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紫鳶看着他手上各式瓶子,略一遲疑便伸手接過。紫鳶知道,這些藥,他是無法再用了。容錦每次打過他之後,總是不允許他用藥的,容錦讨厭藥味,更讨厭他身上沾着藥味,幸好現在在學院裏,不然容錦必是不會放過他。只是沉水的盛情,他卻不能推卻,也不能告訴他真相。
“我聽聞凡物便是有價,不曉得先生需要多少銀錢,待我有了銀錢,便還與你。”紫鳶并不想欠人情意,只是他身上從來沒有銀錢類的東西。
“紫鳶有錢嗎?不然便以身相許吧。”沉水嘻笑道。
紫鳶只當他是說笑,只道,“我會盡量有的。”
紫鳶心憂容曦,忙要起身告辭,這才發覺身上竟是一身青色衣裳,全然不見他原本的黑衣,再一瞧沉水的身形衣裳,只覺更加羞愧,不覺臉紅,他竟穿着沉水的衣物。
“不防事的,紫鳶有事便先行離去吧。”沉水似是看出紫鳶心中所想,淡淡地說。
“嗯。”紫鳶應了一聲,他本想跟沉水說若有事可以去大周書院找他,但一想起他的聲名,又把話頭壓下去了,不知為何,他始終不願沉水看見他如此不堪的一面。慌忙運起輕功飛離樹林。
待快到學院時,紫鳶方覺到現在都沒有跟沉水道聲謝謝,心下更覺得自己不智,無禮。
紫鳶摸了摸額頭的傷痕,傷痕還在,只是已經不腫了,面上便好看了許多,覺得自己更要重謝沉水才是。現在是上課時間,想到自己已經誤了課程,忙疾步走向課堂。
老夫子已然在講課,紫鳶站在門口不知如何進去。只得輕聲道了聲老師。
這一聲似有魔力,全班的院生都往他這邊看來,他頓時面紅耳赤,他從來沒有穿過黑色以外的顏色,也從沒被人這麽注意過,一時竟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
秋長亭從昨日起,便對這個神秘的室友心生不快,此時看着沐浴在晨曦中俊挺身影,一身青衣,散發飛舞,端得是前無古人,又不由心中躁動。秋長亭強行壓下心中的別樣情愫,更覺得此人妖豔惑衆,實不是善人。
老夫子自是知道紫鳶的,他素來不喜這種人,更惶論此人竟連大字都不識,更生厭惡,面由心生,老夫子的臉色更顯陰霾。
“你上午都沒來上課,你上課的第一天便曠了半天課。”夫子的話說不出的威嚴。
紫鳶沒想到,一時間竟已經是下午了。
“此事确是紫鳶之過,望夫子責罰。”紫鳶誠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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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看他态度誠肯,本想繼續為難于他,也只得作罷。又看了看他的額頭,夫子只覺謠言應該是真的,只是他實是厭惡這種有辱斯文的人,揮手讓紫鳶入座,手裏提着戒尺便走到紫鳶身旁。
“伸出手來。”夫子冷聲道。
紫鳶把掩在袖子中的手伸出來,秋長亭只覺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妙的手了,白皙中竟似有光能透過,修長纖細,甚為美妙。
空氣中傳來一聲響過一聲的啪啪聲,紫鳶只覺他的手快要脫離身體獨立出去了,幸好這種打只是家常便飯,不然紫鳶就不保證他能不呼痛了。
“數着。”夫子看着紫鳶頭上的冷汗,沉聲道。
空氣中再是單調的啪啪聲,夾雜着紫鳶隐忍的報數聲。直到紫鳶數到五十,夫子才拿着沾滿血跡的戒尺轉向講臺。
紫鳶正想着要不要坐下來,夫子漠然的聲音傳來,“站到旁邊聽課。”
紫鳶用袖子掩好手掌,站在牆邊。他不經意間看到容曦臉上譏諷暢快的神情,眼角似湧出一層霧氣,轉瞬即逝,仿佛不曾存在過。
雖然身體已經累得快要倒下,紫鳶仍很認真的聽着夫子講的課,記好所有的課業內容,這樣約莫站了一個時辰,夫子的課結束了。
下午的第二堂課是練琴。院生們三五成群結伴前往琴室,大家都像避瘟疫一般避開紫鳶,紫鳶也并未在意,遠遠地看着容曦,緩緩地走。
琴室看起來很開闊,飄着袅袅的薰香,老師已經坐在琴前,紫鳶只覺眼前的老師好生年輕,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相貌清俊,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說不清的風流倜傥,真正讓人如沐春風。
紫鳶緩緩地坐在角落裏,空氣一般。
看着眼前的琴,紫鳶的心裏不由劃過一抹熟悉,分明以前是沒有見過這種事物的,不由擡手碰觸了琴弦,鑽心的疼痛從指間傳來,同時,空氣中響起一聲極不和諧的聲響,各種鄙視的視線聚積在紫鳶身上,紫鳶沒有擡頭,緩緩把手埋進衣袖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仿佛知道這節課是練琴似的,夫子的戒尺盡數打在他的手指尖上,他沒看手上的傷痕,只覺應是潰爛了。
