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少主很憂慮(七)
慕容澤幽幽轉醒時,天光早已大亮。
他輕輕擡起胳膊用手背微微遮住有些刺眼的光線,閉上眼緩了緩方才徐徐睜開。
環顧一番便确定此處該是一間農家小舍,草屋不大卻意外地整潔幹淨,可見女主人極為勤勞細心,裏屋同堂屋之間只有一道藍底碎花的粗布草草隔開,不算大的窗戶糊着厚厚的油紙,屋裏并不寒涼。
慕容澤微微動了動作勢起身,頓時便察覺到肩頭鈍痛,當即渾身僵住,不覺屏住呼吸慢慢躺了回去。
垂眸看去,肩頭的傷口盡管粗魯好歹是清理過,尋不到幹淨的紗布,便湊合着用舊衣服上扯下的布條暫時包紮起來。
在這不當心的一番動作之下,肩頭驀然又是感到些許濡濕,慕容澤懊惱地微微皺眉,不得不放松全身的力氣,平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心思回轉之間,方才詫異地察覺到不妥之處。
不算厚重的棉被內,他竟是光着身子的!
來不及愕然,那道粗布簾子已被人掀起,慕容澤一臉驚悚地擡眸瞪過去,便見一位徐娘大嫂面帶淺笑地閃身進來,懷裏尚自抱着一捆似是剛及砍來的柴火。
她打眼瞧見慕容澤竟是清醒過來,當即大喜,沖着外頭大喊道,“娃他爹,這人醒了!”
話音一出,慕容澤心頭便是一顫,随即就見一個獵戶裝扮的大哥登登地鑽進來,死盯着他面無表情的一通瞅,唬得慕容澤不由屏息凝神,不敢輕舉妄動。
怪異的肅靜堅持不懈地蔓延着,那人的眼光着實詭異而深不見底,慕容澤被子裏的雙手不由握緊,心跳也是越發加快。
“啊!你醒啦!”
獵戶大哥發出了一道意外憨厚驚訝的大叫,慕容澤顯然被吓到,渾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待那口涼氣徹底被他不動聲色地隐去後,方才反應過來這人話中之意。
慕容澤兀自愕然着,那位大嫂卻是一巴掌拍在獵戶大哥雄壯的後背之上,大大咧咧地罵道,“我都說人醒了,你卻是不信,你瞧瞧你,都吓着人了!不好意思啊,他這人就這點不好,一驚一乍的。”
這是一驚一乍?這分明就是反應遲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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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歹是他二人救了他,如此不禮貌的話自當不能口無遮攔随便亂說,慕容澤輕輕搖了搖頭,一張嘴這才發現嗓子啞得出奇。
他咳嗽了好幾聲,清清嗓子,可依舊如此,聲音嘶啞模糊,說得快些便聽不清一字一語。
那位大嫂将手裏的柴火整齊地碼到一旁,填了幾根到火爐之中,安慰道,“不礙事,只是染了些風寒,吃些藥過幾日便可恢複。”
慕容澤心煩意燥地頻頻皺眉,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嚨,一臉焦慮不安,腦海中卻是陡然閃過梁宣的身影,當即急切問道,“和我一起那人呢?”
大嫂聽不清楚,卻是從慕容澤擔憂的神色中恍惚有所領悟,問道,“你說背你過來那人?”
慕容澤急促點着頭,那位大嫂當即笑道,“不用擔心,他上集市買藥去了,你這傷可不輕啊!不過倒也說回來,昨夜下那樣大的雨,他竟是背着你一步步爬進我家的!他爹一開門見不着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一低頭卻是瞧見兩個人躺在地上,可吓到我們了!你們這是從哪兒來?怎得會弄得這樣一身傷?”
慕容澤沉默不言,面上也瞧不出任何情緒,只眼神有些飄忽,尋不到焦點。
昨夜逃出客棧後的事,他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隐隐想得起梁宣似乎是同他說了許多許多話,吵嚷得他睡都睡不踏實,至于其他……神志一直浮浮沉沉,有意識的時候太少,怎麽好似有聽見那人說過感謝他,卻想不起來他究竟是為何事而道謝。
一片混沌,卻總覺得忘卻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位大嫂瞧着慕容澤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便也不打擾,拖着他爹悄麽聲地走了出去,想了想說道,“他爹,切條狍子腿下來蒸飯頭上,瞧他那瘦不拉幾的模樣,定是頓頓吃不飽,哎,作孽啊,竟然還傷成這樣……”
憨憨的大哥得了命令,爽快地應了一聲,取了屋裏的竹竿便跨了出去,将曬在外頭的狍子肉給撐了下來。
昨夜的大雨天不亮的時候便已經停了,眼下外頭依舊潮濕泥濘,可總算空氣清醒,陽光明媚。
大嫂瞅了瞅即将正中的日頭,目光朝着東頭的小路看去,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那人可回來了?年輕人身子骨就是好,昨夜看着便要斷氣了,沒想到一大清早又是生龍活虎,哎……”
昨夜梁宣敢跳,正是因為他瞧清楚了絕壁之下并非死路,好幾處都有凸出來的岩石,他摟着慕容澤跳下去的時候,正是借着那些岩石緩沖下墜的勢頭,一步一步身形靈巧地接近地面。
