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十九、少主很捉急(八)

皇後縱是再為寬容放縱,對于一位佳人如此直白低俗的言語,仍舊是瞬間失了神,無措茫然。

宋水靜倒也顧不上許多,當即盈盈一拜,道,“尚德殿內放肆不得,水靜明日再來拜會皇後娘娘,娘娘萬福!”

說罷動身出門,只沒走兩步,一眼瞥見太子殿下棕金色的衣角,當即又退了回來,腆着臉道,“水靜初次進宮,事事新鮮,便是連皇後娘娘這尚德殿中如廁之地都百般好奇,不知皇後娘娘可否讓水靜一睹為快?”

佩琳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皇後細細看着若無其事的宋水靜,幽幽道,“莫不是宋侍郎的千金原是認識太子的?”

宋水靜雙眼圓睜,登時連連擺手道,“怎得會!水靜我是規矩的女孩子,尋常在家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莫說是太子殿下,便是街頭巷尾的男子水靜都是不認識的!皇後娘娘要相信水靜的清白之身!”

越說越不像話……

皇後垂眸,嫣然一笑道,“妹妹雖是皇上的人,可太子到底是本宮的兒子,見面點頭行禮罷了,妹妹切莫為此擔憂,皇上若是責怪下來,全由本宮承擔。”

宋水靜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可皇後已是說到這地步,再行推脫指不準鳳顏不悅,她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扭扭捏捏地入了座,慕容澤風度翩翩地進了尚德殿。

他甫一進殿,撩起衣擺便跪了下來,淡然道,“兒臣給母後請安,外出二月有餘,不能親身侍候母後身旁,還望母後見諒。”

皇後颔首道,“起來吧,太子既有心,本宮便已知足,佩琳,看茶。”

慕容澤謝過皇後,徑直起身,四顧一看,目光當即黏在宋水靜身上,挪動不開。

皇後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閑閑一笑道,“太子,這位是靜貴人。”

慕容澤随即垂眸收回詫異的目光,翩然道,“貴人有禮。”

宋水靜抿嘴笑得溫婉,福了一禮,嬌聲道,“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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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澤下了早朝,在唐若緋那兒得了一肚子困惑,轉念一想便來了尚德殿,試圖從皇後這裏探到一言半語。

只如今這尚德殿內尚有外人在場,他一時也是不好開口,問了安,便坐着品茶,竟是一言不發。

宋水靜坐立難安,屁股生瘡了似的來回挪個沒停歇,殿內本就靜默尴尬,皇後順勢道,“不知靜貴人可是有何急事?”

宋水靜趕緊擡頭,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道,“尿急……不是不是,回禀皇後娘娘,梅香閣熬了雞湯,他們還等我回去吃飯呢!”

皇後鳳眉一挑,道,“哦?瞧着妹妹那處膳食倒是不錯,不知……”

只話不曾說完,宋水靜一臉驚悚地打斷道,“今日備下的少了些,若是皇後娘娘頗有興趣,我讓下人熬着肥一些的給皇後娘娘送來,娘娘切莫親自跑一趟!”

皇後面容沉靜地看了眼起身欲走的宋水靜,半晌淡淡點頭,道,“如此便有勞妹妹了,佩琳,送靜貴人。”

宋水靜頓時喜上眉梢,一一拜過皇後和太子,腳底抹油撤得幹脆果決。

慕容澤始終沉默不語地注視着那道嬌柔玲珑的背影,眸光之中困惑、詫異不一而盡。

皇後冷不防插道,“太子認識靜貴人?”

慕容澤收回目光,乖順地垂着腦袋,搖頭道,“兒臣并不認識靜貴人,只靜貴人的面目有些似曾相識罷了。”

皇後眼色微沉,言語便有了些許嚴厲,“你是太子,宮中規矩由不得本宮多嘴,可處事行為需謹慎小心,賣了話柄在人手裏,這深宮之中便是殺機四伏,你防不勝防。”

慕容澤凝聲道,“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話是順着聽的,可皇後仍舊覺得她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免不得胸口郁結,總有一團不知名的火氣四處亂竄。

默了片刻,複又提道,“怎得沒叫上若緋一同來?”

慕容澤面上有些不快,“兒臣給母後請安,與她何幹?”

皇後說得意味深長,“若緋是個好姑娘……”

慕容澤輕輕一笑道,“确實,她有一個好父親。”

皇後語意微頓,掀起眼皮子,沉聲道,“下了早朝才急急往本宮這裏趕來,太子應當不是為了同本宮閑話敘情來了。”

這母子坐到一起,必定言語沖撞,三句不對味兒,不是他走,便是她趕着人走,佩琳百般無奈地瞧着他二人暗自擰着勁兒。

慕容澤倒也不拖沓,開門見山道,“若緋帶兵圍攻雪岩山,可是您出的主意?那敏珠小公主怎會這般碰巧便被她救了回來?”

