克斯也在打量周圍。然後他馬上就注意到，原本卧在海灘上的幾只海象全不見了蹤影。不只是海象，沙灘上根本沒動物。他立刻就意識到出了大事，調開了遠程監測系統。在發現羅約爾已經不在原地、而海峽口的水面下有好幾頭逆戟鯨守着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糟糕。”他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急忙開始追查羅約爾的行蹤。
克勞迪奧不知道他在說逆戟鯨，還以為是在說阿德利企鵝。“是挺糟糕的，洛森不見了。他這是趁機逃跑了，還是已經遭遇了什麽不幸？”這倒也不是他烏鴉嘴。要知道以阿德利企鵝的戰力，也就欺負一下好脾氣的帝企鵝而已，到外面的世界絕對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對象。“不過走了也好，這樣就省事多了。哪裏像菲利克斯你啊……你今天又刷新了我對你的認識！你是我看到的第一只對草原有興趣的帝企鵝！”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扯淡，菲利克斯根本不想搭理他，繼續操縱系統定位。他先是往南找，然後再往北。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南邊沒有任何逆戟鯨的蹤影，而羅約爾就在那幾頭明顯在守着什麽的逆戟鯨範圍之外，相距還不遠。
都溜出去了還不走，待在那裏做什麽？菲利克斯安心下來，不由得暗罵他一句。因為他也知道，能有這麽大陣仗，原來那頭逆戟鯨估計有點來頭。在這樣的情況下，羅約爾出現的時候最好能完璧歸趙比較好。而如果不能，情況就不大妙了。雖然他覺得一頭逆戟鯨老跟着他挺煩，羅約爾自作自受的成分也很大，他完全可以不管。但是羅約爾當時救了他，也不是故意要弄出這件事的……
得了，他就幫他這一回；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就把這個惹麻煩的家夥扔給星際審判法庭！
菲利克斯做出了決定，然後才想到羅約爾不走的唯一一個可能——因為他還在內灣的陸地上，羅約爾在等他出去。
“真麻煩啊！”菲利克斯沒忍住撓了撓頭。難道他真的要帶着一頭逆戟鯨這麽大的目标環游世界？總感覺途中會出許多麻煩的樣子啊……
“我說的話你都沒在聽吧？而且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麽呢？”克勞迪奧見自己又被忽略，不由得冒火了：“喂，我這麽大一只鳥，你到底是怎麽樣才能一直無視我的？”
“啊，抱歉，抱歉，”菲利克斯回過神，“你想說什麽？”
看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克勞迪奧的火想發也發不出來了。“我是說，”他氣鼓鼓地道，“我們就這麽走？還是先問問洛森的下落？”
“那也要有誰能回答這問題吧？”菲利克斯回答，同時示意克勞迪奧看四周，“我看不是天晚了大家睡覺了，而是根本不敢出來吧？”
“什麽？”克勞迪奧震驚。雖然他也覺得死寂的沙灘很奇怪，但他更驚異于菲利克斯這麽快就得出了推論。“有什麽很可怕的東西來過了？”
“我想應該是。”菲利克斯說。“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
克勞迪奧腦子轉得快，一下子想到了出發前菲利克斯提醒他的一大群逆戟鯨，臉色白了一半。“這不是真的吧？這麽快就來了？”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菲利克斯立刻提醒他。
但估計是他回答得太快，反而激起了克勞迪奧的火氣。“你看我就像那麽膽小的鳥嗎？啊？”他憤怒地踱着步，在菲利克斯四周轉圈，“剛才是誰幫你找到的狐貍窩？啊？”他一邊說一邊拍着自己的肚皮，“你看看！這些髒兮兮的東西是為誰才沾上的啊？你簡直在侮辱我的感情！”
