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少主很憂慮(二)
這頭激烈探讨着,那頭對峙的二人倒也不曾閑着,早便再度交上手。
一時之間,兵器碰撞的聲音充斥着整間客棧,陸陸續續被吵醒的客人有大膽觀望的,亦有明哲保身的,客棧忽然之間便吵鬧了起來。
眼見着顧夫人漸落下乘,梁宣不由擰起眉頭,戳戳慕容澤,道,“澤兒,想想辦法。”
慕容澤睨了他一眼,“那位不是你的傳奇麽?舍得動手?”
梁宣義正言辭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顧夫人危在旦夕,拔刀相助自是應當!”
慕容澤,“……”
人家好歹是來救他們的好麽,說得這樣厚顏無恥竟也不擔心遭天打雷劈。
慕容澤心中咕哝了一句,很是鄙夷地多看了梁宣一眼,這才沉眉盯着那纏鬥到難舍難分的二人,驟然眸光一閃,不甚确定道,“你說,毒僵亦是僵屍,他怕不怕火?”
梁宣眼神發亮,撲棱着眼,突然貼上去緊緊摟着慕容澤,歡呼雀躍着突然一口啪叽地親到他臉上,贊道,“澤兒,你果真冰雪伶俐,聰明絕世!澤兒~~~”
慕容澤猝然出手,一巴掌扇得梁宣的臉直接偏到一旁,緊接着就是一記飛踢,成功将梁宣踹飛出去貼地滾了好幾圈,擡起袖子用力擦到臉頰通紅。
咬牙切齒,氣恨難消。
梁宣滾得暈頭轉向,一腦門子撞上一條桌腿方才停下,捂着紅腫的額頭呼天搶地,雙腿直蹬。
蓄滿淚水的雙眼黑得發亮,叫嚣着,“親一口又不會掉塊肉!小氣!小氣!!”
慕容澤仍舊使勁揉搓着自己的臉頰,恨不能搓下一層皮,怒意劇增,殺氣四溢道,“你、你、你放肆!你混賬!你、你寡廉鮮恥!罔顧綱常!你、你、你可惡至極!”
該是多少頂厚重的帽子,梁宣一時倒也數不過來,看着慕容澤暴跳如雷的模樣,不禁撇撇嘴,弱弱道,“澤兒息怒,我放肆,我混賬,我認錯,我去點火。”
梁宣的認錯敷衍而蒼白,慕容澤正是盛怒之時,這樣的态度顯然更加激怒了他,一刻未停,當即氣勢洶洶地沖過去,眸中血光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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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宣心驚肉跳,噌的站起來,撒腿就跑,連聲高喊着,“手下留情!腳下留情!手腳都要留情!我這條小命留着總比沒了方便,澤兒,三思而後行啊!”
也不知是這頭鬧得太兇殘,抑或是顧夫人早已疲于應付,顧天佑一擊之下,顧夫人手裏的銀色長劍登時飛了出去,堪堪貼着梁宣飛奔的身影,釘入牆面,餘留的劍身劇烈地顫抖着。
梁宣目眦欲裂地一格一格轉過腦袋,對着劍柄狠狠咽着口水,方才扭過頭去,怒驚道,“大俠女俠,求千萬手穩!切莫傷及弱小無辜啊!”
顧夫人左手緊握着右手虎口,虎口處已被适才一擊震裂,她鎮定地凝視着眼前面容冰冷的人,眼神變幻莫測。
顧天佑頓了頓,似是有所猶豫,卻仍舊間不容情地舉起九連環,積蓄力量朝着顧夫人的腦袋便砍了過去。
梁宣跑得遠,此刻又是腿腳發軟,根本救之不及,慕容澤抄起手邊的長凳便沖了過去。
“爹爹——!!”
驀然闖入的稚嫩童音讓九連環的動作陡然一窒,慕容澤得了破綻,用力掄着長凳,将顧天佑手裏的黑刀撞飛,拖着顧夫人往後連退幾步。
梁宣詫異的眼神在顧天佑、顧夫人以及顧芗之間來回逡巡,半晌恍然,驚愕地張大嘴,下巴險些貼地,“哈——??”
慕容澤亦是訝然,自然不似梁宣這般一臉蠢像,其實稍微留心便能發現,三人皆從顧姓,而顧夫人的招式打從一開始便處處留情,原來竟是如此。
若是這樣,事情便更加棘手了。
顧夫人順手将湊過來的顧芗摟進懷裏護住,慕容澤看了梁宣一眼,頗有些頭疼道,“看來火攻是行不通了。”
梁宣對慕容澤仍有些顧忌,趁其不備稍稍往顧夫人那頭挪了幾步,小心嗫嚅道,“打……麽?”
慕容澤面沉如水,簡潔道,“打。”
梁宣欲哭無淚,癟嘴埋怨,“還打啊?!”
慕容澤投來莫名其妙的目光,輕颦道,“不打等着被吃麽?”
梁宣一愣,随即拍着自己心口,長長舒出一口氣,嬉皮笑臉地又湊了上去,憂心憂肺道,“不能火攻又該如何應付?道符?桃木劍?黑驢蹄子?黑狗血?”
慕容澤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眸光深邃,半晌道,“你适才原是以為我要打什麽?”
