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椅子,打開了電腦,連上網絡開始下載電視劇。

按照公司不成文的規定,好的電腦什麽的,都是給老員工先用的,我們這批新進員工,用得是不知道多久之前哪個分公司淘汰下來的舊電腦,于是經常出點小故障之類的。

這不,我下到一半,網絡忽然斷了,肯定是網線又松了。我不得不鑽進辦公桌底下,去主機箱後面重新插一下網線。

就在我鑽到桌洞裏,手碰到網線的時候,忽然“啪”地一聲,燈光大亮起來。

我被這忽然亮起的燈光吓了一跳。下意識的蹲在桌洞裏沒動彈,接着就聽到沉穩從容的腳步聲響起,漸走漸進,然後筆挺的西褲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我有些做賊心虛的擡頭往外看,直直地望進了一雙深邃幽沉的眼眸。

也許是因為我在桌子底下仰頭看他的緣故,總覺得他的視線格外具有壓迫力。他注視了我一會,始終沒有開口。

我們倆就這樣默默地對視着。

他還要盯着我看多久啊……

這麽一想,我猛然發現我居然還蹲在桌子底下,連忙手忙腳亂地爬出來,咳了一下,心虛地先質問他:“我好像沒見過你,你不是我們公司員工吧,怎麽會在這裏?”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我覺得我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的表情和眼神竟然瞬間沉了下來。

“沒見過我……”他盯着我,好像一字一字吐出來似地,“你當然沒見過我。”

說完,他收回了視線,毫無預兆地轉身就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去的筆直身影,直到電腦“叮”地一聲提醒我下載完畢,才回過神來。

第十五節

回到宿舍我還有點茫然,殷潔奪過我手裏的硬盤,迫不及待地插上電腦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抱怨:“你怎麽這麽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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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語氣挺飄忽地回答她:“我剛剛在辦公室下載,忽然來了個男人,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殷潔立馬按了暫停,扭頭問關鍵:“豔遇?帥嗎?”

還好羽華的反應比較正常,擔心地說:“你被抓包了啊?誰啊,哪個部門的?不會去告訴領導吧?”

“不認識是誰,應該不是我們公司的吧。”不然這麽出色的外表,我不可能沒有印象啊。

“算了算了,看電視吧。”我搖了搖頭,決定把這件詭異的事情置之腦後。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收到殷潔的短信,“天哪,曦光,我們副總來了,驚天地泣花癡啊,你快來看。”

殷潔向來是有一分說十分的,但是我還是被勾起了濃烈的興趣。作為一個被借貸搞得暈頭轉向的可憐財務,我覺得我有權利抽出十分鐘去圍觀一下帥哥,于是随手拿了份東西,假裝有事要去管理部,跑到了殷潔那。

先裝模作樣地在殷潔的格子間旁邊站了一會,說了兩句話,然後才在殷潔擠眉弄眼地暗示下,向副總的辦公室看去……

然後我就絕望了。

副總辦公室透明的玻璃窗內,那坐着都讓人覺得挺拔的身影,赫然就是昨晚我在辦公室遇見的那個男人。

我慢慢地扭回頭,沉痛地搭着殷潔的肩膀說:“完蛋了。”

“怎麽了怎麽了?”殷潔還沉浸在上司居然帥到驚天動地的喜悅中:“難道你對林副總一見鐘情,從此萬劫不複徹底完蛋了?”

我被她雷倒,決定不告訴她林副總就是我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男人,不然依照她的八卦程度,說不定下午我就會聽到什麽緋聞了。

唉~~~

我搖搖晃晃地走出她的辦公室……給上司留下那樣的第一印象,我覺得我的職場之路,從此多艱矣。

不得不說,我的預感令人郁悶的準确。一周後,我就遭遇了第一場職業危機——我簽名的一筆應付賬款上,把美元當成人民幣付出去了。

雖然我簽了名,但是這筆賬其實并不是我做的,我剛剛入公司,還處在學習階段,實務方面仍然由老人動手,新人跟着看看,然後簽名蓋章就行了。但是這種情況下,我當然不能這麽沒義氣。