菲利克斯注視着他。雖然他一個人也能做得好，但克勞迪奧的确出自真心。“我當然感謝你幫忙，”他說，“但是你不覺得，為這種事情堵上性命什麽的很不合算嗎？惹惱了那群逆戟鯨，恐怕以後在海邊都不好混了。”這對靠海為生的動物們都是巨大的威脅，尤其是克勞迪奧還喜歡鮮魚。
“不勞你操心！”克勞迪奧惡狠狠地說。他這時熱血上頭，完全忘記了他一開始只是好玩的目的。“別忘了，我才是成年的那個，你還是毛都沒長齊的帝企鵝呢！”
菲利克斯額頭跳出來一個十字路口。“你才毛都沒長齊！”雖然他還沒真正成年，但也不能這麽說他好不好！而且話說回來，他只是個預案性格，搞不好原身比克勞迪奧大不知道多少呢！
“啊啊，沒經歷過繁殖期的家夥沒資格這麽講啦。”克勞迪奧懶洋洋地揮翅膀，掉下來一塊泥，正好落在了菲利克斯喙上。
兩只鳥面面相觑。克勞迪奧面不改色，但是他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而菲利克斯盯着面前還帶着點綠苔的泥，突然冷靜了下來：他和這只嘴賤的賊鷗吵什麽呢？既然對方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他到底阻止個什麽勁兒？
那就來想想正事。為了完成任務，他是肯定要離開諾斯海灣的。但是羅約爾是個大麻煩，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不過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來過一大群逆戟鯨，他們現在也都走了，只留下了哨兵。領頭的逆戟鯨肯定是冷靜有能力的，估計在知道羅約爾離開之後就追出去了，海灣裏的動物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什麽大事；他們把麻煩帶得越遠，海灣就越安全。
這樣的話，逆戟鯨們估計也知道和羅約爾在一起的有他和克勞迪奧了。諾森的可能倒是不大，因為阿德利企鵝肯定被認為出了意外——畢竟他那時也是這麽以為的。那也就是說，他和克勞迪奧不能一起走。帝企鵝和賊鷗的組合太少見也太顯眼，被發現他們就要陷入巨大的麻煩裏了。
“菲利克斯？”克勞迪奧已經退了好幾步，卻發現菲利克斯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由得擔心起來。“你不會這麽容易就氣傻了吧？”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賊鷗嘴也一樣，菲利克斯腹诽。但是他張口只問：“你能帶着一只阿德利企鵝飛走嗎？飛到離這裏最近的小島上？北邊的位置？”
克勞迪奧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想沒問題。你的話，估計抓不動；但是諾森可以試試。”他随即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麽意義，不由得震驚了：“諾森沒逃走？”
“就在你頭頂上呢。”菲利克斯涼涼地說，然後把喙上的泥塊甩掉。
克勞迪奧猛地擡頭，就看到頂上無聲無息地滑過去一個巨大的陰影。在它輕盈地落下之前，他就聽到了一把優美得像唱歌的聲音說：“你是最快發現我的，親愛的菲利克斯。”
他爪子裏帶着的那只阿德利企鵝，一落地就瞪着克勞迪奧咆哮：“你才逃走了，你全家都逃走了呢！”毫無疑問，是暴躁的洛森，而且還是絕不在嘴上吃虧的洛森。
看到他們，克勞迪奧簡直難以置信。“你是米斯特？那個米斯特？”他的目光在阿德利企鵝和信天翁之間打了兩個來回，嘴張得都能當鹈鹕用了，“你怎麽會和這家夥在一起的？”難道這倆鳥不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性格嗎？
被他用震驚目光盯着的洛森更暴躁了。“你這是什麽意思？！”雖然他沒有米斯特長得這麽高大威武，但怎麽說也是只有自尊的阿德利企鵝吧？怎麽在羅約爾之後，克勞迪奧也這麽明顯區別對待了！他的企鵝權呢！“說清楚！你一定是在鄙視我吧？！”