皇後複又翻看起桌上的《女則》,閑情道,“便是我朝女子能夠出仕為官,後宮也是依舊不得幹政的,太子這話卻是讓本宮徒擔了莫須有的重罪,日後莫要再胡亂言語。”

慕容澤心想,她這一生為了皇後之位,費盡了心機,犧牲了多少無辜性命,若落到最後,只圖個“不得幹政”,賢德寬容,便是那些枉死的冤魂都是不願相信的。

然,他早已是無心再去譴責和憤慨。

便是皇後不說,他也能猜中其中一二。

縱然唐若緋的母親是皇帝的表妹,可平南将軍唐業卻是皇後的堂兄,最開始這門親事便是皇上說的,那時皇上仍只是六皇子,任誰也不會想到,當初的那門親事如今竟能如此互相牽制。

唐若緋卻是打小便仰慕慕容澤的,皇後自然不會輕易放手這門親緣。

若是唐若緋有意隐瞞于他,那八成是受命于他的母後。

雖是參不透,可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到底母後再是心狠手決,也是不會坑害于他,畢竟只有他當了皇上,她才能穩步移駕太後殿。

皇後既然絕口不提,慕容澤自然毫不留戀地起身,道,“兒臣東宮尚有事務,先行告退,願母後安康。”

皇後并未應聲,目光始終黏在書本之上,随意地揮了揮手,慕容澤便躬身退了出去。

佩琳琢磨了一通,到底是不忍,輕聲道,“皇後娘娘又是何必?”

皇後以手扶額,徐徐吐出一口氣,疏淡道,“他與馥兒情深于本宮,這些年來尚肯踏入尚德殿,本宮該要寬慰了。”

慕容澤這裏出了尚德殿,回身便問了身旁的宮女,“那靜貴人是哪位官家的?”

未封妃嫔,可也是皇上的女人,私下打聽,到底是不妥,小宮女支支吾吾,盡顯踟蹰。

慕容澤微微一笑道,“本宮今日得幸,趕巧遇上了靜貴人,得了她宮裏精心熬制的雞湯,本宮不能投桃報李,好歹有些方便之處,也能答謝其家人。”

小宮女唯唯諾諾地點着頭,嗫嚅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既是靜小主,便該是禮部侍郎宋廣川宋大人家的千金。”

慕容澤甚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翩然離去。

溫采随了一路,并不敢輕言,挑眼瞧着太子俊秀面容之上的笑意越發詭異,由不得心驚道,“太子殿下,您這是……莫非……當真……是瞧上靜貴人了?!”

慕容澤眉眼未動地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靜貴人?靜貴人又如何?本宮若真真是看對了眼……”

餘下的逆天之話悉數被吞進了肚子,溫采愕然得渾身哆嗦了一回,連帶腳步都頓住。

慕容澤上了車辇,回頭瞧見溫采傻愣怔忡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道,“便也只能是靜貴人了,你說你,跟了本宮這多年,卻是連本宮的話是否真假都體會不透了,出去了一趟,腦袋瓜子便不頂用了不成?”

溫采心驚肉跳地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笑臉嘻嘻地迎了上去。

太子素來眼光頗高,便是小将軍都未能入他的眼,這靜貴人适才未曾細看,只隐隐有個影子,倒是風姿綽約,只是向來紅顏禍水,太子又是年輕氣盛,他身為東宮總管,總歸是仔細謹慎些不為過。

皇後宣見宋水靜過後的當夜,皇上便翻了靜貴人的牌子。

皇後在尚德殿笑得運籌帷幄,可苦了梅香閣內如熱鍋上之螞蟻般的宋水靜。

掌事姑姑紫菡不禁困惑道,“小主,能得皇上臨幸是聖眷恩寵,後宮之中但凡女人都盼着的,您這樣百般不願又是為何?”

宋水靜在屋子裏頭不停打着轉,不時用拳頭敲打着自己的腦袋,低聲嘀咕道,“十六歲的姑娘都急着召去陪睡,真是禽獸不如啊禽獸不如!”

紫菡倒也聽不清晰,只被宋水靜晃得頭暈,左思右想之後,由不得出手将人拉住,了然道,“小主,若是您身上來了不便伺候,同黃公公說上一聲便是,虧不得您難為成這般!”

宋水靜一聽,登時頓住身形,宛如瞧見救星般捧起了紫菡的雙手,憾然道,“哎,可不是,乃姑姑最懂我的心!我也想着能盡早承恩受寵,為皇上開枝散葉,可天意難違,天意難違啊,唉……只這般折騰,如今天色将晚,該不會惹得聖顏大怒吧?”

紫菡寬慰道,“小主本就是新進的宮,諸多事宜都不曾順理妥當,如今召您侍寝碰上這樣的事,也是難為,頂多責罰幾句,扣些俸銀罷了。”

宋水靜拍拍心口,道,“只要不克扣我的夥食便好!”

紫菡詫異道,“罰的是當值的公公,辦事不利,又怎會責怪到您的頭上?小主多慮了。”

宋水靜眨巴着眼,半晌凝眉道,“深宮猛如虎啊……”

紫菡嘴角一扭,識趣兒地閉起嘴巴,默默退到一旁。

作者有話要說:

澤兒澤兒你擦亮眼...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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