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少主很憂心(九)

縱然始終閉目養神亦無法真正安然入眠,暗仄的車廂,颠簸的道路,似乎都在猙獰而堂而皇之地勾畫一股子不詳的氣息。

焦慮不安而急不可待,慕容澤恨不得眨眼便能将溫采送到他面前,然,天不遂人願,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逼迫他們不得不停下飛奔的腳步。

逐漸淩厲的雨滴噼裏啪啦砸上車頂,慕容澤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眉頭擰得死緊,眸色暗沉。

他坐起身,輕輕掀開車身一側半尺見方小窗戶上的布簾子,不知何時,早間尚且晴朗水洗般的藍天已是一片壓抑的陰沉,幾丈遠處那一團更加恐怖的黑雲正以可見的速度朝他們欺來。

隐約沉悶的轟隆聲讓他不由放下布簾,面色深沉如水,猜不透心中所想。

梁宣冒冒失失地突然鑽了進來,昏暗的車廂倒也瞧不清慕容澤的表情,沒甚在意地叫喚着,“好大的雨啊!我都聽見不遠處的雷聲了!這都過了冬至,雷公竟也不回家休息,倒是奇了。”

慕容澤模模糊糊能瞧見個影子,水淋淋的,濕氣撲面而來,他用力看了好半晌,方才穩穩心神,平靜道,“別弄濕了這裏。”

梁宣眼珠子滴溜一轉,提起自己的衣擺,就着慕容澤的腳邊開始用力絞水,嘴巴裏卻說着,“哎呀呀~雨水太多我這衣裳兜不住了~~當心~~當心~~”

慕容澤火速翹起雙腿,雖及時避開,可聽着梁宣明顯樂在其中的故意調侃,心中的不悅登時爆發,冰冷威嚴道,“立刻去最近的集鎮,我要下車。”

梁宣抖了抖皺成一團的衣擺,語氣不由變得低沉,“正是快到了我才進來告知你一聲,可我得提醒你一句,莫忘了是樂清的冒雨駕車,你才能一身清爽地坐在這裏嫌棄這嫌棄那。”

脫去那些刻意惡心的腔調,他的聲音本當是穩重而飽滿的,聽起來格外令人安心而舒暢,可慕容澤委實無法安心而舒暢,這樣的梁宣他是第一次見到。

梁宣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轉身掀起車簾,動作迅捷地鑽了出去,只有極少數的雨水漏了進來。

慕容澤意味不明地盯着又緊閉起來的車簾,眸光閃爍不定,最終是閉上雙眼,頭疼地扶住額頭,深深嘆了口氣。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馬車便穩穩停下,慕容澤等了好一會兒,竟都不曾有人理會他。

心中略為惶然地掀起車簾,驟然響起的轟雷讓他緊緊閉上眼,抓着車簾的手倏爾握緊,指尖隐隐透着慘白。

“你探腦袋出來是作甚!當真以為自己身子好清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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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這道似怨似怒的聲音,一把橙黃的油紙傘驀然撐上了他的頭頂,冰涼的雨水瞬間被阻隔在外。

慕容澤霍然睜開眼,眼眶不由微微泛紅,緊抿着嘴,一言未發。

這樣的姿态直接被梁宣理解為了被遺棄的委屈和不安,當即彎起嘴角笑得得意,給人扯下車後便摟着人家肩膀,唠叨着,“只是去借把傘的功夫,你都不能安心,這樣黏着我,你說你要如何長大?”

慕容澤若有似無地瞥了他一眼,掙開肩上那只鹹豬手,淡淡道,“我身子尚未好利索,你這般寒涼潮濕的身子還是離我遠些得好。”

說罷兀自取走梁宣手中的傘,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宣盯着那筆挺的背影,不由唉聲嘆氣,雖是見不得人家凄楚可憐的模樣,便存了心思逗他,可這人還當真是翻臉比翻書快,別扭又任性,絲毫不留情面。

被雨淋得緊緊縮着脖子,梁宣無奈地重重嘆了口氣,原地跳了跳腳,這才三兩步沖進客棧。

直至渾身泡在熱水裏之時,慕容澤才呼出了那口一直憋在心中不上不下的幽怨之氣,他十分不解萬分好奇,為何那人總是在讓他不由心生愧疚的時候,緊接着就會做出一些複又惹他生氣的事。

他的道歉永遠都說不出口,好似一直以來,生氣的是他,內疚的是他,而他不過是個不願涉身的旁觀者,一個能夠左右他心緒卻又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真是太可惡了!

慕容澤忍不住低咒一聲,身子一矮,将整顆腦袋都塞進了水裏。

出了青城山已過了半日,馬車這樣急趕也才剛及抵達康縣,距離蜀郡尚有一大半的車程。

康縣因着臨近眠水,往來客旅船只多不勝數,雖不似蜀郡接袂成帷、紙迷金醉,卻也算是八街九陌、花天錦地。

這場突來的大雨淋得衆人都是措手不及,客棧酒館的生意瞬間火爆,梁宣他們倒也是趕巧,挑中的這家欣來客棧竟尚有剩餘,當即豪氣沖天地要了三間上房。

梁宣極其敷衍随意地擦幹身子,随手抽下棉被裹一裹,吸吸鼻子便站到慕容澤門前。

猶豫了片刻,最終擡手輕輕叩門,道,“澤兒,可洗好了?我進去啦?”

