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逃避
明琰又回過頭看了一眼。
他還沒醒, 眼睛依舊被紅紗蒙着。修士的眼神好,即使明琰只是大致一掃,還是看到那紅紗上淺淡的水痕。
是眼淚留下的痕跡。
她做得太過分, 真的把他弄哭了。
他怎麽這麽容易哭,明琰想,我又沒像他一樣喜歡咬人,明明是我更痛一點。
記憶中她甚至還為此抱着他哄了許久,隔着那層薄薄的紅紗, 一點一點吻過他的眉眼。
——打住, 不能再想了。
封于斯蒼白手腕上還殘留着青紫的淤痕, 他平時的服飾非黑即白,不作任何表情時, 給人的感覺是疏離荒蕪的, 即使展露出柔軟的神色時,依舊抹不去那股淡淡的肅殺冷淡。
如今那蒼白的手腕上橫亘着這樣突兀的淤痕, 仿佛是完美的水墨丹青中濺上幾滴顯眼的彩,異樣的同時, 又讓明琰生出幾分荒誕的感覺。
她怎麽就真的昏了頭。
算了,事已至此, 多說無益。
明琰心中的那些愧疚轉瞬即逝, 她猶豫了幾瞬, 還是邁開腿向外走去。
對不起,我是混蛋。
她毫不留情的走出山洞, 一邊走一邊把衣裙上累贅的裝飾扯掉,挽起袖口, 又随手将破爛的裙擺劃斷, 只留下剛及膝蓋的裙衫。
這樣看起來利落多了。
不知道他是怎麽選的地方, 偏僻陡峭,到處是長滿了尖刺的灌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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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撥開枝葉,一邊躍下山石,一邊将散亂的長發挽起。
目光觸及手腕內側灰色的符印時,明琰方才微微一愣。
忘了還有禁制這件事了,看來現在還不能徹底擺脫他。
或許是之前被封于斯傳送了大量靈力的原因,又或許□□真能于她殘破的神魂有益,如今體內的靈力雄渾濃郁,讓她久違的有了力量充盈的感覺。
她很快就到達了平坦的山腳,一個湖泊就坐落在不遠處,清澈靜谧。
手上還殘留着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溫度,她需要好好沐浴一番,洗去這些可怕的痕跡。
可現在着實不是一個沐浴的好時機,明琰也沒打算這麽做,她走到湖邊,将手浸入水中。
湖水清涼,可她卻越洗越燙,到了最後,一雙手濕淋淋的撈出水時,呈現出淡淡的粉色。
明琰望着自己的雙手,有些煩躁的閉了閉眼睛。
那些淩亂的記憶不斷的湧入腦海,她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想法,明琰不得不承認,她的心亂了。
在她所有關于未來的規劃中,從來沒有情愛這件事。
這種東西離她太遠,只會繁瑣又無趣。
為什麽要發生這種事,發生了這種事,她就不得不對于這份本不該存在的感情正視起來。
可怪物的愛意實在是太過濃重,一旦開啓了接受的口子,她會承受不住。
一切都已是定局,我會接替你的命運安靜死去,這是最好的安排。你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忘了我,忘了過往的一切事情,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
你為什麽不乖乖接受我為你準備的結局呢?
共赴後半生的人,一定不能是我。
明琰定了定心神,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正要離開,手腕忽然被什麽東西碰了碰。
低頭看去,浮白劍正飄在她身側,看到她望過來,不禁歡快的貼上來蹭了蹭。
明琰抓住它,邊走邊問:“你這一段時間一直都跟着封于斯?”
浮白劍樂颠颠的感受着明琰的撫摸,肯定的點了點身子。
怪不得找不到它。
明琰說話間已經走過大片茂密的樹林,她道:“差點忘了,你和他之間被符文捆在一起,不能離得太遠。”
至于離得太遠會怎麽樣——明琰想了想,好像會被符文強制扯回去?
時間過得太久了,她當初設下的符文效用都忘得差不多了。
明琰又走了兩步,忽然就頓住了腳步。
離得太遠……
她回過頭看了看來路,虛無中,隐約有條金色的東西浮現,一端連着自己懷裏的浮白劍,一端連着群山掩映的遠處。
明琰立刻毫不留情的将浮白劍丢了出去。
“你回去,待在他身邊,不要跟着我。”她冷酷無情的吩咐。
回去,回到那個壞東西身邊?
浮白劍精神一震,它才不要回去!
壞東西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符文對他的傷害已經減弱了大半,從前它還能沖上去砍壞東西兩下,現在只會被他随意欺辱哇!
主人一直都被那個壞東西騙了啊,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只需要他裝下可憐,主人就會輕易信了他的鬼話。
明明姓封的壞到芯子發黑,別人不知道他的情況,浮白劍可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沒有主人在場的時候,壞東西就會懶得僞裝,脾氣陰晴不定,像是有什麽大病一樣。
甚至就因為它沖到主人面前撒了個嬌,背地裏,壞東西就會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按進水裏,知道它整把劍都因為寒冷哆嗦起來,壞東西才會把它撈出來慢慢擦幹,一邊擦一邊威脅。
他真的很壞啊!