帶我的老員工歐琪琪眼睛都急紅了,帶着我排查原因,很快就發現,原來采購部打過來的單子上就是美元,電腦系統裏相應也是美元單位。雖然後面附帶的合同複印件寫明了是人民幣,按照公司規定,我們也應該仔細核對,但是實情是,財務部一天做那麽多賬,誰有功夫一個個去看附帶資料。

這種事情其實應該發生的概率很小的,因為采購部做單起碼要一人經手一人審核,我們財務做賬要一人經手一人審核,最後出納還要看一下……但是,它就是發生了。

現在的關鍵是怎麽解決這件事情。

然而,顯然大家表現出的關鍵是——怎麽推诿責任。采購部的人直接到了我們部門,本來大家還好好的說話,最後一言不合,就開始大聲指責起對方來。

後來不知怎麽的,那個采購部的男員工竟然說:“歐琪琪,這筆帳又不是你做的,你這麽着急幹什麽。”

不知道是離間還是推诿,采購部的一個男員工居然把矛頭指向了我,點點上面我的簽名說:“誰做的誰負責。”

我雖然着急,其實并沒有驚慌,覺得這事我頂下來也沒啥,但是他們這樣的态度實在令人不愉。正要開口,就聽歐琪琪搶在我前面說:“是我做的,小聶只是蓋章而已。”

我不由有些感動。心想那些電視和小說裏說的職場勾心鬥角也未必真實,畢竟這世上還是普通人多,哪有那麽多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我舉手說:“財務部的責任是我的我認,其他人的責任我是不認的。”

歐琪琪正在升主辦會計的關鍵,聞言頗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還是維護我說:“她只是新人,不懂這些,我看我們現在也不要先追究誰的責任,關鍵是錢怎麽追回來。我們科長又出差了,明天才回來。”

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歐琪琪接到了電話,放下電話她白着臉說:“林副總知道了。”

既然上層知道了,這事估計就不歸我們管了。采購部的人也回去了,過了半個小時,歐琪琪又接到了出納的電話,說了幾句她放下了電話告訴我:“出納說對方答應今天就退款。”

我松了一口氣,歐琪琪也是,但是她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也是,給新副總留下這種印象,以後前途實在堪憂。

她一直對我很好很耐心,我便主動說:“琪琪,這個事情要是副總會問起,就說我做的吧。”

歐琪琪抱着僥幸心理說:“也許副總不問了呢,畢竟已經解決了。”

然而僥幸心理畢竟要不得,下班前,我們三個部門的相關人士,都被叫到了副總辦公室。

進去的時候林副總正在批閱文件,姿态頗為行雲流水。讓我想起曾經在一份比較重要的應付款上看見過他的簽名——林嶼森三個字,也是這種行雲流水中帶點潦草的感覺。

“請坐。”

他語氣頗為溫和。

我們互看了一眼,沒想到犯錯來到主管辦公室居然還有這麽客氣的待遇,大家遲疑了一下,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文件簽完了,林副總擡起頭來,居然直接就對上了我的視線。那是……跟剛剛那種和煦的語氣完全搭不上邊的目光。

我怔住,想再看仔細些,他卻已經把目光挪向了別人,語調還是那麽的溫和從容:“我希望這是僅有的一次。”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的,卻讓人不敢多言,然後他拿過一旁的賬本,目光落在賬本上簽名的地方。

“這位聶小姐,我覺得你顯然不适合從事財務相關行業。”

他想幹什麽,這語氣不會是想開除我吧?我吃了一驚,就見他垂下目光,波瀾不驚地說:“從即日起,調到管理部。”

這下不止我吃了一驚,辦公室裏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也一起向我射來。

調往管理部?

這……是怎麽回事?管理部是直接對副總經理負責的,我調過去不就等于直接變成他的手下了嗎?

這算懲罰?其他人的目光裏充滿了疑問和揣測。

我忍不住問:“為什麽?”

