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一、少主很捉急(十)

正月初一,寅時未到,高常至便用生命将皇上從祁貴妃的暖床之上喚醒。

也不知是尋日裏德善攢的不夠,抑或是自知荒淫無用,怕是日後入了祖墳沒臉面對慕容家的列祖列宗,每逢春祭,便是慕容珣最為嚴肅鄭重的日子。

到底是挨到了最後的時辰,高常至倉皇而恭敬地伺候着皇上洗漱完畢,直至皇上即将登上禦辇,他仍舊跟在後頭,急忙忙地捧着一件玄色毛皮大氅,大喊着,“皇上,風大,仔細染上風寒——”

小奴才掀起了車簾,扶着慕容珣踏上了玉凳,慕容珣聞聲回過臉來,面上是罕有的清明和正色。

“慌什麽慌什麽?一點樣子都沒有。”

高常至雖是閉了嘴,可腳下卻不敢停,小碎步子跑動着,氣喘籲籲地趕至禦辇之前,手剛及抖開大氅,一眨眼間便讓人接手了過去。

高常至不由愕然,待看清面前之人,當即抿起嘴,躬身退至一旁。

慕容珣打玉凳之上垂眸,靜靜凝望。

皇後抻着大氅,定了片刻,終是無奈喚道,“皇上,當心身子。”

慕容珣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卻是轉身,斬釘截鐵地鑽進了車裏,徒留皇後拎着大氅站在寒風之中。

高常至臉都白了。

帝後這些年感情疏淡,皇後雖是位分尊貴,可也擋不住皇帝對祁貴妃的疼愛,更何況大皇子近年來勢力也是越發穩固和龐大。

皇後此時率先妥協,有意化解這十多年來的僵局,怕也是擔心……若再讓大皇子一家獨大下去,太子之位必将岌岌可危……

可皇上怎可當着這般多人的面,不給皇後留下絲毫顏面?

這般不容情面的拒絕,任是誰人都無法容忍,而皇後僅是随意地将大氅遞回給高常至,而後由佩琳攙扶着,若無其事地回了鳳辇。

慕容澤遠遠望着,只是疏淡地移開目光,慕容曦早已上了車,昨日才剛及回京的慕容言倒是一直守在慕容澤身旁,見了前頭的情形,面上一時也是尴尬和為難,支吾了半天才喚道,“二哥,父皇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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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澤卻并未聽下去,揮手打斷道,“三弟,無論如何,這些事都由不得我等插嘴。”

說罷便上了自己的車駕,溫采向三皇子行了禮,一路便随了上去,卻也免不得憂心忡忡。

寅時從宮中出發,玄武門一過,便同早已在外頭守候的空徹方丈相彙合,歷年祭祖,皇室都會請少林高僧一路同行,一來是為了替先祖做法超度,二來有江湖高手護駕,便能減少諸多風險。

慕容珣下了禦辇,虔誠地沖空徹方丈合掌相拜,随即賞賜了為數不在少數的香油錢,以示誠心,祈求今歲的平安長壽。

空徹一一回過,複又請皇上登辇,儀仗隊便向着皇陵陸續前行。

左右便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午後不宜祭祀,當日的活動便也就擱了下來,初二的清晨再辦儀式。

因着要清心寡欲,帝後自然是分開居住,事前便着人打掃過的居室,雖不如宮中奢華,倒也幹淨而舒适。

慕容澤喝了杯茶,一口氣都沒歇夠,慕容言便急匆匆地跑過來串門。

慕容言雖是老三,卻也只比慕容澤小了兩個月,兩人年紀相仿,多年來感情倒也算是親厚。

慕容言一進門便拉着慕容澤出門,說是今日風和日麗,正是放紙鳶的大好機會,慕容澤頗為無奈道,“到底是來祭祖,你這般玩鬧若是讓賢妃娘娘知曉了,怕是又少不得你一通罵。”

慕容言鬼馬精靈道,“可不是我母親不在?若是她在場,我自然是乖寶寶!”

慕容澤作勢反駁,門外卻又冒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只你也該稱呼自己是乖寶寶?倒也不怕笑掉太子二哥的大牙!小三子,聽說你此次外出順天府,不足半日便整壞了郭府尹家的小木馬,為此府尹家的小千金可險些沒能讓你回京!哈哈哈哈!”

唐若緋雙手叉腰,獨身立于庭院之中,仰天大笑。

慕容言似怒帶怨地瞪着她,兩步跨出門去,指着唐若緋便還擊道,“雕蟲小技倒也不敢在小将軍眼前獻醜!唐木蘭,我也聽說了,你此次外出雪岩山,當真是智謀十足,趁着八大門派同魔教鬥得你死我活,你倒是不費一兵一卒,輕而易舉地雙雙拿下!佩服佩服!”

“誰是男人婆?”唐若緋柳眉一豎,義憤填膺。

“誰是小三子?”慕容言分毫不讓,據理力争。

慕容澤面無表情地看着劍拔弩張的二人,擡腳輕輕一踢,不容置喙地将慕容言踹了出去,而後果決道,“溫采,關門謝客,今日誰也不見。”

太子所言,不得不聽。

溫采極是為難地看着醞釀着醞釀着便會撲過來的某二人,當機立斷地關上了房門。

慕容言倒也不敢造次砸門,只得在門外哀求道,“二哥,你開開門,我們不去放紙鳶了,你讓我進去喝杯水可好?我要渴死了!”

