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少主很沒錢(七)
慕容澤神色淡漠,瞧不透那雙翦水黑瞳之中是何情緒,只藏在狐裘中的手不經意已然攥緊。
溫采沒聽着應聲不敢擡頭,弓着背着實難受,不由懊惱先前為逞一時口快而亂不擇言。
趙員外從怔忡之中回過神,怒氣沖天目眦欲裂,眯眯眼終于能夠掀開一條縫,哆哆嗦嗦地指着溫采,尖叫道,“你、你、你是何人?竟敢在本員外面前如此放肆!”
梁宣眼見着危機形勢得到鎮壓控制,矯兔般從樂清身後又竄了出來,站在幕臺之上,居高臨下地瞪着一臉橫肉的趙員外,在溫采應聲前搶道,“員外又如何?員外便能強搶民、民男?!你這員外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趙員外狠狠喘了口氣,笑得鄙夷,“王法?淨是些院子裏的腌臜貨還有臉提王法?買賣皮肉各取所需,你跟這兒裝甚清高!”
慕容澤不悅地皺起眉頭,溫采察言觀色,當即上前便給了趙員外一個耳刮子,下手時還仔細尋了半晌才找準臉的位置。
只可惜一巴掌下去,力度悉數被厚重的肥油緩解,響聲都不夠清脆,讓溫總管極為不滿意。
梁宣盤腿坐下,似是憐憫似是嘲諷地嘆氣、聳肩、攤手,涼嗖嗖地說道,“既是腌臜貨,您貴人又何必來此?您這樣委屈操些不幹淨的東西們你家婆娘知道麽?還是您其實這麽些年來都未曾成家?腰纏萬貫卻是個斷子絕孫的命?啧、啧、啧。”
一語既出,惹得滿堂哄笑,趙員外氣得臉紅脖子粗,吹胡子瞪眼的,渾身顫得肥肉跟着直颠颠,老半天順過氣來,沖他身後的護衛怒吼道,“還愣着作甚!叫齊了人還不給我一起上!我一定要剪了這混賬玩意兒的舌頭!”
員外家的八個轎夫外加七八個護院,個個人高馬大身強力壯,瞬間就位,将幕臺團團圍住,氣勢洶洶地瞪着梁宣。
膽兒小的早撤了,膽兒肥的也尋了視野上佳的安全位置各就各位,恨不得再來盤花生瓜子,三五成群唠嗑唠嗑。
喜媽媽一疊聲地嘆着氣,圍着趙員外哄道,“哎喲,趙員外吶,您這一出手甭說他們那幾個兔崽子不成氣候,光是我這長春院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您老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趙員外火冒三丈地将喜媽媽揮開,“你這騷蹄子還敢攔?本員外今日定要給這些小畜生上上規矩,好讓他們知道在這蜀郡究竟誰說話壓秤!”
喜媽媽迅速心算着這真要打起來又得損失多少銀子,越算越心疼,急道,“都跟您說了,那位公子他不是我院子裏的人,不如今夜便讓樂清伺候您老爺舒舒坦坦的,可好?打打殺殺的多晦氣啊,您說可是?”
趙員外冷哼一聲,指着梁宣肅殺道,“樂清要伺候,他的舌頭我也要!”
梁宣吓得手腳一陣冰涼,噌地跳起來躲到慕容澤身後,狐假虎威地喊道,“誰的舌頭誰的舌頭?也不怕咬着自己舌頭!來呀來呀,小爺怕你屬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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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還吐了個舌頭做着鬼臉,氣得趙員外當即一聲令下,十來個大漢擡腳便上了幕臺。
溫采篤定慕容澤定然在長春院,便只帶了兩人出來,一夥僅六人更何況還有兩個不濟事的,人數懸殊,敵方力量更是不明。
看着守在最前線的溫采,梁宣發自肺腑地說道,“兄臺,我看好你!”
慕容澤動了動手,沒能将自己的狐裘從梁宣手裏扯出來,一偏頭對上他仰望而來讨好的眼神,頓了頓,淡然道,“溫采,讓開。”
梁宣瞪眼,“不能讓!守住!”
慕容澤不為所動,“若我不曾聽錯,他要的是你的舌頭,與我何幹?溫采,回客棧。”
梁宣一時目瞪口呆,慕容澤趁機将自己的狐裘抽了出來,決然轉身離開,梁宣心驚肉跳,不及細想整個人已經撲了過去,攔腰将人抱住,任由慕容澤拖着他往前走也不撒手,高聲哭道,“少俠別走!少俠救命!少俠,好歹你我二人曾無比親近過,你怎可這樣薄情?少俠,少俠!”
拖着一個人走着實費力,慕容澤走的那幾步完全是為梁宣撞過來的沖勁所推,腰肢本就是他的敏感段,加之梁宣這番胡攪蠻纏,愣是讓他連發怒都做不到。
溫采瞅着慕容澤紛繁變幻的臉色,登時跳過去踹了梁宣一腳,“刁民,放手!”
梁宣半個身子都躺在地上,兩條胳膊繞着慕容澤的腰,雙手死死扣着,溫采這一腳踢的也不過是讓他環着慕容澤轉了小半圈,情況根本未曾得到改變,反倒是險些将慕容澤拉扯跌倒。
等慕容澤站穩了,梁宣得了把柄理直氣壯地喊道,“我不放!還有你小心點,讓少俠受傷了你如何擔待!”