“為什麽?”他看向我的眼神終于也那麽和煦起來,然後說:“聶小姐你還在試用期。”

第十六節

我暈乎乎地去管理部報道了。

也就是殷潔所在的部門。

管理部的主管王齊是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給我的感覺和財務科的主管完全不同,十分的能言善道。介紹了一番管理部的事情後,看見林副總從大門進來,他立刻帶着我迎上去。

“林總,小聶已經正式來報道了,您看小聶的工作怎麽安排好?”

林副總眼都不擡地說:“你安排吧。”

王齊語氣有些試探地問:“那先安排小聶去整理下檔案室?”

林副總随意地點了下頭,走進了辦公室。

于是我就去整理檔案了。

去了才知道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份差事,公司的檔案不知道多久沒好好整理過了,亂七八糟不足以形容,一整天下來,我整個人都灰頭土臉了。

第二天,殷潔和羽華看我實在是焦頭爛額,于是下班後主動留下來和我一起弄。

人的适應能力真的是非常強悍,第一天我還嫌髒,今天我已經對灰塵什麽的視若無睹了。殷潔和羽華去小賣部買飲料了,我完全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一邊裝訂檔案一邊哼起歌,唔,就是跟姜銳學來的那首神曲~~~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我停下哼歌,頭也不擡地說:“檔案封皮又沒有了,幫我把門口那疊封皮搬過來。”

完全沒有動靜。

我奇怪地擡起頭,才發現,站在門邊的竟然是林副總。

我連忙站起來:“林副總……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殷潔她們回來了。”

他掃了我一眼,伸手在檔案架上拿了一份檔案,就在我以為他會這樣一言不發地走掉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語氣沉沉地:“你很開心?”

之前下載電視劇被他抓到,後來又做錯帳要他追回,難得有機會刷好感啊,我立刻态度積極地說:“還好啊,其實也就是累點,找到訣竅整理起來很快的。”

又是那種仿佛靜止的氣氛。

然後我聽到“呵”的一聲輕笑,他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殷潔和羽華歡快地推門進來了,邊走邊說:“林副總真的人很好啊,剛剛我們打招呼他是有笑一下吧,哎呀,什麽叫如沐春風我總算懂了。”

羽華說:“我倒覺得他不是很好接近唉,你看你們部門的蔣娅,跟張總都敢嬉皮笑臉的,跟林總完全不敢啊。”

“哎,這麽說是有點,不過人家還是很有風度很溫和的啦。”

我停下手裏的活,認真思考了一會——她們讨論的林副總,跟我認識的林副總,是同一個人嗎?

三天後,我得出結論,這哪裏是同一個人,簡直不是人!

本來檔案室的工作結束了,我以為可以輕松點了,誰知林副總卻好像忽然發現了我這個人似的,從前幾天多少有些視若無睹,直接跳躍成為“物盡其用”。

每天加班的是我,跑上跑下到處跑腿的是我,什麽如沐春風,溫和有禮,當我不懂成語麽!

這不,今天前腳一位女同事才請假,後腳我就被他叫進了辦公室。

“這份報告數據不對,你重新做一份。”

我接過報告一翻,有些不解,這不是蔣娅做的預算報告麽,她做好了這份東西才請假的,交上來才十幾分鐘吧……

他這麽快就發現有問題?

“費用部分不對,你重新核對下各部交上來的數據。”

“副總,這個好像是蔣娅負責的,”我為難地說,“我從沒做過這類報告。”

“是嗎?”

“是的。”我用力點頭。

“那就學習一下,”他無比輕描淡寫地說,“我相信你很快會找到訣竅的。”

吃午飯的時候我特別多打了一份飯。

羽華震驚地看着我:“曦光你不怕胖啊。”

“幹得多,吃得多,今天我肯定又要加班!先儲存下能量!”

