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少主很沒譜(七)
薛凝紫雖為鬼醫,性格詭谲,可也當是不會做出此等大意疏忽之事,若封穴一事她事先便已經告知了梁宣,那梁宣又究竟為何隐瞞?
除非梁宣打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利用他混入青城,打探八大門派“誅魔屠屍”的情報。
可他那時已在青城,只賴定不走,想來楊不争亦不會罔顧江湖道義,不近人情地趕走這江湖小生,那他又為何僞裝同他一道下山?不是多此一舉麽?
還是他另有盤算?
莫非……梁宣已經得知了他的身份?
若當真如此,那所有的事情便都合乎情理了。
他這趟出宮雖是隐藏行蹤,但是終其目的,幾乎整個大瀛上至達官下到百姓,人盡皆知,梁宣孤身一人,勢單力薄,便想着借用他的力量打入青城內部,而他又是內力被封,他便假意同他一道下山,實則打定主意回蜀郡同溫采彙合,拉扯那股力量做靠山。
若不然,他又怎會在得知溫采許是上青城去尋他了,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折身返回青城?連那貌若珍貴的青竹枕都能置之不顧,可不正是魔教安危更為重要?
不對,不僅如此……
若是他內力不曾被封,定然不會這般多管武林閑事,而是直奔南疆魔教,追蹤地靈丹,可若是他內力盡失,便不得不暫且放下地靈丹之事,轉而急切地尋找薛凝紫,這樣他便能趁着攪黃武林大會之事,千方百計來阻止他前往魔教。
好個一石二鳥、老謀深算!
一念至此,思路雖是暢通無阻,可心頭卻像是壓上一整座泰山般,沉重而壓抑,仿若呼吸之間一個不當,整顆心髒便會被碾壓至渣,血肉橫飛。
短暫的相處,記憶卻是深入骨髓,那些輕言漫語、嬉笑怒罵,那些真誠單純得仿若隔世的笑容坦坦、安心落意,那些暖如他骨血的體貼和關切,他本以為他尚能純粹,卻不想不過只是另一個陰謀的漩渦。
他的人生總是可悲地在被設計,逃脫不了,竟連這微小的意外,竟原來也只是欺騙。
“真是太可恨了!”
強自按捺的情緒依舊洶湧而出,慕容澤盛怒一下,抱着阿貓的雙手猛地一松,咬牙切齒地掀了身旁的圓桌,随即便是一通瓷器破碎的霹靂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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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貓揮舞着爪子朝地面摔去,當即吓得貓容失色,“喵嗚”地尖銳叫着,總算身形靈巧地安穩落地,趙晴芝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怒震得格外茫然。
“太、太子……?”
慕容澤面色鐵青,暗沉的雙眸中波濤洶湧,眼角隐隐透着不詳的緋紅,他緊緊抿着嘴,渾身輕顫,似是正在竭盡全力壓制內裏滔天的怒意。
“澤兒?澤兒!你沒事吧?”
門外驟然響起梁宣慌亂的聲音,房門上了闩,他用力推了推,并未推開,呼喚便顯得越發急切。
慕容澤冷硬得宛如鐵石般的身子陡然晃了晃,眼前驟然一黑,讓他有些虛脫地後撤了兩步,卻是在趙晴芝攙扶他之前,穩住身形。
他閉上已經睜得生疼的雙眸,強烈刺激之下,眼眶驀然濕潤,泛着足以灼傷的熱度。
門外的呼喊仍舊持續着,趙晴芝有些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是好,慕容澤深深吸了口氣,悄然睜開了雙眼。
趙晴芝心頭卻是驀然一跳。
那雙眼中無風無浪,鑲嵌在那副慘白的面容之上,墨黑的瞳仁比之尋常更加濃重,卻是平靜得不似活物,透着讓人極為不安的陰沉和寒涼。
慕容澤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被梁宣砸得直晃蕩的木門,語氣如常道,“何事?”
梁宣狂跳的一顆心陡然落回去,不動聲色地舒了口氣。
适才他當真以為澤兒是被那妖婦給這樣那樣了,腦海中甚至不自覺地便閃過澤兒各種不願意,惱怒而又撩人的姿勢體态,險些抑制不住,血濺當場,趕緊轉移注意力,嬌滴滴道,“澤兒,你開開門,我想你嘛~~~”
慕容澤眉頭微挑,面不改色。
趙晴芝神色詭異地看了眼慕容澤,卻也只能心情無比複雜地袖手旁觀,因為太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是如此清晰明白地傳達着一條訊息:
他便是死,也不會打開這扇門!
“春宵苦短,怎可浪費?”慕容澤醞釀了好一會兒,方能淡然應對。
梁宣腆着臉,道,“正是苦短,害怕眨眼逝去,遂才想閉眼前看上一眼澤兒芳容,也好安然入睡~~”
慕容澤眉眼未動,道,“你來究竟所為何事?”