老師名沐風,因這裏的院生都是有些基礎的,便讓他們每人彈首曲子作為自我介紹。
大家的琴藝水平參差不齊,即使如此,放在學院外,也都算是中等以上了。
紫鳶坐在角落裏,便成了最後一個彈琴的院生。紫鳶擡頭便看到大家眼裏或鄙視或輕蔑的目光,他站起來看着老師,輕輕淡淡地說,“老師,我不會彈。”
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沐風略含詫異地看着他,“無防,想來是記不得曲譜罷,我這裏剛好有一些譜子,你看着彈也好。”
衆院生哄然大笑,一個不識字的人能認識曲譜嗎
似是沒聽到衆人的哄笑聲,沐風已經拿着曲譜走到了紫鳶身邊,他走得很淡然,仿佛周遭所有的聲響都不會影響到他。
紫鳶複垂下頭去。
“擡起頭來。”沐風溫熱的聲音傳來。
紫鳶沒有擡頭,他應該是看不懂琴譜的。
驚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捏起他的下巴,紫鳶被迫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人。
紫鳶不高興,他不喜歡沐風這樣的姿勢态度,揮袖打開沐風的手,只是沒有再垂下頭。
沐風只覺兩道銳利的目光射來,像要把他射穿似的。看着薄怒的小豹子,沐風臉上笑意更濃。
“你不要緊張,實在不認識琴譜,便随意彈些音節便好,我只是随意聽聽,你也無需受擾。”沐風聲音含笑,紫鳶心底的不快竟被悉數化解。
紫鳶只覺是自己過分了。
沐風輕輕拍了拍紫鳶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坐下了,又悠悠的走回講臺,坐定,舉目看着紫鳶。
紫鳶坐定,從袖子中抽出雙手覆于琴弦之上,他似乎是不會彈,又覺得自己是可以彈的,腦子裏不禁浮現出一些熟悉的場景,似是他失憶的幼年,一位紫衣稚童,在花樹下靜靜撫琴,音調優美,竟是能控制花瓣飛舞,驚擾動物心神。
不知名的曲子自他手下傾瀉而出,窗外的蝴蝶飄飛蹁跹,輕落在琴案上,紫鳶仿若未知,沉醉在琴聲的意境裏。悠揚的琴聲竟是引得蝶兒遍布整個琴室,似夢境般矇眬美妙。
一位紫衣男人突然闖入紫鳶腦海中的畫面,男人堅毅冷酷,紫衣稚童不由心生畏懼,紫鳶只覺這個男人似曾相識,勾起他內心深重的恐懼,在此之前,他從來不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什麽人物會令他心生畏懼。
琴聲嘎然而止,琴弦斷。
紫鳶已是渾身的冷汗,連琴弦上斑斑血跡也毫無查覺。運功調息,才從那個詭異的畫面中抽出心神。
“不知紫鳶所彈仙曲是何名字,沐風習琴多年竟未曾聽過如此美妙的樂曲。”沐風溫雅的聲音把紫鳶飄飛的心神勾回了琴室。
“我也不知,大約是十歲之前所習的琴曲,只是,我卻已無十歲之前所有記憶。”紫鳶幽幽地說着,恍如還未回神。
“原來紫鳶竟是失憶之人,是沐風無理了,這是我的夢淵琴,紫鳶不若用我的琴再彈一曲吧。”沐風溫雅的說着,連同他的聲音語氣都讓人說不出的輕松。
“老師,他上節課被夫子打了戒尺,我看這琴弦已然沾染血跡,不若改天再讓紫鳶為我們彈奏。”秋長亭距離紫鳶不遠,清楚地看着琴弦上沾染的滴滴豔紅的鮮血,心裏不由一陣抽痛,出聲為紫鳶解圍。
沐風蹙眉,身體飄然移至紫鳶身邊,他看着琴弦上嬌豔欲滴的鮮血,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抽痛。
“伸手。”沐風心中慌亂,聲音不由夾雜微怒。
紫鳶正心有所思,偏過頭,清冷地回道:“無事。”
沐風只覺心中甚為煩躁,伸手便欲拽出紫鳶掩在袖中的手,紫鳶心神正被腦海中的紫衣男人驚擾,出手扣住沐風的手腕,旋身站起,把沐風按在牆角。慌亂中沐風的頸項沾染了不少紫鳶掌中的鮮血。
沐風只覺一陣旋暈,眼前現出兩只如光彩流轉的紫色眼眸,他的整個心神仿佛被這兩只眼睛深深的吸引進去,連帶着呼吸都無法正常。
紫鳶似着魔一般,看着沐風頸上的鮮血,他竟覺得有千萬只螞蟻在心中啃咬,騷癢難耐,饑渴不止。
“我好餓。”紫鳶的聲音低沉沙啞,似是隐藏萬千欲望,又像熱浪一般灼人,勾人心魄。
沐風又覺驚恐,又覺魅惑,端的不知心中是何想法,只覺口渴難當,不由吞咽了口唾沫。他看着紫鳶的雙唇越靠越近,輕輕舔舐他脖子上沾染的鮮血,他覺得他的心都快跟着跳出來了。
“好甜。”紫鳶喃喃地自言自語,在沐風看來,倒像是溫軟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