半晌裏頭都沒個聲響,唐若緋嫌棄地睨了慕容言一眼,一揮手将他搡到一旁,繼而拍門道,“太子二哥,開門,我有事同你說,很重要的事,真的!”

屋內尚沒個動靜,慕容言卻是率先好奇了,“何事這樣重要?”

唐若緋秀眉一蹙,焦急道,“大皇子去拜見姨娘了,你再不出發,可就要晚他一步啦!”

“你這笨丫頭,這般重要的事你怎得現在才說!”慕容言一個響栗砸向唐若緋的後腦勺,焦急怒道。

唐若緋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道,“可不是小三子給氣的!”

慕容言此時倒也顧不上再同唐若緋鬥嘴,急忙拍着門喊道,“二哥,你倒是快些呀!誰知道大哥在皇姑母面前會怎得說你壞話!”

“老三,那是你大哥,本宮不許你胡言亂語。”

慕容澤推門而出,面容清隽,俊美出塵,面若粉雕般,完美而沒有絲毫情緒。

瓷娃娃似的。

他從那二人中間擦身而過,慕容言同唐若緋都看傻了眼,半晌回不過神來。

溫采駐足原地,等了好一氣,才小聲提點道,“太子殿下該是要走遠了……”

他二人這才險險回神,各自望了彼此一眼,頓時皆是面紅耳赤,免不得互相冷哼了一聲,拗勁似的撇過頭去。

先帝臨終之際,後宮之中的爾虞我詐便也到了巅峰之時,沒承想最後的結局卻是面面俱傷,倒是讓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六皇子最終繼承了大統。

先帝膝下育有六子三女,大公主和二公主俱是嫁了人,只留最為年幼的三公主在宮中,或是身不由己或是野心磅礴,竟是不知不覺卷入了皇位的争奪。

幾個哥哥在奪位之戰中不是死傷便是再無鬥志,只全須全尾的慕容珣順應大勢,剛及登基,三妹慕容瑾便執意要求獨守皇陵,以盡孝道。

慕容珣放眼望去,親不再親,他好歹想留個親人在宮中,聊以慰藉,卻也是拗不過自家妹子,到底是将人放走了。

然而,慕容瑾雖是走了,同時卻也帶走了一只兵符,留下了一封家書。

慕容珣對着那封信,枯坐了一整夜,最終擡起僵硬的手,于長明燈前将信燒得幹幹淨淨。

他原就知道他的皇位來得純屬偶然,而他的皇妹,卻從未放棄過對皇位的渴求。

“六哥,這是小妹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自此之後你是君我是臣,可你必須心中清明,如今你身上的皇位原本該是三哥的,只三哥英年早逝,實在憾然,可事事畢竟無常,日後一旦皇兄勢衰力竭,天子寶座我定當為三哥讨回來,珍重。”

信只此一封,然兵符卻是實打實的昭告天下。

慕容珣心中郁結,更是徹底對手足情誼失望透頂,縱然如此他也只能按兵不動,莫不說他剛及登基,根基不穩,便是他一時興起,挑起争端,到頭來內耗的仍是他慕容家的天下,萬不能露了內虛,平白便宜了西北的野狼們。

長公主手握兵權是人盡皆知之事,大皇子擅自接觸她,居心叵測可見一斑。

慕容澤前腳剛及踏進長生殿,慕容曦笑容滿面地攙扶着慕容瑾走了出來。

慕容曦微有些訝異,卻仍舊是滿面紅光,笑得頗為得意。

慕容澤欠身行禮,道,“侄兒見過皇姑母。”

長生殿內寬敞而空曠,七路過去,點了足足有四十九盞長明燈,雖是白晝,殿內燭火搖曳,竟顯得有些陰森而詭異。

慕容瑾身着皎白素服,莊容肅穆,一絲不茍得令人心生畏懼。

她看了慕容澤一眼,徐徐說道,“可不是太子勢重,如今對自己的哥哥都是視而不見,怕是不久之後,便再也不會将我這皇姑母放在眼裏了。”

要真真論起禮儀尊卑,他縱是大皇子也該是要朝着太子行禮的,慕容瑾一席話可不是倚老賣老胡亂苛責了?

慕容澤默默平了口氣,正要問安,慕容曦卻是插道,“太子身份尊貴,如今鏟除魔教救了吐蕃的小公主又是立了頭功,日日勞累奔波,也是一時忘了,皇姑母可別責怪于他,也算是新年裏頭給曦兒一個面子。”

慕容瑾拖過慕容曦的手,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笑道,“可不是曦兒手足情深些,該是其他兄弟效仿之範,你是大哥,倒也是應該。”

“大皇子,您該是回去了,不若時間久了,怕是雨心姑娘等急了會出岔子。”

慕容瑾話音未落,從旁不知何處突然跳出來一個小太監,湊到慕容曦耳邊,旁若無人地說着所謂的“悄悄話”。

慕容曦臉色驟變,當即将人推了出去,惡狠狠地剜了那小太監一眼,低聲斥道,“何來的雨心姑娘!長公主面前休得胡言亂語!”

那小太監被搡得一個趔趄,随即臉色煞白地跪到地上,瑟瑟發抖。

慕容瑾并未多問,面上卻是精彩紛呈,千變萬化。

慕容澤卻也并未覺得如何出了一口惡氣,只是若有似無地瞥了那小太監一眼,唇邊隐去的是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折騰個可耐的小弟弟出來玩一玩喽o(* ̄▽ ̄*)ゞ

還有,少主哇,乃不能夠因為澤兒被人欺負鳥就沉不住氣哇,會暴露噠小夥伴!(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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