梁宣揉了揉腦袋,同樣面露困惑。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的回事,就是一念之間,迫切地想要見到這個人,看看他淡漠的眉目,聽聽他如今微微沙啞的聲音,似乎只是被罵一句,他都能心滿意足。
心中惶然閃過的這股微妙而怪異的感覺,他說道不出究竟為何,只是想明白之前,他人已經站定在此人門外。
眼珠子滴溜溜直轉,終于眼前一亮,當即回道,“我看卿卿難受得緊,你再去替他拍一拍吧!”
慕容澤俊美的面容當即覆上一層寒霜,眸光冰涼。
趙晴芝心頭一突,閃念之間邊想着出聲打圓場,豈料自己一張口,便習以為常地先笑了一聲,當真春風一度、酥媚入骨。
聲音又是隔了一道門,聽到梁宣耳朵裏,當真是宛如雷劈,登時撲過去将門踹得啪啪響,尖叫道,“澤兒?澤兒!你這妖婦!快放了我家澤兒!開門!我要撕開你這妖婦的真面容!給我開門!”
慕容澤不由自主地擡手捂住了眼睛,趙晴芝死死咬着下唇,羞憤得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
“公子,眼下如何是好?”趙晴芝湊過去,小聲詢問着,不經意擡眼望去,當即面色一整,急促道,“別亂動!”
說罷,便拉着慕容澤,一眼掃過被掀翻在地的桌子,也只能将人拖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将他肩頭的衣裳褪了下來,撲面而來的血腥之氣讓她不由擰起眉頭。
适才暴怒之下的宣洩已經将肩頭的傷口扯開,白色的紗布沾染着讓人暈眩的血紅,來不及吸收的鮮血順着胳膊一路往下,早已将白皙的手指染透。
窸窸窣窣的聲音鬧得梁宣在外頭更是急得五內俱焚,一怒之下爆了內功,一腳便踹開了那結實的木門,兩扇門從中劈開,轟的一聲撞到牆上。
阿貓這一夜已經連受驚吓,虛弱的心髒早便支撐不起,尋了機會麻溜兒地便閃了出去,梁宣眼前一花,但瞧黑影一閃而過,卻無暇顧及,氣勢洶洶地沖進了裏間。
怒紅的雙眼在瞧見慕容澤微敞的胸膛之時陡然一沉,登時怒道,“大膽妖婦!手下留人!”
伴随着梁宣而來的涼氣冷得慕容澤輕輕顫了顫,不禁皺起眉頭,正待訓斥,冬兒領着吳大夫再一次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喊道,“夫人,吳大夫到!”
梁宣眨了眨眼,這才瞧見慕容澤血紅的肩頭,微微一愣後,立時湊上去将趙晴芝揮開,斥道,“他都這樣了,你竟還能下手?!妖婦!妖婦!”
慕容澤坐在床邊,看着護在他身前形容高大的梁宣,二話沒說,擡腳便踹上他的屁股,平波無奇道,“滾。”
梁宣立時捧起一筐淚水,委屈地扁着嘴,“澤兒,你莫不是變心了?這妖婦有甚好的!”
慕容澤想都未想,順口回道,“她能傳宗接代,你行麽?”
趙晴芝渾身一顫,愕然地望着梁宣,梁宣死死咬着嘴唇,一時悲憤,幾欲奪門而出,卻是腳下一軟,頓時跌坐在地上,雙掌撐地,眼含兩大泡熱淚,楚楚可憐地自怨自艾着,“你說得對極,我……我……我不能!嗚嗚!啊啊!”
吵鬧不休得像極了市井潑婦,慕容澤頭疼地頻頻皺眉,趙晴芝察言觀色一番,倒也不敢叫冬兒将此人弄走,而是引着吳大夫小心繞過梁宣,仔細替慕容澤包紮起來。
梁宣這一耍起瘋來,沒人理會他竟也不會無趣,反倒是越發驚天動地,慕容澤不堪其擾,只覺鼻端越發灼熱,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怒氣又有了複燃的勢頭,當即冷冷道,“你若再不回去,當心你的卿卿燒死在床上。”
梁宣的哭鬧頃刻間便止住,撲閃着濕潤的濃長睫毛,噌地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恍然道,“哎呀,我忘了!”
他仔細而謹慎地看了眼趙晴芝,以為既然這妖婦尚有心請大夫替澤兒療傷,定然不會傷害他,便微微颔首,說得一派威嚴,“你們好生照看着,澤兒,小爺不日再來看你。”
趙晴芝頓覺自己是否該欠身福禮,應一聲“奴婢遵命”……
慕容澤順手拿起手邊的枕頭,用力砸了過去,低吼道,“滾!”
梁宣輕巧閃過,嬉皮笑臉地轉身跑開。
吳大夫手一抖,複又擡眼細致地打量着慕容澤,終于想起這便是不久前那位激烈沖擊着他道德綱紀之人,粗魯無禮、不識禮數。
火速處理好慕容澤右肩的傷口,提筆風馳電掣地寫下一副可促進傷口恢複的藥方,吳大夫拎起藥箱,馬不停蹄地便辭別而去。
頭暈腦脹的一整日,慕容澤早沒了力氣再折騰,等不及藥煎好,便早早入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于這一章,我只想說,男神,息怒!還有,男神哇,乃太看得起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