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錦王爺是皇叔,大周朝皇帝他叔,他叫容錦。

容錦第一次看見紫鳶的時候,紫鳶在街角餓得快要死了。即便如此,紫鳶依然靜靜的盤膝坐着,不倚不靠,堅定而靜默,像一塊詭異的黑石,靜谧而誘惑。

紫鳶有些髒,雖然這已經比普通的乞丐要好很多很多,但這依然不能讓馬上風姿絕代的容錦為他側目。

容錦只覺一處紫色的光亮閃爍,似一顆晶玉失足跌進他無波無瀾的心湖,容錦扭頭看見那兩枚閃爍着紫色光亮的眼眸。

容錦救了紫鳶,賜了他紫鳶的名字,只是不知為何,紫鳶的眼睛似乎只在特定的時候顯現紫色的光芒,平素只是漆黑如墨,這曾一度讓容錦心生不悅,似乎他之前所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是他內心的虛妄。

那一年容錦二十有八,正值人生中最光鮮的時刻,紫鳶不過十歲稚童,如沙礫俯拾即是。

花樹下站着身材颀長墨發墨衣的少年,風撫起他輕挽的發絲,似畫境一般令人窒息。他微微仰頭看着樹上千簇萬簇的花朵,眼中滑過淺淺的紫色流光,轉瞬即逝,他微微嘆了口氣,幾不可聞,他來到錦府已經兩年了。今年他十二歲,但他看起來已經是少年的模樣,不知道的人總會認為他已經十六七了。

容錦靜靜地站在走廊裏的陰影裏,他不得不承認就連他這樣風流無限神俊無比的人也不由得被紫鳶的容顏吸引,沉醉。他覺得這世上真的沒有詞來形容紫鳶的俊俏。容錦沒有站出來,他悄悄地折返,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總的來說,他對這個用來練功的鼎爐還是比較滿意的。

容錦翻閱着手中的書籍,不禁思索,子鳶不識字,或者說不識大周朝的文字,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基本的社交常識,不知道朋友親人愛人主人仆人,也不知道怎樣和他人相處,像一位不識煙火的高人,靜靜地看着所有的蝼蟻。這不得不讓容錦産生一個感覺,他養的這個鼎爐只是一個物件。

容錦冷酷的想,這個物件甚為不讨喜,只是武功身手還不錯,看家護院還成,拉出去就不夠看了,而且作為王爺練功的鼎爐,不識字什麽的拉出去實在太丢面子,幸好他是個沉默的人,不然容錦實在是擔心這樣個人會在人前出個什麽洋相,丢盡他尊貴的臉面。

思來想去,容錦便遣他跟随容曦去大周學院讀書,識些文字,學些處世的道理,順便也能護得嫡子容曦的安全。

容曦今年一十四歲,年長子鳶兩歲,只是子鳶長得非一般人的快,看起來反倒是長了容曦兩歲。容曦是容錦唯一的兒子,紫鳶只覺要萬分護好容曦。

容曦并沒有見過紫鳶,事實上碩大一個錦府,紫鳶見過的人只有容錦而已。初次見面,容曦只是默不作聲的打量着這個即将暫時成為自己護衛的男人,紫鳶依然沉默地沒有存在感,容曦皺了皺眉頭,壓下心底的不快,便當紫鳶是空氣了。

開學的第一天,子鳶寸步不離地跟在容曦身後,身邊來來去去多少風流俊朗的人物,紫鳶竟是連頭都沒擡。只是靜靜地看着容曦左右逢源,好不樂呵。

開學的第一天一般都沒有什麽事情,各個院生自由活動,容曦扭頭,看着沒有存在感的紫鳶,“你先回寝室,不許再跟着我。”說完便跟着他的朋友走開了。

紫鳶有一瞬的愣忡,之後便又跟了上去。容曦走了幾步發現身後依然有個灰黑的身影,伸手甩了一巴掌。鮮紅的巴掌印印在紫鳶白皙的臉頰上,紫鳶有些茫然地擡起臉,愣愣地看着容曦。這是容曦第一次看見紫鳶的整張面孔,他不由得呆住了,這或許是他今生見到的最俊俏的臉,饒是他身邊盡是貴族俊才,也不由失神也許,但是這也不能允許他留一個不聽話的人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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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先回寝室去。”容曦的聲音帶着薄怒。

紫鳶重又低下頭,只是瞬間又擡起頭來,“不安全,我要保護你。”

