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少主很憂慮(八)
慕容澤神色怪異地多看了梁宣一眼,淡然移開目光,語速平緩,若無其事道,“我的衣服。”
梁宣故作無奈地攤着手,嘆氣道,“昨夜一番奔波,你我二人的衣服不僅僅是濕得滴水,更是髒得不堪入目,如今尚自扔在外頭,你要?”
慕容澤頓時皺眉,腦海中不由想象出了那一身潮濕陰寒而又沾滿泥水的衣裳,尋思片刻忍不住又問道,“那你這一身從何而來?”
梁宣挑眉,不及思索張口便答,“自然是我買的。”
慕容澤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突然嗤笑了一聲,懷疑道,“難不成你是光着身子去集市上買的?”
梁宣笑得意味深長,“我确實光着身子買的,卻不是去集市。”
慕容澤不由好奇,“莫不是這裏還有人押運衣裳過來倒賣?”
梁宣眨巴着眼,再一次為澤兒的腦袋回路小吃一驚,無奈笑笑,并未言語,只是擡腳跺了跺地面。
慕容澤瞬間領悟,他那身衣服原是問這對夫婦買的,細細琢磨片刻後,突然低咳一聲,卻是用那副嘶啞的嗓音振振有詞道,“我不能一直躺在這裏,青天白日成何體統?”
梁宣偷偷笑得促狹,卻是一本正經道,“躺着便是,好歹你是病患,休養是必要的,切莫憂心,還是你在擔心……?”
慕容澤飄忽的眼神突然凝聚,期待地看着梁宣,梁宣卻是閑閑接道,“擔心吃飯的事情?”
慕容澤表情一頓,“什麽?”
梁宣可靠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大言不慚道,“澤兒只管放心,我就是自己不吃,也一定會先喂飽你的!放心放心!”
慕容澤俊臉一放,仔細瞧着梁宣臉上調侃的情緒,突然冷冷說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梁宣無辜地眨着眼,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樣,“你不就是擔心吃不了飯麽?還能有何事能讓你如此憂慮?”
慕容澤涼飕飕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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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宣回身指了指外頭,“都說了擱在外頭還未洗呢!那樣急作甚?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耶!”
慕容澤幾欲吐血,面色凝霜,目露兇光,正是暴風雨即将爆發之際,大嫂倏爾探身走了進來,将一包衣服放在床角,和善道,“他爹的衣服,好歹能防防寒,我瞧他穿着倒是挺好,還特意翻了件小一些的,你也別嫌棄!”
說罷便閃身出去避嫌,慕容澤盯着那一包衣服堆裏隐隐露出來的一簇灰白兔毛,別有深意地擡眼看着梁宣。
梁宣一時掃興,他發現逗弄澤兒真是一件不用費力氣又能愉悅身心的好事,對于大嫂不合時宜地插|入,他只能在心底默默表達不滿和遺憾,心虛地打着哈哈,揉着後腦勺果決地遁了。
可是梁宣這一走,慕容澤便又發現了為難之處,他是兩只手都穿不好衣服的主兒,更何況如今只剩下一條胳膊能動?!
折騰了好半晌,依舊一團亂七八糟,慕容澤氣惱地扔了手裏那一坨如何也拎不清的衣裳,氣恨難消地尋思着,日後一定要将溫采團吧着塞到口袋裏,随身攜帶!
梁宣躲在外頭,透過粗布簾子的細縫已經偷看了老半天,死死捂着嘴拼命憋笑,險些受了內傷。
那人孩子似的亂發脾氣的模樣當真是太太可愛了!莫不是貴家公子都是不會穿衣裳的麽?好歹青木教也極是財大氣粗,他怎得就如此能幹呢?
撇開少主自認為自己很能幹究竟合不合理之外,這能獨立穿衣服确實是一項必不可缺的生活技能。
信心陡然爆棚的梁宣,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突然用力咳了一聲,大喊道,“澤兒,你可穿好了?我進去啦~~”
尾音兀自帶着若有似無的竊笑,慕容澤大驚之下,迅速鑽進被窩,急躁惱怒的表情瞬間淡去,當即便是一副雲淡風輕。
“你這是……?”
慕容澤面不改色地立時回道,“我仔細想過,好歹他們生活也是不易,我不能就這樣白白吃穿用拿,太過厚顏無恥。”
梁宣不由撐大了眼眶,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別樣的崇拜和感動,欣慰道,“澤兒,你如此善良,真是令我自愧弗如,既然如此,那你便繼續躺着吧,我先去吃飯了,我比較不要臉。”
慕容澤,“……”
梁宣假模假樣地走了兩步,驟然回頭,剛及看到慕容澤移開極為幽怨的目光,當即捧腹笑得開懷,斷斷續續道,“讓你嘴硬!哈哈哈哈!”
慕容澤被笑得直發愣,待反應過來,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亦是瞬間恍然,适才自己那極為失态暴躁的模樣定然也是讓這人瞧得一分不落!
當真是太過分了!