殷潔忽然湊過頭來,八卦地說:“曦光,蔣娅中午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唉……不過她自己急着要走,這事副總交給你做也很正常吧。”

我從飯碗裏擡頭:“不光是今天吧,我怎麽覺得她……”

“有點針對你是吧?嘿嘿,誰讓你是林副總欽點過來的呢,她肯定有想法啦。”

羽華也附和:“是啊曦光,林副總忽然把你從財務部調到管理部,很多人很有些想法的。”

“……”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是沒感受到公司同事們那些猜測暧昧的目光,不過我一到管理部,先是被關小黑屋裏整理檔案,然後又日以繼夜的加班,這些猜測暧昧的目光,早就變成同情或幸災樂禍了。

我無奈地說:“我每天幹活跟做牛做馬似的,大家不至于現在還這麽想吧?”

“那可不一定,起碼蔣娅肯定有想法,誰叫林副總每次都只叫你加班呢,而且他也會在加班哎,這麽大辦公室,孤男寡女什麽的……”

“……清醒一點,這麽大辦公室,不止我們一個部門,每天都有人在加班的。”

然而殷潔顯然已經陷入了自我的小世界,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兩眼放光地說:“哎呀這麽一想,曦光,林副總會不會真的對你有意思?”

她用發現新世界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其實曦光你很漂亮啦,就是每天套着工作服太不愛打扮了。”

我戳了下飯,沉默了一下,說:“假如一個男人問你想吃什麽,給你做飯,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男的有點喜歡你?”

殷潔猛烈點頭:“做飯什麽的最有愛了!”

是啊,那個暑假,我也是這麽想的,覺得他多少是有點喜歡我的吧,後來才明白,那不過是因為他不想和我一起吃酒店的外賣,不想“沾光”而已。

“所以說,自作多情是病,一定要治的。”

一瞬間,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股酸意,我夾了塊糖醋裏脊,狠狠地把那酸澀壓了下去。然後放下筷子,嚴肅地宣布:“我決定了!”

殷潔和羽華一起看向我。

“我也要請假!”

第十七節

當天請假當然是不行的,我加班弄好了預算報告,第二天一早,把打好的請假條和報告書一起放在了林嶼森的辦公桌上。

我以為我的請假條也會像別人的那樣,默默地被批準,然而我畢竟太天真了……

林嶼森一來,我就被他叫進了辦公室。

“為什麽請假?”

“呃,身體有些不舒服。”

林嶼森擡起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審視般徐徐地從頭看到尾:“很遺憾我曾經是個醫生,我實在看不出你身上有哪點不舒适。”

我條件反射地問:“你是中醫?”

不然怎麽會望聞問切這一招?

不料話音才落,他的臉色竟陡然就變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滲人。我怔住,他別開視線,用一種克制的聲音說:“假期我不批準,你可以出去了。”

我拿着請假條郁悶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殷潔湊上來:“假期批到了?”

我嚴肅地看着她問:“你是中醫?”

殷潔茫然地回答:“不是啊,你抽風了啊?”

“聽了這句話你會生氣嗎?”

“這有啥好氣的,最多覺得你神經病。”

就是啊,可是我怎麽覺得林嶼森的反應,簡直像被我踩到了雷區似的。我嘆氣了一聲,把請假條撕碎扔進了垃圾桶,決定這幾天夾緊尾巴。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接下來的幾天反而更熱鬧了。

起因是殷潔發現,我們被歧視了。

“太過分了,她明明才入職,卻安排在A樓,就算是那個房間有人離職正好空出來,也應該優先安排我們啊,我們先入職的。還不是仗着有後臺,是部長的親戚,氣死我了,後勤部的人太過分了。”

公司的兩棟宿舍A樓和B樓條件是不一樣的,A樓每個房間住兩個人,有單獨的衛生間和洗衣機什麽的,條件比較好,B樓是四人間或者八人間,衛生間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我們入職的時候後勤部的人說A樓住滿了,就安排在了B樓。誰知道殷潔最近卻發現,比我們晚入職的一個人事部的員工卻住到A樓去了。

于是現在就在宿舍呈暴走狀。

“你說我們怎麽辦?不行,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我要去找後勤部抗議!”

