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五、少主很捉急(四)

“太子!”

溫采聽見動靜,作勢推門便要進來,慕容澤捂着臉,及時阻止道,“出去。”

梁宣怔忡着瞧着自己的右手,對于自己适才的暴行感到匪夷所思,然而那一瞬間的怒氣卻是真實而不可壓抑的,才會在心碎沉痛之時沖動出手。

他如何也是不願相信的,那個愛迷路、一迷路就上妓院、更愛故作鎮定的可愛的人,那個雍容嫌麻煩卻又心地善良的出塵的人,那個缺乏常識、思路詭谲的人,那個害怕女人的人,那個嘴硬心軟的人,那個愛幹淨的人,那個……已經被自己挂在心尖兒上的人,竟原來是這樣處心積慮,竟原來是這樣打從一開始便在算計他……

初次的相會看似偶然,為的可不是再一次的巧遇?若不是事前便有安排,又怎會那樣巧的便碰上了毒僵,而後才能順理成章地替他接下一掌,身受重傷。

青城之行勢不可擋,只怕那時說是內力盡失也是一場精彩的戲吧?只為尋到薛凝紫,便是再一次唯一選擇,潛入了武林大會。

冷酷無情地利用着他的愧疚和不安,才能如此順利地牽引他一路回了南疆。

其實在紅顏客棧時,他就該要有所警覺的,畢竟這樣偏遠的地方,竟還住着自己的姨娘,那為何一開始不曾想着直接來投奔她?而他那位姨娘看着便不似等閑之輩,手下才人輩出,既是江湖中不曾聞名的,不也就只能是與朝廷有所瓜葛?

混跡八大門派一路南下,眼見着就要攻上雪岩山,卻是在臨行前夜……如此……如此卑劣地迷惑了他!

八大門派徑直上山,同他青木教自是一番惡戰,當真成了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朝廷的奸計,如今八大門派性命堪輿,不得不妥協交易,而他爹生死未蔔,地靈丹更是唾手可得!

不,還有!

卿卿……

卿卿還被留在紅顏客棧,若是今日他們攻山未能擒住他爹,仍舊能用卿卿要挾他!

步步為營,處處殺機!

真真是太可怕了……

梁宣緩緩将自己僵直的手緊握成拳,垂到身側,眸中的駭然和痛苦漸漸平息,仿若劃線絕交般心灰意冷地後退了兩步,平靜道,“放了我爹他們還有卿卿,我給你地靈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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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澤稍稍尋思了片刻,才想起了紅顏客棧的那位表哥……

他實在想不明白事到如今這人怎得還能這樣血口噴人,可既然他認定人都是他抓的,那便不該平白擔了這項污名,能用那虛無的人質換取地靈丹,才不枉費自己的清白。

他用舌頭抵了抵紅腫的臉頰,斷然道,“本宮必須親見地靈丹,才會放人。”

梁宣諷道,“澤兒武藝超群,還能擔心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出爾反爾不成?更何況你們該是人多勢衆才對,又怎會這樣心慌氣短?”

慕容澤不為所動,反唇相譏道,“謹小慎微不是壞事,更何況本宮直面的可是魔教聰慧狡黠的少主,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梁宣一窒,絞盡腦汁也只能詞窮道,“惡人先告狀,睜眼說瞎話!”

慕容澤淡然自若道,“這般豐神俊朗的少主也有夜郎才盡、理屈詞窮之時,本宮倒是高估你了。”

“動嘴皮子我不如你,且看今日我可能制住你,換回我爹!看招!”

梁宣深感磨嘴皮的事情,對付他人他是游刃有餘,可對付眼前之人,他很早之前便覺得不甚有把握回回能贏下,此時此刻救人心切,還是直接動手來得幹脆。

梁宣素來沒用,便是有武功也絕不曾展露于人前,除了他昨夜亮出的那招偷窺神功,其餘慕容澤均是素未親見,眼下狀态不佳,不由心中暗沉。

勉力擋住三招,心中更是雪亮,這路數根本不是中原武林所有,歸納不入任何門派,更加不是魔教獨有的傾心拳。

慕容澤幼年便習武,更是通讀天下秘笈,武功不敢號稱天下第一,倒也當得起一流高手的稱號,若是尋常,邊打邊拆也該是能夠摸索到一些門道,可今日卻實實在在強人所難,連行走都宛如刀割,這樣沖撞對招,早已透支幹淨他最後的體力。

不入十招,慕容澤氣力用盡,身形微頓,梁宣眼前一亮,瞅準破綻,當即一掌擊向他的心口,随即探手握爪,反身一手将人鉗制在懷,一手已經壓向了他的命脈。

前後不過幾個眨眼,溫采聞聲踢門而入時已然為時已晚,慕容澤被梁宣扣在懷裏,滿頭虛汗,臉色慘白。

“大膽!你、你、你,你這賤民還不快些松手!”

溫采不及細想,疾走中眼神四處索尋着,似是想要找些趁手的武器。

梁宣将扣在慕容澤頸邊的手指微微擡起幾分,厲聲道,“想要他的命,放了我爹他們,快!”