溫采眨巴着眼,匪夷所思,震驚地擡頭征詢自家主子。
慕容澤緩過勁來,冷冷道,“放手。”
梁宣繼續耍無賴,“我不!”
“放、手。”
“我、不!”
慕容澤深深吸了口氣,驟然運功,周身的真氣猛地震了出去,然而一擊已畢,一低頭梁宣絞死的雙手竟然還在眼前!
難掩驚愕,慕容澤當即看向梁宣,只見他雙目緊閉,眉頭鎖死,除卻唇色淺淡,整個人竟是毫發無傷。
“你……”
話未出口,一記淩厲的掌風猝然襲來,慕容澤不做他想,扭曲着身子反手一掌便劈了回去。
那些人自然是沒有閑心觀賞梁宣的撒潑耍賴,三三兩兩組團找定對象,計劃分開擊破,溫采被三人困住,已是自顧不暇。
梁宣茫然地回頭看去,三五個大漢已經朝這邊逼過來,立時吓得跳起來抱着慕容澤轉了個圈,指着那些人道,“少俠,快,他們殺過來了!”
慕容澤微微皺眉,适才那一掌絕非等閑之輩,可從這些人的腳步來看,似乎又不像高手,那一掌究竟是誰?
一邊沉思,一邊應對這些人的攻擊,分心的後果便是徹底忘記了自己身後還跟着個拖油瓶。
當眼前的拳頭沖過來的時候,慕容澤為了躲開右側的雙掌,左腳跺地想要借力飛身躍起,豈料剛及離地身子陡然一沉,他這才發現梁宣的兩只手盡管好心地松開了他的腰,卻一直不曾離開他的狐裘。
幸得他反應迅捷,猛然後仰堪堪閃過當面而來的拳頭,雙手觸地後借着扭轉身體的力量雙腳剛及對上那雙猛勁的手掌。
危機暫時解除,慕容澤氣急敗壞地踢了梁宣一腳,“放手!”
親眼見識了剛才的千鈞一發,梁宣也不敢再渾,當即松了手,只不過像條狗一樣跟得寸步不離,腆着臉說道,“少俠,我絕不會打擾到你,盡管放心對付他們便好!”
來不及訓斥,下一波攻擊已經卷土重來,慕容澤眼色一沉,手下留情後患無窮,必須一擊必殺。
他需要武器。
心念剛至,眼前驀然便出現了一團緋紅,紮眼得很。
是梁宣的腰帶。
慕容澤偏頭看着梁宣亂送秋波的雙眼,心情突然變得非常微妙。
這是第二次,心有靈犀得分外詭異。
生死關頭顯然不能随意嫌棄,有總好過無,慕容澤抄手拿過來,灌入真氣後的腰帶便似鐵棍一般招招給予對方致命的重擊,不多時情勢便發生了可觀的逆轉。
溫采兜了幾轉,終于握住了箭弩,五箭齊發,瞬間射中了尚站着的最後五人,幕臺終于恢複了平靜。
梁宣兩只手趴在慕容澤肩膀上,悄悄露出眼睛掃視一周,确定安全後才跳出來,趾高氣昂地哈哈笑了三聲,“哼,什麽狗屁員外,嘴巴以後放幹淨點,如若不然,仔細小爺剪了你的舌頭!”
趙員外面色蒼白,淩人的氣勢消失得無影無蹤,看着臺上七零八落的護院,突然驚悚地大叫起來,步步後退,轉身用一種讓人嘆為觀止的速度逃離了長春院。
梁宣兀自莫名其妙的時候,還想着這員外的膽子意外這樣小呢,樂清突然大喊了一聲,“梁宣,小心!”
變了調的聲音讓梁宣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剛及回身,眼前身影一閃,交手後猝然而至的淩厲掌風吹得他青絲飛揚,不由自主閉起雙眼。
肉體撞上木架的轟響過後,梁宣小心翼翼地睜開眼,幕臺那頭一片淩亂下一個人正扭曲地抽搐着,而眼前慕容澤清逸的身影不動如山,卻莫名讓他的心緊了緊。
“喂,你沒事吧?”
不安來得毫無道理,梁宣屏住呼吸繞到慕容澤身前,發現他神色如常,并沒有大礙,不由松了口氣,接下如此霸道的一掌竟還能若無其事,梁宣這一回的稱贊絕對的真摯由衷,“少俠武功當真獨步天下!”
慕容澤動了動嘴,然而一語未出,卻猝然噴出一口黑血,吓得梁宣臉上血色盡失,兜手将那軟下來的身子接住,驚慌失措地喊道,“喂,你這是怎麽了?別吓唬我啊!喂!”
溫采心急如焚,卻是寸步難行。
因為先前被擊倒的護院們,居然一個個又站了起來,罔顧自身折斷的手腳、或是中箭的腰腿,面無表情地再一次向他們襲來。
慕容澤細細喘着氣,不知不覺間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用最後的神志擡起自己的手,一眼看去已是一片烏黑,手腕上更有一條紫黑的線正沿着經脈往上流竄,若是放任不管,任其一路蔓延至心髒,便是大羅神仙都再難續命。
梁宣看得膽戰心驚,慕容澤淡淡看了眼那些僵硬的身影,輕聲說道,“是毒僵。”
作者有話要說:
少主啊,不要局限于送腰帶嘛,要有覺悟把自己洗吧幹淨了送阿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