容曦看着紫鳶深遂的眼眸,他覺得這雙眼睛實在太亮了,像有無數的星星散落其間,低沉的嗓音勾人心魄,只讓人覺得無力反駁。

“在我身邊,不聽話的人便是死人。”容曦冷冷地說。

紫鳶沒有再跟着容曦,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容曦消失在視線裏。

紫鳶雖是護衛容曦安全,容錦還是通過各種手段給紫鳶申請了一個院生的位子,這樣,紫鳶便有了他自己的寝室,只是作為普通的院生,他還有一位室友。

紫鳶沒有行李,他的床上什麽也沒有,除了光禿禿的床板。

他的室友有着一張溫暖如陽的臉,當他扭頭看着紫鳶的時候,雙眼彎彎如含水,紫鳶只覺心裏似有微熱,也扯了扯唇角。

“你就是紫鳶是吧?我是秋長亭。”秋長亭溫溫的笑開,紫鳶覺得這個人莫不是總是眉眼含笑,為何總是讓人覺得如此溫情,似有鵝毛飄過心湖。

容錦甚少笑,紫鳶的記憶裏也沒有自己笑過的記錄,容曦對他甚為不滿,更別提沖他微笑了,紫鳶只覺秋長亭笑起來甚為好看,讓他心裏溫溫的很是愉悅,不由也嘴角含笑。

“嗯。”紫鳶輕輕淡淡的笑道。

秋長亭瞬間紅了臉,讷讷地說,“紫鳶在外還是少笑為是,不然不曉得要勾引多少學院裏的美女院生。”

紫鳶盤膝坐在床上,沒有事情的時候,修習內功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他記得如果他做得好,容錦可以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內功修為時,容錦會對他很溫柔,如果那時容錦的心情也很好的話,還會對他說上幾句溫情的話。

“紫鳶,你沒有帶床鋪嗎?”

紫鳶擡眼看着對面露出一臉詫異的秋長亭,點點頭。

恍惚間,秋長亭似是看到紫鳶眼裏一閃而逝的紫色流光,攝人心魄。

“正巧我這裏有多帶的被褥,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不如先将就将就用我的吧?”

說着,秋長亭直接把他的另一床被褥放在紫鳶的床上。

紫鳶猶豫了一下,把被褥披好,回頭看着長亭,低聲回了句謝謝。

秋長亭已經收拾停當,坐在床邊看書,只是眼角餘光時不時地在紫鳶身上流連,見紫鳶連鋪個床鋪都讓人不忍側目,模樣俊俏不似凡人,行為舉止更是說不清的風流出塵,他不由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家,能教導出這樣的男子。

“紫鳶,今日無事,不如趁機在學院裏走動走動如何?”

紫鳶微微點了點頭。

一路上,秋長亭不住與來往院生點頭微笑,似乎全學院的人都識得他,紫鳶默默地站在他身邊,似空氣一般。

梅園是院生們吟詩作對的好去處,今天正巧有各個年級的院生舉行的鬥詩大會,秋長亭大約也是詩詞愛好者,在梅園裏東游西走,好生自得。

秋長亭似是想起了什麽,轉身問紫鳶,“紫鳶兄能進得我們大周的第一學府,想必才學出衆,怎不吟詩一道,好讓兄弟也見識一下你的才學?”

聽聞秋長亭的話,那些與秋長亭相熟的學子也在一旁起哄,紛紛附和。

紫鳶低聲回道,“我不會作詩。”

不相信的聲音此起彼伏,顯然是無人相信大周學院居然有院生不會作詩,只當是紫鳶謙虛。

秋長亭也是如此,他只是淺淺的笑,“大家随意切蹉,紫鳶兄随意詠來即可。”

紫鳶擡頭,直直地看着秋長亭,“我不識字。”

紫鳶仍是淡淡的,周遭一片嘩然,連一路上被秋長亭握在手裏的手也被秋長亭松開了。

“這怎麽可能?大周學院怎麽可能收一個不識字的院生?”旁邊的院生議論道。

“是啊是啊,從來沒有聽過這等怪事。”另一位院生附議。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聽說今年錦王府裏通過各種手段推薦了一名院生,不過不曉得什麽名字,說不準就是這位叫紫鳶的人。”

“我還聽說推薦的人好像是錦王爺的新寵。”

“是啊是啊,我也這麽聽說,觀這個樣貌,确有可能是錦王府的那位神秘人物。”

議論的聲音還在不斷擴大,紫鳶的聽力是極好的,這些聲音自然紛紛落在他心頭,其實很多事情他是清楚的,他只是一個給容錦提供內力輸出的人,只是輸出內力的方式比較特殊,他只是容錦閑時用來增長內力的器物罷了。