浮白劍才不願意回去,它委委屈屈的擠進明琰懷裏,試圖萌混過關。
“回去吧,”明琰輕柔的撫着劍柄,向單純的浮白劍畫着大餅:“等過了這段時間,我一定花重金為你打造一個新的劍鞘,上面嵌上你最喜歡的雲星石。”
浮白劍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大的誘惑。
但經過這麽多次的上當受騙,它已經不信明琰的任何鬼話了。
主人她現在實在是太窮了,寒酸到賣了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買下一顆雲星石。
聰明的佩劍,此時都會緊緊纏着主人不放,用最熱情的方式,讓她對自己欲罷不能!
浮白劍甩了甩身上無形的符文鏈子,繞着明琰飛速轉圈,趁着明琰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迅速将鎖鏈纏了她一身。
太棒了,浮白劍得意的想,這樣它就能和主人共進退了。就算是回到那個壞東西身邊,它也不怕啦。
浮白劍是不怕了,但明琰此刻卻害怕起來了。
那條由符文構成的鏈子緊緊纏在她身上,被這把坑劍纏了個死結,掙不開,逃不掉。
她沉默了一瞬,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就立刻看到鎖鏈迅速拉緊。
“……”
她立刻又後退到原來的位置,剛想開口嚴厲譴責這把傻劍,突然感到身上的鏈條收縮了一下。
浮白劍立刻縮到她懷裏,嘤嘤哭泣,壞東西來啦。
它顫巍巍的打了個滾,明琰不知道它是激動還是害怕。
你害怕什麽?明琰看着正一點點收緊的鎖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完了,被發現了。
***
明琰剛離開不久,那原本躺在淩亂衣物中的青年便睜開了眼。
紅紗遮擋住了視線,他下意識的想要取下,又想起昨晚她隔着紅紗的輕吻,溫和柔軟,仿佛含着輕柔的風,淺淺的觸碰,就讓他的靈魂都戰栗不已。
他放下了手臂。
封于斯用手背輕輕碰了碰嘴唇,殘存的觸感仍舊讓他有些恍神。
好甜。
他将手掌搭在眼睛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他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親密的人了。
最親密的人,他品味着這幾個字,唇角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身邊溫度早已冷卻,那個人早已離開。
可是,她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
怎麽可以取用了怪物的感情,又将他狠狠推開?
他不是一文不值随意使用的物品,一次次的回避和疏離,都将化作最尖銳的利刃,把他的心髒割的鮮血淋漓。
即使是誕生于惡念之中的怪物,也有心,也會痛,也會難受啊。
為什麽得到了我的心髒,又要狠心将它丢棄?
對于你,我願意聽從任何命令,只要你肯把我留在身邊,只要你給我能夠觸碰到你的機會,讓心存妄想的怪物,能夠活在自己編制的美好夢境裏。
可是你真的太過分,就連着一絲一毫的希望都不肯施舍給我。
封于斯勾下眼上的紅紗,低垂着眉眼,低聲的笑了起來。
他笑得胸腔震動,就連喉嚨都泛起一股腥甜的血氣。
疼,心髒所在的地方,如同被鈍器擊打,剜去一塊血肉,冷風灌了進來,又冷又痛。
他緩慢的揉着自己眼下的那粒紅色小痣,擡起眼簾時,眼眶泛起了紅。
沒有你,我真的,是會死的。
衣物被撿起穿好,玄鶴長袍一絲不茍的穿在身上,他微垂着眼,遮掩住眼眸中濃墨般的漆黑。
那些曾經苦苦壓抑的本性,幾乎要沖破封印,将他所有僞裝出來的善意吞沒。
如果乞求你的憐惜沒用,那我只好使用一些別的手段了。
不要怪我,畢竟,怪物本就是瘋狂,不擇手段的。
突然,他的手腕被扯了扯。
低頭看去,一條半透明的金色鎖鏈緊緊纏繞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的動靜順着鎖鏈,一點點傳遞到他的手腕上。
是她。
穿戴整齊的怪物掀起眼簾,修長的手指勾上鏈條。
***
明琰被那不靠譜的符文扯了回去,她堪堪站定,靠在她身上的浮白劍又往她懷裏擠了擠。
壞東西他不對勁。
浮白劍能察覺出來的事情,明琰自然也能看出來。
說來說去,她就是理虧,于是她也不辯解,只是避開了封于斯的目光,不自在的咳了兩聲。
“你又要丢下我?”他彎腰看她,視線緊緊黏在她的身上。
明琰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說是,他一定會立刻發瘋,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所以她十分機智的轉了個口風:“對不起,那些毒後勁太大,我已經記不清發生過什麽事了,一覺醒來看到我自己那種狀态,我實在太害怕了。”
明琰眨了眨眼睛,表現得分外真誠。
不記得了?
封于斯聞言輕笑,他眼眸漆黑,裏面清晰的倒映出明琰的模樣。
“不記得了,那就再來一次。”
作者有話說:
作者手速不行,更新時間比較陰間,小可愛們可以早點睡,第二天再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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