溫采瞪眼,“什麽你爹?我怎麽知道你爹身在何處?你倒是說個我能做得到的呀!哎,你仔細點!傷了太子你該當何罪!”

梁宣冷笑,“好了,還要編,你們太子都已經承認了,你這戲可否別再累心演下去了?我瞧着都好笑。快放了我爹,你做不了主,就去找那什麽小将軍!”

溫采急得滿頭汗,惶惶然地死死盯着梁宣的指甲,慕容澤終于緩過勁來,沉聲道,“要本宮的命,你拿去便是,只是本宮一死,你便休想再見到你爹。”

貼身相擁才讓梁宣察覺到異樣,慕容澤的身子不說抖得厲害,仿佛熱得有些不同尋常,然而疑慮也只是一閃而過,在極盡的距離之內,輕聲說道,“你的命你自己不稀罕我更是不稀罕,卻是能換回我爹,我便必須留下它,乖,聽話,不要賭氣。”

慕容澤寸步不讓,面不改色道,“地靈丹。”

梁宣側臉細細看着咫尺之間的纖長蝶翅,好半晌終于緩緩點頭,道,“好,我給你。”

飛巧宮內尚有一處亭臺花園,細水流長,臘梅開了滿園,暗香浮動,陪着一園子的冬青、柏木,嚴寒之日倒也不顯得蕭索,多了份生機,活潑了這無人問津之地。

小池塘裏的水早已是墨綠,水面上漂浮着枯敗的落葉,陽光灑入水中,意外的尚有兩尾鮮紅金魚沉在水底,嬉笑追逐。

梁宣挾持着慕容澤,一路走過搭架在水面之上的紅木彎橋,在溫采的心驚肉跳下,終于定腳在了一處寧靜的屋宇前頭。

慕容澤眯起眼,橫匾上寫着“藏書閣”三個隽秀的小篆。

飛巧宮中處處荒廢,卻只有此處寧靜安好得仿若日日有人清掃。

梁宣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娘親一生摯愛讀書,便是常年卧榻,枕邊都是不曾斷過書本,我打小便會幫着娘親來這裏取書,那座橋的橋樁該都是被我磨平的。”

慕容澤靜靜聽着,并未做聲。

梁宣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嘆息着,“如今我同你說這些還有何用……”

輕柔地推開門,他帶着慕容澤擡腳踏了進去,讓開身子,朝跟在身後的溫采道,“往裏頭走,左邊數第三個櫃子底下壓着的小木匣子。”

溫采雙眼發光,見慕容澤幾不可察地颔首,當即走過去,将小木匣子給掏了出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呈到慕容澤眼前,屋裏霎時充斥着一股從未遇過的香氣,就連焚香繁多的宮廷之人都無法辨識,裏頭螺紋織錦絲布上,兀自躺着半顆純黑的藥丸。

染着日光都折射不出光彩,暗黑無涯,泛着極為不詳的氣息。

慕容澤頓時蹙眉,“這便是地靈丹?”

梁宣哼了一聲,“你該慶幸,當年我娘還留着半顆。”

“當年?當年是幾年?你弄個壞了的東西再吃壞了皇上的身子,你便是九族都擔待不起!”溫采一時心驚,險些扔了手裏的盒子。

若是這東西真不是好物倒不如不要,呈給聖上,萬一出了何事,太子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梁宣臉色不佳,冷哼一聲拒不回答。

溫采着急了,不由将詢問的眼神投向始終面不改色的慕容澤。

慕容澤悄麽聲地給溫采遞了個眼色,溫采會意,轉手将小木匣子遞到梁宣眼前,微笑道,“此物曠世罕有,我等素未親見,怕是不得章要玷污了此物,不知梁少主可否做個示範?”

“膽小鬼,疑心蟲,何來有毒!如你們那般卑劣的手段我自是不屑一顧!”

梁宣橫了溫采一眼,不設防當着他二人的面兒親手将小木匣子裏的藥丸撚了起來,哂道,“怎得?還想讓我嘗一口?”

說罷作勢便張開了口,欲将地靈丹吞入口中。

說時遲那時快,只這交睫的瞬間,慕容澤彎起手肘,一擊之下,直接命中梁宣肚腹,間不容情。

痛擊之下,梁宣眼前一黑,當即曲起一條腿跪到地上,半天喘不過來一口氣。

溫采将抛落的地靈丹接住,滿心虔誠地放回到小木匣子裏,得了慕容澤的指示,仔細收進懷中,随即一掌劈向梁宣的後頸,徹底将人敲暈。

慕容澤沉眸看着地上陷入昏迷的梁宣,,明知他聽不見,仍舊冷若冰霜道,“我既已拿到地靈丹,今日定會留你一命,自此之後,無關此前恩怨,你我兩不相欠,只日後千萬莫要讓我再遇上你,若是不幸碰面,必定……勢、不、兩、立!”

最後的擲地有聲耗散了慕容澤最後的神志,話音尚未落地,整個身子徹底軟了下去。

溫采及時兜手将人接住,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傷的傷、殘的殘,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長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地靈丹還真有耶,突然覺得……好神奇【喂!(#`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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