“你是錦王府的人?”秋長亭的嘴角不再含笑,看起來多了幾分肅殺的味道。

紫鳶依舊只是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梅園。

紫鳶再回到寝室的時候,他的床上依舊只是光禿禿的床板,秋長亭大概是十分厭惡他了。他突然想起容曦來,返身往容曦的寝室走去。

時值傍晚,容曦依然沒有回來,紫鳶的心頭略感不安。便一直守在容曦的寝室門前。

容曦回來時已是一身酒氣,他看見門口默然直立的紫鳶,擡腳踢向男人的腹部,紫鳶一時不防,跌倒在地,容曦腳下不穩,一腳過去,人也失穩倒在紫鳶身上。

紫鳶想把容曦扶回房間,容曦卻一手抓着紫鳶的黑發,手上驟然發力,把紫鳶的頭往牆上撞去,紫鳶的額頭登時流下豔紅的鮮血。

紫鳶沒有反抗,只覺腦中一片渾沌,從額頭傳來陣陣的撞擊聲。

大約是沒有力氣了,容曦扶着牆喘氣,任由紫鳶跌坐在地,“你可真是惡心,我爹居然讓這樣的人來保護我,真正是可笑。”說罷,他俊美的臉上現出深深的憎惡,“你應該慶幸你沒有随便進我的房間,不然你現在已經是死人了,你竟連字都不識。”

容曦進了房間,直到房中再無異樣的聲音傳來,紫鳶才靜靜地撫着額頭,希望能阻止血液的流出。

過道裏來來去去許多個院生,只覺容曦的做法甚為解恨,紫鳶現在的模樣也着實可怖。發生這等毆打事件,竟無一人出聲,只是詭異地安靜。

夜深了,紫鳶扶着牆站起身來,立在容曦的門邊,心下略感疲憊,只希望容曦無事便好。

三更天時,紫鳶只聽聞房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明天就要開課了,紫鳶并不想把容曦吵醒,他輕巧的開了門,借着窗戶透進的微弱的月光,陡然看見一只藍色小蛇盤倨在容曦身上,容曦酒醉一時無感。

小蛇被紫鳶用氣勁彈開,伸手抓住小蛇,紫鳶心道不妙,這小蛇是劇毒之物,院內怎見此等兇物?按下心中的猜疑,紫鳶忙借着月光辨清容曦身上傷口所在,俯身吸出毒血,吐在自己衣擺上。

紫鳶扶起容曦的手腕,覺得一切無事,确定房間再無痕跡,輕聲離開。

這小蛇的毒極為兇悍,饒是紫鳶內力深厚,也覺得頭暈眼花,心口劇痛。若是容曦,想必即刻便被要了性命。

紫鳶擔心晚間易生事,一直守在過道,發生這些事,他的身體已經極為虛弱,過道的疾風吹過,他的身體被高熱和毒症摧殘得不堪受負,若不是他強提內力,不然早已暈倒在此。

天微微亮,見無人注意,紫鳶才運起輕功往遠處樹林中飛去。剛見樹林,便跌進林中。若是他早些尋個安靜的地方運功逼毒,也定然不會有現在毒入五髒的痛楚,只是他一直擔心容曦再遭不測,不敢心生懈怠,致使毒入五髒。

紫鳶醒來時,天已大亮。他躺在茅草屋裏,身上蓋着厚實的被子,不知身在何處,只猜到他大約是被救了,不然在樹林中也會被晨起獵食的猛獸吃掉。

紫鳶運功探查了自己身體,驚覺蛇毒竟已悉數被解。

“你醒了?”極悅耳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紫鳶望向門口,只見門口立着一位一身青衣的男子,這是紫鳶第一次見到如此驚豔的男人,他的身影沐浴在晨曦之中,端得像一位霧中的仙人,只覺此生再難看見如此姿容的俏人。

男人看着紫鳶發愣的神情,輕笑,“可是餓了?”

紫鳶聽聞男人的聲音,不覺臉紅,羞愧于自己的失态,輕聲道,“叨擾兄臺了。”

“觀你也是有習武之人,不知你身上的鞭傷是何處來?”男人輕撫衣袖,坐在紫鳶床邊,細細地盯着紫鳶。

紫鳶驚覺他身上的鞭傷似是被塗抹過清涼的藥物,現下竟不覺得疼痛了,只是對着這樣神仙般的人物,這些被人不恥的事自是不能跟他講的。想着自己滿身傷痕醜陋不堪的身體被眼前的男人悉數看了去,心中五味雜呈,既覺羞愧,又生怕污了眼前人的眼睛。

“無事。”紫鳶低頭輕道。

“我叫沉水,是一名游醫,不知兄臺貴姓高名。”沉水轉開話題,并沒有緊緊逼問。

“我叫紫鳶。”

“這是一些傷藥,如果再受傷可自行塗抹,身上留下疤痕就不妙了。”沉水從懷中掏出幾個小瓶,遞與紫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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