信天翁倒是完全不動容。“原來你聽說過我，那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是嗎？”然後他轉向菲利克斯——他們倆的身高差要讓米斯特把頭低下來才行——認真地問：“如果方便的話，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發現我嗎？我能确定我沒帶起風，也沒留下聲音和影子。”
因為遠程監測系統，菲利克斯在心裏回答。但同時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大家夥相當敏銳，第一次就察覺了他的不同。“只是感覺吧？很難說清的那種感覺？”
克勞迪奧正在和洛森拌嘴，聽到這話也沒忍住多看了菲利克斯一眼。這簡直就是瞎扯啊！他認識的菲利克斯什麽時候靠感覺判斷事情了？
但是米斯特微微眯了眯眼睛，卻笑了。“好回答，”他說，“有時候就差這麽一點感覺，沒錯。”他重新擡起頭，望着北面。“要我捎你一程嗎，菲利克斯？”
這下輪到菲利克斯吃驚了。“你怎麽知道……”就算米斯特聽到了他剛才的話，知道他想讓克勞迪奧先把諾森從空中帶出去；以信天翁的身量，帶他出去的确也綽綽有餘；但對方為什麽要主動幫他呢？
“也許你還想知道一些奧賽納斯家族的事情？”米斯特沒有回答他，而是又起了一個新話題。“因為我猜，你大概想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把他們的王子帶到別的地方去。”
菲利克斯瞳孔急劇收縮，而克勞迪奧也吃驚地住了嘴。“等等？”他露出了和諾森剛知道這件事時一樣的表情，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信息量有點太大：“難道你的意思是，羅約爾就是奧爾德裏奇王子？”
“那就拜托你了。”菲利克斯從計劃被看穿的震驚中緩過神。奧賽納斯家族在他的資料庫裏，但很多信息都不全(他之前接觸到的動物們大部分時候都在南極，根本不清楚大洋裏的事)，只知道是個位于海底食物鏈頂端的霸權聯合。而他現在發現，不止他一個人意識到，一個失憶的羅約爾可能會給諾斯海灣的動物們帶來滅頂之災，因為誰也說不好女皇發現她最寵愛的兒子失憶後會有的震怒是什麽級別的。
米斯特凝視着他，突然笑了。“我可以讓你坐我背上，菲利克斯。”
“啥？這不行，會掉下來的！”諾森一聽強烈反對。為什麽他就是被爪子抓啊？難道到處都是區別待遇？
但是這件事并沒有他置喙的餘地，因為克勞迪奧早就煩透了他的聒噪，一爪子抓走了他，飛了起來。他又不是蠢的，既然這件事和奧賽納斯家族有關系，還從海裏走絕對是自投羅網。而菲利克斯當然也不會從信天翁背上掉下來——其實他有重力調整系統，完全可以自己飛——安安穩穩地從已經變成暗藍的天空上飛了過去。
“好大一只鳥！”守在新紐海峽出口的一頭逆戟鯨說。
另一個守衛掀了掀眼皮，沒反應：“一只信天翁——他們就喜歡繞着玩；噢，還有一只賊鷗，看起來他抓到了一只企鵝做晚餐！真是好運氣！”
“也不知道殿下有沒有新消息了……”第三個守衛嘀咕。“這地方就沒啥好的，殿下為什麽來這裏？”
聽到企鵝的時候，躲在遠處的羅約爾也擡頭看了看。不是菲利克斯，他放心了；但是第二眼再看，那不是他抓過的那只大嘴巴阿德利企鵝嘛！而那只賊鷗，不就是克勞迪奧？
這樣看起來，菲利克斯八成就在信天翁背上。雖然不知道隊伍裏什麽時候又加入了一只信天翁，羅約爾還是迅速離開了。他跟着天上鳥兒的方向，游向了諾斯海灣外最近的島嶼，滿心喜悅。他之前的擔心果然多餘了，菲利克斯不可能被困在裏頭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團裏唯一一個不是企鵝也不吃企鵝的成員：米斯特·吟游詩人(假)·神棍(真)·伊克蘇蘭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