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少主很憂慮(四)(刷)

梁宣心頭一沉,身形不由往前垮了一步,心驚肉跳,而更令他不安的,卻是顧天佑臉上的白霜若有似無地竟是又長了些。

他極目望去,縱然模糊不清,然而顧天佑空洞的雙眼之中恣意散發的陰寒邪氣卻仍舊讓梁宣打了個冷戰。

樂清将掙紮不休的顧芗死死箍在懷裏,瞧着樓下快步湧過來的五個黑衣人,急切道,“跑啊,愣着作甚!”

梁宣咬咬牙,腳步沉如灌鉛,竟是絲毫挪動不了。

他偏臉看去,側旁正是巋然不動的慕容澤。

面色深沉,眸光如水。

心頭不由一暖,仿若幹渴時的一杯清茶,饑餓時的一塊饅頭,嚴寒中的一爐炭火,酷熱中的……一個澤兒,滿足而喟嘆。

嘴角剛及揚起,慕容澤卻是臉色驟變,甚至是抑制不住微微後仰輕呼了一聲,梁宣兀自莫名之際,便聽慕容澤急促地朝樂清喊道,“帶着她先走!快!捂住她的眼睛!”

梁宣心頭別得一跳,不詳的感覺剎那間充斥着整個心髒,他心慌不安地緩緩挪回視線,眼前登時一片血光,心跳粗暴得驟然停止。

恍惚之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一大團分不清界限的慘白,妖冶血腥的紅色突兀地在這裏畫下了一道讓人齒酸心寒的絕望。

顧夫人的雙眼凝固了最後的絕望和痛苦,腦袋無力地向左耷拉着,露出破敗而脆弱的頸項。

破碎的頸動脈處,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顧夫人半邊臉,在另一半蒼白臉色的映襯下,格外紅豔。

顧天佑緩緩從其中擡起頭來,滿臉血紅,猙獰可怖,未曾閉合的口中甚至能瞧清楚森森慘白的牙齒,他伸出舌頭回味似的舔幹淨了唇邊沾染的鮮血,本就紫黑的嘴唇越發詭異駭人。

樂清只看了一眼,便火速将顧芗的腦袋揉進自己懷裏,抱着她腳不沾地地朝另一頭的出口奔去。

顧芗敏銳得察覺到了不同尋常,被禁锢在樂清懷裏百般不願,一時拳打腳踢,鬧騰不休,哭鬧尖叫。

樂清側臉不當心遭受一擊,險險擦着眼角,手勁卻是絲毫不見松,心中震顫,更加不能放開這尚自純真幼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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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芗半天掙紮徒勞無果,不知名的恐懼迅速籠罩下來,讓她不由失聲痛哭,絕望而凄厲地尖叫着,“爹——!!娘——!!爹——!!娘——!!”

梁宣緊緊咬着後牙槽,雙拳攥緊,指甲都深深陷進了肉裏。

顧芗悲痛欲絕的呼喊宛如鐵錘般一下一下無情而狠命地錘砸在他心頭,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察覺到,他竟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無能、一無是處。

“真是該死!”

慕容澤低咒一聲,一拳砸上二樓的木欄,梁宣猛然驚醒,茫然迷失的雙眼瞬間重聚光芒,銳利的眼神立時轉向木梯,那些殺手竟不曾有一人為樓下的血腥暴虐而止步,肅殺的眼神直指這裏。

梁宣眸中寒光一閃,呼吸都變得極為輕勻而緩慢,眨眼間作出決定,他拽住慕容澤的手閃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既然顧芗懷裏都藏有劇毒,那顧夫人的包袱裏許是還有其他!

只能賭一把,若有,則逃過此劫,若無……

梁宣不由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身後的慕容澤,徑自扯着嘴角輕輕笑了笑。

若無,那他便再闖出另一條活路,因為他無法忍受這個人就這樣死在這裏。

他覺得有些心疼,有些不甘,有些憾然,有些悲哀。

慕容澤眼見着梁宣将顧夫人的包袱翻得亂七八糟,不由蹙眉道,“你在找什麽?适才那種毒粉?”

梁宣頭也不回,耳畔已經隐隐傳來那些致命的腳步聲,急促地說道,“能找到那種才當真是中了頭彩!”

慕容澤不明所以,他并不認識那種劇毒,卻覺得好用至極,若有此物相助,那五個人根本不足為懼。

真正該憂心的卻該是那個陌生的女子,她究竟是誰?是敵是友?抑或只是一介亂管閑事不相幹之人?

若她都只當是不相幹,那更該不相幹的此人又為何如此盡心盡力?他大可以丢下他自己逃走不是麽?

心知肚明,所有的危險其實都只會沖他而來,遠離他便會遠離這所有的紛擾是非,甚至是性命攸關。

“你為何不走?”

慕容澤險些問出心中所想,卻到底吞了回去,拾起靠在門後許是顧芗玩耍用的一只青竹杖,默默守在了門前。

死神的聲音,冰冷而沉重。

梁宣翻找得滿頭大汗,嚴冬時節竟也能汗濕重衫,熱切倉惶的眼神終于在某刻凝結,有些顫抖地将手裏摸到的東西掏了出來,定睛一看,當即歡呼道,“找到了!”