慕容澤一股氣憋到極限,猛地鑽出水面,被梁宣突兀響起的聲音唬了一跳,鼻子裏不由進了不少水,當即難受地咳嗽起來。

梁宣反過來亦是大吃一驚,未曾細問深想,當即推開門慌忙便跨了進去。

慕容澤吃力地趴在木桶上,一頭青絲濕了水,一縷一縷随意淩亂地貼在裸|露的後背以及臉頰、肩頭,露出來的胳膊蓮藕般雪白修長,肩膀圓潤,鎖骨精致,臉頰緋紅,瞳仁濕潤,微微靠在手臂上不斷咳嗽喘息着。

魅惑淫靡,卻又聖潔不可亵玩,矛盾而致命。

梁宣手一抖,被子當即落到地上,竟也不介意自己渾身赤|裸,健步如飛跳到慕容澤身前,彎腰拍着他的背,關切道,“可是染了風寒,身子又不适了?”

慕容澤微微掀起眼皮,觸目之下是一根不斷顫抖跳動的不明肉柱,他輕輕晃了晃腦袋,閉上眼後複又努力撐開,劇烈的咳嗽讓視線有些模糊不清,但并不妨礙辨別。

眼前栖息在濃黑茂林中的肉柱正是梁宣那不知羞恥的性|器,安靜卻淩人,名副其實的沉睡中的雄獅。

慕容澤倒抽了一口涼氣,生生噎得自己兩眼翻白,他艱難地別開腦袋,氣若游絲地掙紮道,“滾……出……去……”

“棍粗?哪個棍?如何粗?”梁宣滿臉困惑,不由彎腰将耳朵湊過去,随着他的動作,胯間的野獸又一次挑釁十足地跳了跳。

慕容澤幾欲吐血,用盡最後的理智說道,“你……滾……出……”

梁宣直起身,仍舊一頭霧水,“我棍粗?我不粗啊,我挺纖細的其實~~哎喲~~讨厭~~”

慕容澤終于兩眼徹底一翻,渾身失力地撒手人寰。

幽幽轉醒,朦胧的視線裏率先跳出梁宣那張讓人心驚肉跳的臉,慕容澤瞬間驚醒,戒備地将目光掃向他的下|身,當即徐徐吐出一口氣。

可算是穿上了……老天,他凄涼的心髒早已不堪負重,能否發發善心,切莫再折騰了……

梁宣探手将慕容澤額頭上略幹的毛巾取下來,塞進盆裏濕了水,複又貼上去,不無無奈地說道,“你這身子當真是虛的厲害,洗個澡都能暈過去,哎……”

慕容澤瞧着梁宣極為嫌棄地搖晃着腦袋,争辯的話跳到嗓子口卻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他認為他總是沒臉說自己是受了驚吓嗆水才咳嗽不息,緊跟着又被那男人的物事吓到昏厥的。

他丢不起這個人。

梁宣身上的衣服約莫是問客棧的夥計借的,褪色陳舊卻也幹爽,他站起來抻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道,“你是睡舒坦了,可餓壞我了!樂清借了客棧的膳房,此時竹筒飯該是蒸好了,如何,能起身麽?吃飯去!”

一言驚醒了胃袋,慕容澤抿着嘴,可肚子卻誠實地發出抗議,梁宣回頭笑笑,慕容澤面色微紅地移開目光,“你且先出去,我要更衣。”

梁宣混不吝道,“我幫你倒還快些,你自己能行麽?”

慕容澤抽出腦袋下的枕頭便砸了過去,“不勞你費心!出去!”

梁宣一彎腰漂亮地躲了過去,連忙逃了出去,關門前還甚為貼心地補了一句,“我就站這兒,你若穿不好咳一聲就好,沒人會發現你這樣大的人竟是不會穿衣服的!”

說罷火速關上房門,一只鞋堪堪撞上門框,咚的一聲震得梁宣躲在外頭竊笑不已。

樂清将竹筒飯端上桌,又點了客棧的幾樣小菜,慕容澤才一路瞪着梁宣,兩人慢吞吞地下了樓。

竹節被蒸得油膩墨翠,大老遠都能聞見若有似無的清香,不由令人食指大動。

樂清看他二人下來,便揭開了竹筒,登時芳香四溢,原先還躲躲閃閃的香氣剎那間充斥着整個廳堂,惹得衆人皆是投去好奇的目光。

只瞧那碧翠的竹筒之中,填滿了白嫩嫩的米飯,米粒飽滿,油光恣意,混了紅棗冰糖蒸的,鮮豔的紅棗嵌在嫩白的米飯之中,白得純潔紅得打眼,勾得衆人當即口涎四溢。

梁宣坐過去,拾起筷子夾了一口飯塞進嘴裏,裝模作樣地品嘗了一番,頓時享受地眯起眼,一臉即将升天的滿足幸福。

慕容澤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米飯吹涼,矜持地遞往唇邊,嗅了嗅,朱唇輕啓将米飯包裹住,頃刻之間,眼眶便不由自主地微微撐大,滿臉匪夷所思地看着樂清。

樂清笑得得意,這才安心地享用起自己那一份。

作者有話要說:

竹筒飯完全來源于爸爸爸爸你去哪裏呀~~看着就超級好吃的樣子有木有!

另,(﹁ ﹁ )σ那邊那個少主,你的節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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