盡管最後落地的時候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誤差,但好在兩條命是保住了,一路背着傷病員竟也真讓他找到了一處獵戶救命,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一念至此,梁宣便忍不住感慨,嘴角剛及咧開便是一陣抽痛,當即龇牙咧嘴,手指輕輕撫上唇角的豁口。
還挺大的,昨夜那鮮血直流的模樣吓得獵戶家的大嫂誤以為他是惡鬼,險些操刀劈了他。
真是最後一步功虧一篑,折騰得這樣熱火朝天,竟仍舊破了相……
梁宣頓時耷拉着肩膀,垂頭喪氣道,“可憐我如花容貌,這樣隕落如何對得起我們澤兒啊……”
有幾位姑娘剛及打他身旁走過,聽得清楚,不由掩起朱唇,笑得絲毫不知矜持,便是已然錯過,卻仍舊頻頻回頭,對着兀自孤芳自賞的梁宣頻頻指點。
梁宣将手裏的藥包掂了掂,精神鼓舞地自我提點道,“得先将澤兒的傷治好才是正經,可愛的澤兒,小爺我這就回來~~~”
慕容澤躺在床上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心思回轉,便有些躺不住,這樣赤身裸|體躺在陌生人的被褥裏,他并不是真心嫌棄,他只是略有些不适。
可又不能如此正大光明地掀了被子,放眼看去,這屋子裏能用來穿的除了身上的棉被也就只有那道粗布簾子了。
慕容澤的目光不由在那道簾子上逡巡許久,似乎是在考量着那簾子多久前洗過,用來裹着身子會否夠長,千轉百回,認真而嚴肅,直望得人布簾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目光過于缱绻,以至于梁宣掀簾子進來時,那膠着的目光都無法自若及時地收回,被梁小爺逮了個正着。
梁宣就樂呵了,朗聲道,“翦水秋瞳,望眼欲穿,好澤兒,莫要擔心,我回來啦~~~”
說着便厚顏無恥地湊過去,神色自若地作勢便要親吻慕容澤的額頭。
慕容澤紋絲未動,只用那般低啞深沉的聲音,平波無奇道,“你敢。”
梁宣身形一頓,悻悻撇嘴道,“小爺有何不敢?昨夜連嘴都親了,如今卻是翻臉不認人,切~~”
慕容澤當即花容失色,猛地便坐了起來,面紅耳赤道,“你……”
嗓子本就幹澀,這樣沖動的結果便是又一通驚天動地的咳嗽,咳得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消瘦嫩白的後背都泛着好看的緋紅。
被褥已從身上滑落,層疊堆在腹部,後腰至臀部的線條流暢而精致,隐入那深邃的黑影之中,動人心魄。
梁宣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卻是在瞧見慕容澤肩頭那一抹血紅之時,陡然驚醒,晃晃腦袋驅逐腦中旖旎的念想,立時認錯,态度良好,好歹是将人哄得乖乖躺平,方才取出買來的紗布,将那粗糙的包紮重新換上。
經過一夜的恢複,粗布條有些地方竟已經同血肉生長到一起,梁宣沒在意,手下沒個輕重,一扯之下,慕容澤當即輕呼一聲,随即死死咬住下唇,羞恥地偏過腦袋,只餘一只通紅的耳朵并一段通紅的脖頸供梁小爺瞻仰。
“對不起,對不起!澤兒,你痛一定要說出來啊!盡情地喊,切莫害羞,大家都是男人我又不會嫌棄你!”
粗布取下後,那道狹長的傷口毫不保留地沖擊着他的視線,兩寸見長,猙獰可怖,起頭處傷口最深,已經有些化膿,泛着惡心而粘稠的膿水。
梁宣覺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顫抖,不得不和慕容澤說着話來轉移彼此的注意力,趁着慕容澤神情松懈之際,将磨好的藥粉撒了上去,再細致而小心地層層包好。
一番折騰,不光慕容澤,便是梁宣都是一頭冷汗,一顆醜陋的蝴蝶結宣示着此次上藥的結束,梁宣如釋負重地拍了拍手,道,“好了!澤兒很勇敢啊!”
慕容澤高深莫測地盯着他,眸光清冽而深邃,便是粗布簾子都無法招架的眼神,梁宣自然是心慌氣短,幹笑着,“怎、怎麽啦?莫不是被小爺我帥得吓到了?”
慕容澤隽秀的眉頭輕輕蹙起,好奇道,“你嘴角的傷口如何來的?”
梁宣剛及張嘴,卻是眼珠子滴溜一轉,不露聲色地改了口,暧昧而埋怨地沖慕容澤抛了個媚眼,反問道,“你說呢?”
慕容澤盡量無視了梁宣的故作姿态,凝眉深思後認真嚴肅道,“我睡覺素來安穩,若是你昨夜于我同床,我怎得也不會踢到你,更何況是傷及嘴唇這樣微小的地方,自己不當心卻要歸咎他人,你還是不是男人?”
那樣真摯而正經的目光讓梁宣無論如何都無法認定他是在說笑,嘴唇的傷口最為暧昧而容易令人浮想聯翩,他究竟是用怎樣的回路才能如此認真地思考出這是睡覺時被揍出來的?
他不禁擡手摸了摸唇角的豁口,納悶道,“這傷怎麽看都該是人咬的吧?”
慕容澤不置可否,“你又不曾同顧天佑正面交手。”
梁宣一愣,瞬間明白慕容澤言下之意,半晌無語後終于豎起了兩根大拇指,感嘆道,“澤兒好推斷!”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這絕對不是JJ抽了!妝爺的日更從今天開始,說到做到!來,手拉手一起邁向輝煌的未來!
其實...我也很好奇,少主嘴巴上的傷到底怎麽來的...難道是這貨在澤兒醒了以後還有對他大吃豆腐,才會被澤兒不當心給咬了?唉,好大一個BUG啊,小夥伴們自行腦補吧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