羽華雖然性格老實,可是也不願意吃虧,聞言點頭說:“對,我們寫投訴單。”

殷潔苦惱地說:“就怕投訴也沒用,故意拖我們什麽的,到時候人家住久了,難道還硬搬啊。”

我想了想,“為什麽不直接找林副總呢?以前我在財務部,入職的時候科長還特別跟新人說工作生活上有問題都可以跟他說啊。”

羽華點頭:“我們領導也有說過,不過……找副總?”

“當然!我和殷潔是管理部的,羽華是市場部的,說起來都是他直接領導的部門,不找他找誰。”

想起他總是雲淡風輕地吩咐我做着做那,加班跑腿,我頓時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太天經地義了!

羽華心思細,想得多:“還是不要吧,那個人是部長親戚,林副總會不會怨我們給他找事,讓他難做啊。”

也是……萬一直屬上司覺得自己不懂事,那就完蛋了。

我的心态和她們不同,才會說得如此輕松,想到這裏,我有點羞愧,連忙說:“這樣吧,你們去寫投訴單,我去找林副總。”

殷潔立刻反對:“不要啦,要去一起去,要不誰也別去。”

羽華也點頭。

我随便找了個借口說服她們:“不用,就我去,人多副總還以為我們逼他呢。”

反正債多了不愁,我才不擔心林嶼森會因此對我産生什麽看法。在合理的情況下,我發現我竟然很開心能給他找點小麻煩的。而且,這種小事對他來說,怎麽也稱不上麻煩吧。

然而第二天一上午,林嶼森卻都不在,我等啊等的,直到下午三四點,辦公室門口才出現他的身影。我立刻激動地迎了上去。

“副總,你現在有空嗎?”

他腳步一停,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什麽都沒說,徑直地走向他的辦公室。我猶豫了一下,跟了進去。

進了門,他才開口。

“把門關上,什麽事?”

我先去關上了門,轉身正好看見他脫下西裝,随手扔在了一邊。

他今天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西裝,格外的氣質卓然,剛剛走進大辦公室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現在西裝扔在了一邊,只着筆挺的白襯衫,站在桌邊低頭斟茶,黑色的袖扣若隐若現,舉止間賞心悅目之極。

我忽然想起大家說他曾經是外科醫生,不知道他穿白大褂拿手術刀會是什麽樣子……

外面大辦公室傳來一陣說話聲,我猛然發現我竟然走神了,然而我不說話,他竟然也沒催促,站在那邊一言不發,表情平靜地任我打量,我不由有些窘迫,連忙把宿舍的事情說了一下。

他垂下視線,“你找我,就是這種事?”

“是……是啊。”

他靜靜地了飲一口茶,沉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思。然後他回身放下茶杯,拿起了電話。

沒一會後勤部長就來了,我跑出去把殷潔和羽華也叫來。

後勤部長一見我們就先道歉,說什麽都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啊之類的,殷潔極會做人的,立刻表示理解,說給你們後勤添麻煩了啥的。

一直不太會交際的羽華都擺出了一個很僵硬的笑臉。

雙方和樂融融。

然後後勤部長就順勢提出了一個難題——只有一個宿舍,兩個床位,你們有三個人,怎麽辦?

我們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都愣住。

但是顯然沒我們置喙的餘地,林嶼森一言而決:“殷潔和萬羽華搬過去。”

後勤部長當然沒問題:“好的,請兩位抽空填下請調單,我們會盡快安排。”

殷潔和羽華對看了一眼,一起上前一步:“副總,我們……”

林嶼森并沒有給她們說完的機會。

“這件事就這樣,聶曦光,你留下。”

殷潔和羽華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搖搖頭,她們不得不安靜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裏靜了下來,林嶼森靠在椅背上:“聶小姐,你對我的處理有沒有意見?”

我一時沒在意他對我稱呼的變化,搖搖頭說:“沒有。”

“我猜也是。”他點點頭,望着我的目光漸漸帶上了嘲弄,“聶小姐既然有意微服私訪,想必也不會介意住得更貼近民情一點。”

第十八節

“為什麽所有男人只要長得帥點就跟我過不去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不住對手機那頭的姜銳發出了心靈的吶喊。

姜銳一邊打電腦一邊敷衍我:“哎呀這還不好嗎?要是有美女肯為難我,我樂還來不及呢。”

“……姜銳!”