慕容澤氣得幾乎不能自理,嗓子如此難受,他亦是沒有任何心思同這無賴狡講,深深看了眼地上就要縮成一團的梁宣,氣惱地扯過被子,将自己整個人都蒙了進去。
完了,惹毛了……
梁宣一擡眼,瞧着床上那團骨朵包,心頭微沉,當即暗叫不好。
兔子急了都還要咬人呢,更何況梁宣覺得澤兒并不是像兔子這樣毫無殺傷力的溫柔之物,而是像……像修煉了千年的蛇妖。
強大又神秘,高貴而冷豔,睚眦必報,任性別扭,卻又極度渴求着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溫暖。
梁宣揉着自己笑得發酸的臉蛋,親身力證“認錯要及時,态度要誠懇”的信念,湊過去輕輕拍了拍那縮起來的一團,柔聲道,“好了,我承認錯誤,笑你不會穿衣服是我不對,可你是真的不會麽,兩廂相抵消,原諒我吧,好澤兒?”
慕容澤猛地掀起被子,扭頭惡狠狠地瞪着梁宣,惱羞成怒道,“滾!”
說罷複又蒙上被子,對梁宣的各種引逗都置之不理,态度決然而堅定。
梁宣也沒了主意,站起身無可奈何道,“那若是你這樣讨厭我,我便讓大嫂過來替你穿好了,總歸是不能餓着的,我去啦?”
“不用!”
慕容澤驚呼一聲,一露眼睛便瞧見梁宣氣定神閑的身影,以及他眼中的促狹和篤定,眼眶驀然便是通紅。
“你究竟要嘲笑我到何種地步?你告訴我,我讓你一次笑個夠,省得你如此斷斷續續不夠盡興!”
梁宣悶不吭聲地将被慕容澤拉扯得亂七八糟的衣裳理了理,撿出裏衣抖開來擺到慕容澤眼前,“好了,別生氣了,起來穿衣服,大哥大嫂還等着咱吃飯呢! ”
慕容澤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張帶着淺淡笑意,卻又透着詭異安心的臉孔,自暴自棄地起身,羞惱地閉上眼,任由梁宣替他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
不過頃刻之時,卻是漫長而熬人。
待梁宣将最外頭的那件兔毛對襟短襖給慕容澤整齊地扣上後,終于徐徐吐出一口氣,東看看西看看,滿意道,“澤兒,你真好看!”
慕容澤當即張開眼,眸光變幻莫測,閃爍不定,好半天才起身推開梁宣急忙掀開簾子跑了出去,心思混亂,臉上微微發着燙。
曬得幹脆的狍子肉香得無以複加,放飯頭上蒸過,連白米飯都透着香氣,将蒸熟的狍子肉切丁,撒上芝麻油,便成就了一道連皇上見了也要垂涎三尺的佳肴。
慕容澤只用幾丁這油光四溢的狍子肉并一盤簡單的炒青菜,便爽快地吃掉了一大碗飯,滿足得面色都紅潤了許多,當然前提是必須得忽略坐他一旁一臉遺憾失落不滿意的梁宣。
這混蛋自打得知他能夠自若地使用左手後便一直是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當真是莫名其妙得無以複加。
大嫂睜着眼盯着慕容澤吃得如此香甜那模樣,突然又挑了幾塊大的夾到他碗裏,無不同情地說道,“多吃些,不夠這裏還有,都曬了好些時候了,香着呢!哎喲,真是作孽啊,瘦成這樣,該是這麽些年都沒吃這樣飽過吧?還要添飯麽?飯還是有的!他爹,這娃瞧着真作孽!”
慕容澤險些将嘴裏的飯噴了出去,梗着脖子将那口米飯吞了下去,面色不由變得古怪,認真而嚴肅地盯着一臉心疼的大嫂,極是想問問她,他究竟哪裏何處看起來像是吃不飽飯的人?!
梁宣這人就怕不亂,一看有情況,當即一改萎靡之态,眼神發亮,擱下飯碗一番唉聲嘆氣,苦惱得好似這天都要塌了。
善良的大嫂當即雙腳穩穩落坑,關切道,“那樣苦啊?你們究竟是做什麽的?”
梁宣直接無視了慕容澤遞過來充滿警示意味的眼神,抹了抹眼角,可憐巴巴道,“大哥大嫂有所不知,我同弟弟此番是為進京參加殿試的,豈料竟是半路遇到暴雨相阻,更連累我這本就體弱多病的弟弟為歹人所傷,如今盤纏書籍皆是被搶被毀,可憐可嘆啊,天不由人活哦,哎……”
大嫂當即皺眉,一連聲地啧啧啧,恻隐之心随之泛濫,安慰的話尚未出口,獵戶大哥卻是突然站起了身,二話沒說轉進了一旁的小屋。
梁宣心裏一咯噔,卻見大哥提着把雪亮的獵刀便沖了回來,頓時吓得心膽俱裂,面如土灰。
這憨厚的大哥眼光也太過毒辣了吧?這樣凄慘的故事竟也能聽出假來?
當即磕磕巴巴道,“這、這個……那、那個……”說着還不忘朝慕容澤打眼色。
慕容澤淡定喝完蔬菜湯,舔了舔嘴唇,朝大嫂說得言真意切,“哥哥所言極是,我這病弱的身子才是累贅。”
梁宣一臉驚愕地瞪着眼,獵戶大哥倏爾将獵刀擺到桌上,咚的一聲唬得梁宣心跳都停了,虎軀一震,慢吞吞轉過臉來,盯着那人憨厚耿直的臉笑得心虛肝顫。
作者有話要說:
建了個交(jie)流(cao)群335781116,小夥伴們快來敲門呀!
還有,我今天看文才發現梁宣的嘴巴是摔下來磕着了,原來不是我們小天使咬的!不帶感……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