梁宣打着哈哈,連連擺手,“什麽什麽,沒有啊,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甚明白,讨厭~~”
慕容澤神情麻木地別開眼光,暗暗運氣壓抑那股莫名又要複燃的怒氣。
顧天佑空洞的眼睛裏閃着若有似無的茫然和困惑,卻也不過眨眼功夫,這邊應對之計尚未定型,他便再一次拾起九連環,肅殺的目光猶豫片刻重新鎖定了慕容澤。
梁宣左右一尋思,恍然道,“難不成都是沖着你來的?”
慕容澤抿嘴不語,目光如電,深邃而犀利。
“夫人,恕我冒昧,顧先生最近可有何異常之處?近期又同何人打過交道?”
顧芗從顧夫人懷裏掙紮着仰起小臉,滿目憂慮道,“娘,爹爹是怎麽了?”
顧夫人用未受傷的左手輕柔地撫摸着女兒的小腦袋,垂眸笑得恬然,“爹爹這是多喝了些酒,你先回房等着,乖,一會兒等娘抽完他,便抓他去陪你睡覺。”
顧芗一時恍然,當即嘟起嘴,氣勢洶洶地瞪了顧天佑一眼,人小鬼大地感嘆着,“竟又是要發酒瘋,真是拿他沒辄,娘,你下手不要太重啊,不然之後還得給他療傷!”
梁宣匪夷所思地聽着,不由去查探慕容澤的表情,卻見他始終面不改色,淡然自若。
轉眼間,顧夫人已經将顧芗推到了梁宣懷裏,眼含懇求而鄭重其事道,“拜托。”
梁宣覺得自己肩頭瞬間重如千斤,莊穆嚴肅地點了點頭,一副“我辦事你安心”的可靠模樣,不想後腦勺卻是遭遇了一記暗算。
慕容澤神情淡漠地收回手,波瀾不驚道,“你不能走。”
梁宣被拍得一個鳳點頭,揉着後腦勺不由拔高聲音道,“為何?!”
慕容澤直接無視了梁宣一臉的擠眉弄眼,淡定道,“人多力量大。”
梁宣幾欲吐血,這笨蛋是要白白浪費顧夫人一番苦心麽!
不做多說,一手牽起顧芗,一手死命逮着他胳膊,長腿急跨說走就走,同時怒然喊道,“夫妻之事人越多越繁雜,你莫要添亂!走!”
顧芗尚不知內裏,幫着梁宣一起拖拽慕容澤,脆生生道,“我爹爹若是發酒瘋,便只有我娘能制伏他,你們站在一旁,是會被誤傷的,還是聽我娘的話,趕緊躲起來!”
慕容澤神色複雜地看着天真無邪的顧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梁宣趁着他恍惚的間隙,連拖帶拽趕緊将人搬移回房,坐凳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氣,顧芗貼心地斟了杯茶水推過去,他一手端起便是一口飲盡。
慕容澤兀自站着,眉頭越發鎖死,目光明晦不定。
梁宣靜靜看了他片刻,怕他仍舊斷不了念頭,想要下樓援助,剛及張口勸說之際,慕容澤卻是猝然問道,“你們可是從都安縣而來?”
顧芗一臉茫然,仔細思考後,仍舊不明所以,“都安縣是哪裏?前些天爹娘帶我去的地方有一處很雄偉的堤壩!真的很大很大很大,大到芗兒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瞧着突然手舞足蹈起來的顧芗,慕容澤依舊面無表情地問着,“那你爹爹為何先前不曾與你們一起?”
顧芗微惱地嘟着嘴,埋怨道,“我們本是在這裏等雨停,不想爹爹竟說是見到熟人,便獨自跑去找他,眼下才回來,還喝了那樣多的酒,真是讨厭!”
聽至此,梁宣便已明白過來慕容澤心中所想,有人在跟蹤他們……
天降大雨,被困康縣孤立無援,又是恰逢豪俠同路,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出手又更待何時?
“不好!夫人有危險!”
這樣早有預謀,細枝末節都精密算計的追殺,又怎會只用上顧天佑一人?!
梁宣一聲怒吼尚未落地,房間的木門陡然被大力踹開,四個蒙面黑衣手持大刀,瞬間将他們困住。
顧芗吓得手一抖,剛及端起來的茶猛地潑了出去,順着桌面蜿蜒成了一條扭曲的線條,滴滴滾落到地上。
那些黑衣人在他三人臉上來回審視了一番,便見其中一人肯定地點了點頭,一夥人登時舉起大刀便殺了過來。
梁宣不由失聲大叫,“啊——!!跑啊——!!”
高喊着一把摟着顧芗便往床上竄去,慕容澤憤怒地低咒一聲,順手将手邊能提及的桌凳椅子全部丢了出去,卻皆是被那些雪亮的大刀劈得四分五裂。
甕中之鼈,如何逃出生天?
梁宣眼珠子到處亂轉,一眼瞧見這群人竟然還喪心病狂地派了兩人分別守住窗戶和門,頓時怒罵道,“敢不敢仁心仁德啊!要不要趕盡殺絕啊!”
慕容澤雖是內力盡失,但多年來身體早已記住那些招式,如今倒也能應付起來,只格外吃力,不多時便滿頭大汗,躲得越發不盡心,靈活的身形漸漸凝滞。
餘下兩人看守,屋子裏尚有兩人,一人纏上慕容澤,一人則是賣力地追着梁宣。
對,是追。
倒也不能怨人家殺手武藝不精,只是梁宣腳下功夫鍛煉了二十來年,早就爐火純青,便是懷裏抱着顧芗,依舊絲毫不會影響其滑如泥鳅一般飄逸的身姿。
作者有話要說:
為用生命在調戲澤兒的少主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