“你沒問問他怎麽知道的?”

“當然問了,你以為他會配合地回答我嗎?”

“哦,你也不用這麽一驚一乍的,他從盛遠總部調過來,知道你在這邊沒什麽奇怪的,不過他這态度……姐,人家一個外科醫生,一進盛遠就是部門經理,你就沒想過其中的問題?”

“想過啊。”

我當然想過,但是覺得跟自己關系不大,所以也就是随便想想就放在了一邊。

姜銳繼續說:“聽說這幾年盛遠內鬥滿厲害的,他們老頭子要定接班人了嘛,兒子又多。你這個上司不知道是誰的人,但肯定曾經是核心圈的,現在被邊緣化了,姑父跟盛遠那誰,大兒子那個,關系不錯吧,所以我琢磨着,你是遭魚池之殃了。”

我皺了皺眉,直覺地否定了:“不是吧,感覺他好像不是那種人啊。”

林嶼森身上很有一種光風霁月般的氣質,無端就給人一種人品高潔的感覺,真的很難想象他會因為權力之争而遷怒到我身上。

“他是那種……”我努力形容給姜銳聽,“他以前不是醫生嘛,就是那種看上去就不會收紅包的醫生。”

姜銳很震驚:“姐,你不是吧,人家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覺得人家人品不錯?哎呀,這是戀愛的節奏啊。”

“一碼歸一碼……姜銳,上海和蘇州不遠的,高鐵十幾分鐘就到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嘿嘿。也是,他們這些人都玩陰的,真要為難你哪裏會讓你這麽輕松。人家智商不會這麽低的。”

“……”我怎麽有一種中槍的感覺?

“那我覺得就是下一種可能了,人家看不慣你。你是不是幹了什麽壞事讓人家對你印象不好?”

我本來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的,但是一想下載被抓包的事……

第一次見面還是在桌洞裏……

頓時啞口無言了。

姜銳是最了解我的,立刻在電話那頭噴笑起來,追問了經過後狠狠地打趣了我一番不說,末了還感慨,“姐姐啊,你快長大。”

“……好了,我到宿舍了,888。”

果斷地挂了電話,我左想右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說到底林嶼森這樣對我,就是偏見加第一印象差吧……

偏見什麽的最難改變了,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反正除了讓我加加班跑跑腿,他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接下來的一周分外的忙碌,因為我們要協同財務部和生産部的員工進行廠部大盤點。盤點是很累人的活,所以一般放在不太忙的時間,每個部門的人也是輪流的。

我覺得按林副總對我的“厚愛”,這種活我肯定逃不掉,于是索性主動請纓,第一天就去參加盤點。

在廠部的管理中心,看到財務部配合盤點的員工是歐琪琪,我高興了一下,跟琪琪聊了一會,生産部今天負責盤點的小蘇很抱歉地跟我們說:“琪琪,曦光,不好意思啊,我們早上打印機壞了,剛剛才修好,盤點清單還沒打出來,你們先坐着等等好不?”

“沒事啦,你慢慢打。”

能這樣名正言順的偷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小蘇設定好打印資料後也沒事了,就倒了兩杯水給我們,坐下來跟我們閑扯。不一會兒她的電腦“叽叽”地叫了一聲,她扭頭一看,立刻興奮地說:“哇,琪琪,你虧大了,淡淡說今天你們部門來了超級大帥哥。”

琪琪感興趣地湊過腦袋:“誰啊誰啊,哪裏來的?”

“在問淡淡呢。”

淡淡也是財務部的,跟小蘇一個宿舍,大家平時都挺熟,所以小蘇毫不避諱地當着我們的面用Web版的QQ聊天,噼裏啪啦地打了一會字,過了一會說:“淡淡說是A行來的。”

我握着紙杯的手微微一顫。

“知道他姓什麽嗎?”

琪琪說:“這不會知道吧,淡淡做稅務的,外資銀行多半是找資金組的人……”

小蘇說:“她知道哎,正在跟我八卦呢,說人家名字都很帥,姓很少見,莊,真的少見哦……咦,曦光,你怎麽了?”