慕容澤不由松了口氣,卻又不得不詫異,這段工夫并不淺,那些人怎得到如今都不曾過來?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來得太慢了?”

梁宣側耳細細聽了聽,眼中頓時含了兩大泡熱淚,感動道,“這些人難不成是在等着我們找到武器,而後對等交手?”

慕容澤神情麻木地盯着那些欲拒還迎的淚水,涼飕飕道,“除非他們跟你一樣腦子有病。”

梁宣不滿地将慕容澤揮到一邊,小心翼翼地湊過去,仔仔細細地辨識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将門掀開一條小縫。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門前的走廊上竟躺着一個黑衣人,目測已經斷氣。

梁宣目瞪口呆地猛地将門拉開,兩步跳了出去,訝然喊道,“澤兒,快出來瞧瞧!”

慕容澤頓了頓,輕輕一步踏出,就看到,不知為何,原先還兇神惡煞的五人,如今卻盡是屍陳在地,該是不久前都見了閻王的面。

慕容澤心中念頭一閃而過,莫不是适才那位女子?

當即朝樓下看去,一時之間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逝去,渾身宛如置身寒潭般冰涼徹骨。

他輕輕拍了拍梁宣的肩膀,輕喚道,“梁宣?”

梁宣慘白的面容上沒有絲毫情緒,他輕輕掙開慕容澤的手,一步一步跨過那些肮髒的屍體,走向了顧天佑夫婦的遺體。

兩具交疊在一起,該是被人一劍穿心,顧夫人的脖子本就被撕咬得血肉翻飛,如今胸前更是開了一個寸許見方的大洞,凄慘駭人。

顧天佑的雙眼仿若是在死前恢複了清明,眸中盡是想要吞噬這所有的不公和扭曲的怒意和不甘。

俱是死不瞑目。

昔日名動江湖的傳奇英雄,浪漫愛情,威風凜然為愛而戰的劍客顧天佑,浪劍山莊衆人護在手心裏的嬌貴千金沈憶寒,竟會以如此慘絕人寰的姿态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客棧雙雙隕落。

梁宣慢慢蹲下|身,用力深吸一口氣,才稍稍緩解了心中的壓抑窒息,不過幾個時辰,不久前尚自坐在他對首,言笑晏晏的人,如今卻命喪眼前,不願瞑目。

那樣叱咤威武的英雄,那樣傾城之姿的佳人,究竟是為何非要慘遭如此下場?

誰?究竟是誰?

“讓開。”

清淡無情的聲音溫和地響起,梁宣探手撫上顧氏夫婦的雙眼,淡然起身,仰頭遙遙望着二樓西廂的那一抹珊瑚紅。

“你要幹什麽?”

那女子并不曾放下已經拉滿弓的箭,箭頭上燃着一團明亮的火,聞言依舊無情無心般說道,“毒僵必須火燒才能死透。”

梁宣眸中怒意大盛,當即跳着腳便要上樓,恨不能将懷裏的毒藥全潑向那個惡鬼,慕容澤出手如電,忍着肩傷死死将梁宣扣住。

“你這無心無肺的女人!一點人性都不通!你是不是沒有男人要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所以才能如此狠毒地報複天下?!你爹娘老子都是如何教養你的?!若是你爹娘出了這樣的事,你是否也會硬下心腸做出這樣令人發指的事?!禽獸!禽獸不如!你、你這樣的人為何會活在這世上!”

一通怒罵叫嚣得慕容澤都震驚不已,一時恍神險些松了手教梁宣給逃了出去,可樓上那白衣女子卻依舊面無表情。

她波瀾不驚的雙眸在梁宣身上定了片刻,平靜道,“他活着對誰有好處?你看,他連自己的妻子都吃,若不燒了他,只會讓他傷害更多人,你能制伏他麽?你能制伏他之後整天看着他麽?你的憤怒和争辯根本毫無意義。”

梁宣倒抽一口涼氣,嘴巴微微翕合,卻是啞口無言,他像是遇水啞掉的炮彈一樣,只能從外在威脅敵人。

慕容澤卻是另有所思,他嘗試着稍稍松手,卻發現盡管梁宣無言以對,可想要去自取滅亡的沖動依舊不減,當即又攏緊手臂,一邊分神問道,“你也知道這是毒僵?”

那女子點點頭,答道,“原先剛及出現時,誰都不曾在意,可如今卻已然威脅天下,武林中毒僵吃人的案例驟然增多,早已不是一派一己之力能夠應付的了的,所以才要召開武林大會誅魔屠屍,你們竟是不知情?”

梁宣一怔,“什麽誅魔?”

那女子淡淡答道,“誅滅魔教,替天行道,能養出這樣惡毒陰邪之物為害人間,此間江湖除了魔教,舍他其誰?你與其厭惡我冷面無心,倒不如加入我們,誅魔屠屍,還江湖安寧,便可杜絕此類慘劇的發生,如何?”

梁宣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咧開嘴輕輕笑了笑,而這般的笑意如何也抑制不住,竟是越笑越發張狂,震天的大笑鬧得慕容澤心中發怵,梁宣卻突然收回所有的放浪不羁,莊色肅容道,“不如何,我讨厭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劇情略沉重啊....

還有,我基友說韓思桐的名兒一聽就像是女配.....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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