“我……我忽然想起辦公室有點事情,回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啊,很着急嗎?”小蘇喊,“盤點清單快打好了我們馬上去盤點了啊~~”

我已經遠遠地把她的聲音甩在了身後。

我已經好久好久地沒有去想那個人,我想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我想……

時間大概還不夠。

然而當我扶着廠區和辦公區之間的大門,大口大口的喘息的時候,我忽然無比感激起這次盤點起來。

如果不是這次盤點,我剛剛肯定是在辦公室,那麽短的距離,在我的理智克制沖動之前,我已經跑到財務部了吧。

我一定已經見到他了……

也讓他見到我,這副收不住的舊情難忘的難看樣子……

不像現在,我還可以回頭。回頭站在一個只是知道他,卻看不到他的位置。

這算不算一種進步?

一定是的。

我已經決定回廠區去盤點,然而看着不遠處的辦公大樓,財務處的每一扇窗戶,卻遲遲挪不動腳步。

直到聽到廠區大門打開的聲音,一行人邊走邊說的走進大門。

然後我感覺到幾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其中最不容忽視的一道……

我有些乏力地對上他的視線。

林嶼森。

他站在那兒看着我,手裏拿着一頂安全帽,身後跟着幾位生産部門的主管。是了,最近廠區有一片在擴建,他在這裏也不奇怪。

幾秒鐘的沉默後,他開口:“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時間你應該在廠區盤點。”

我有些遲鈍地回應:“我馬上就回去。”

林嶼森不語,他看着我,又是那種穿透般的目光,然後說:“這一周的盤點都由你負責。”

“為什麽?”我驚訝,不是大家輪流嗎?

“擅離職守。”他冷冷地抛下四個字,帶着人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回身,“當然,聶小姐要是不願意,誰都沒法勉強。”

我握緊了手,“我願意極了。”

就這樣,我在殷潔和羽華同情的目光和辦公室裏某些人幸災樂禍的目光下,開始了為期一周的大盤點。

盤點比前輩們形容的還要累人。廠區有好幾個倉庫,每個都又大又高,很多地方都要坐升降機。那種簡陋的升降機四周連遮擋都沒有,經常停留在近十米的高空,然後我要探出身體,去看材料标簽,并清點數量。

連坐了三天後,跨出升降機的時候我腿都軟了,一個不小心,就狠狠地摔了一跤,雙手和膝蓋跌得血淋淋的。最後一天都快結束的時候,我又被架子上掉下來的一個零件砸到了頭。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苦。

殷潔曾主動說要代我去兩天,被我嚴詞拒絕了,不就是一周麽,有什麽了不起。

就這樣咬牙捱到了周末,當盤點終于全部結束,我拿着厚厚的盤點清單走出廠區的時候,我深刻地感覺到,我已經青春不在,殘花敗柳了。

“媽,這周我不回去了……嗯,跟同事出去玩。”

周五下了班,我沒回自己的宿舍,不成人形地躺在殷潔新宿舍的床上跟老媽打電話。

等搞定老媽,挂了電話,正在煮粥的殷潔湊過來:“曦光,你明天也跟我們出去玩吧?”

“不去。”我想都沒想地說,明天我要在床上躺一天的,家都沒力氣回了還出去玩。

“那你跟你媽媽說跟我們出去。”

“随便說的啊,不然說我已經被上司折磨到不能動彈了嗎?哦,對了,你們明天從市區回來的時候,幫我帶點吃的回來當晚飯。”

“我們明天不去市區啊,之前我們在說話你有沒有聽啊。”殷潔拍了我一下。

當然沒在聽,我累得耳朵都快聾了。

“那你們去哪裏?”

“上海啊,可能回來很晚,你自己找吃的哈。”

“上海?”我愣了愣,坐了起來。

“是啊,你知道我是在北方念書的嘛,既然來南方工作了,又那麽近,當然要去上海逛逛,哎呀,我們這兒去上海可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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