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八、少主很無奈(七)
卓飛随意地倚着窗欄,閉目養神,驟聞屋頂之上的凄厲慘叫,極是自然地将征求的目光投向了施季卿。
施季卿左右想了片刻功夫,搖搖頭道,“也該是要說清楚的,想必太子殿下心中自有分寸。”
卓飛微微颔首,複又輕輕閉上了雙眼。
地上鋪了簡易的床鋪,施季卿縮在裏頭,自己一人倒也不好意思就這般沒心沒肺地睡過去,等了一時,終于開口道,“棉被不夠,咱倆便将就着睡吧,好歹算是能蓋上,可別沒到吐蕃,讓你染了風寒。”
卓飛并未睜眼,只眼皮子輕輕顫了顫,老半天才僵硬道,“不冷。”
施季卿別無他法,幽幽嘆了口氣,側過身去,将一只手臂枕在了自己腦袋下。
卓飛悄麽聲地睜開眼,瞧着那修長的背影,目光深沉而安寧,琢磨不透。
梁宣的尖叫剛及破空而出,慕容澤便松了口,一躍跳出三步開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蹙眉道,“吵死了。”
梁宣得了解救,趕慌趕忙地雙手捂住自己的傷口,渾身戒備,雙目瞪得渾圓,“你、你屬狗的呀!還真咬!咬偏了可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麽!疼死我了……”
慕容澤舔了舔自己的利牙,一股極淡的血腥味自唇齒之間蔓延開來,似乎适才的憋屈惱怒都淡了不少,他扯着嘴角冷笑道,“可不是少主自己索求的,我只是照着你說的做,為何少主竟如此動怒?”
“這事兒你倒是曉得聽我說,那為何就是不聽我的解釋呢!你分明就是故意扭曲我的意思!”
“我扭曲你的意思?我不聽你的解釋?你的解釋呢?解釋在哪裏?”
“我喜歡你啊!還不夠麽?”
“呵,笑話,喜歡便能随意侮辱踐踏麽?真是……真是不可理喻!我真是腦子進水了,竟仍舊在此同你浪費時間。”
慕容澤撇下話,再一次甩袖離去。
梁宣摸了把臉,面上所有的放浪不羁俱是消散無蹤,只留無窮無盡的悲傷和疲憊,“可不是喜歡了你,才會在誤會你後,感到莫大的憤怒,才會怒氣上頭,說出不可挽回的話?為何這樣的解釋你就是不聽了?我現在信你說的每一個字,可你仍舊是不信我,不是麽?你究竟是想要我怎樣做?跪下來磕頭相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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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傷感的語氣,與素來混不吝的梁宣極為不符,慕容澤詫異地察覺自己竟會感到心揪住一般的疼痛,卻也只是腳步微頓,依舊未曾回頭,走得決絕。
梁宣靜靜地看着慕容澤打他身側擦肩而過,恍過神來時,一出手卻只撈了個空,那一瞬間,竟讓他有種錯覺,仿若這次再捉不住那人的手,他便會永遠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一般。
惶恐不安,失望迷惘。
好似未來的日子再沒了盼頭,沒了生趣,空虛而蒼白。
不,這絕不會發生!
梁宣茫茫然的雙眸中,終是亮起最後的篤定和決然的風華。
慕容澤只覺身後突然襲來一陣風,眨眼間便回身出掌反擊,豈料梁宣竟是躲都不躲,生生接下他那一掌,随即死死禁锢住他的手腕。
慕容澤心中大驚,梁宣體內的奇異內功可以化解掉他使出的所有內力,因此,一旦他被制住,便很難從梁宣手中逃脫。
他不清楚這人究竟會做出什麽樣驚世駭俗的事,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離,逃得遠遠的。
內力不管用,也就只能硬碰硬。
也不知梁宣這股子大力是從何而來,慕容澤深覺再掙紮下去,且不說他那吃奶的力氣會否用盡,便是他的手脖子,怕都經不起兩人這樣的你來我往。
梁宣亦是忙活得滿頭大汗,垂眸不經意看到慕容澤的手腕已是通紅一片,當即大喝道,“好了!別動,給我安靜點!”
慕容澤難以置信地瞪着梁宣,氣極反笑道,“我別動?我安靜?少主,少主大人,你若是松手,我會同你這樣拉拉扯扯不成體統?”
梁宣眼神古怪地望着氣得面紅耳赤的慕容澤,定定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用力一扯他的胳膊,之後自己便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拉扯之下,慕容澤一彎腰,險險磕到了梁宣的頭頂,趕忙上前半步,穩住身形,企圖掙開梁宣手,自然是不得法門,氣惱得恨不能在梁宣的腦袋上開個洞。
“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這樣跪我,成何體統!給我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澤兒,你若不原諒我,我便一直跪下去,我跪得越久,膝下黃金便是越少,等到我一文不值時,我這輩子都會賴着你的。”
“若是這般,豈不是無論我原不原諒你,你都賴定我了?”
“對啊,我就是吃定你了。”
“你……”
“你且聽我說完麽!每次都打斷人家的表白,讨厭啊你~~”
慕容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險些氣到翻了白眼,兀自對着彎月深呼吸了幾個來回,才勉力壓制下去,冷冰冰道,“你說,我絕不多說一個字。”
梁宣舔了舔嘴唇,面上竟是露出些許詭異的羞澀,琢磨了一會兒,穩穩道,“我知道你在氣什麽,可不是這樣多亂七八糟的事竟都因着一些荒唐的理由,莫說你無法接受,便是我又何嘗能夠真正淡然?可是今時今日,你我之間誤會盡除,于我而言,最為重要的,卻不是我得向你解釋道歉,而後再次獲得你的信任,而是……澤兒,我喜歡你!我可以喜歡你,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歡你,我可以毫無負擔地喜歡你,我可以在未來的每時每刻都喜歡你!這該是一件多麽令人欣喜若狂的事呀,若不是你一直生悶氣着急着要走,我剛才差點便能高興得把你抛到天上去!”
緊緊相握的雙手便是在清冷的寒夜之中,都泛着濕熱,兩只手心裏的汗交融在一起,難分彼此。
咫尺之間,慕容澤甚至能切身感受到那股子真摯和熱情撲面而來,一時竟令他不由恍惚起來,那手心傳來的悸動和顫抖,究竟來自于誰。
梁宣,或是……他自己……
既然都喜歡了,又何必在乎那些信任與否,原諒與否?誠如梁宣所言,可不是喜歡了,才會出離地憤怒?
然而,還是會覺得很不愉快,那次的疼痛至今想來都是心有餘悸,憑什麽自己要默默将那份難以啓齒的痛苦吞進肚子裏,一筆勾銷?
梁宣滿眼期待地緊緊瞅着慕容澤,不願放過他臉上絲毫的情緒變化,更是因為緊張,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力量又增了幾分。
慕容澤吃痛回神,緩緩直起身子,俯視而來的眼神高深莫測,捉摸不透。
看在梁宣眼裏,便是絲毫不為所動,梁宣免不得再一次試探道,“所以……澤兒,可以原諒我了麽?老天為證,我在此鄭重地為先前所說的蠢話,所做的蠢事向好好澤兒致歉,做牛做馬絕無二話,還望澤兒能消消氣,切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慕容澤眉頭一跳,語氣微妙道,“你可剛說了你喜歡我,同喜歡的人行魚水之歡乃是人之常情,怎得到了你這兒又成了蠢事?”
梁宣難得腦梗了一回,撲棱着眼,完全啞了火。
慕容澤冷哼了一聲,猝不及防掙脫了梁宣的手,淡然自若地理了理衣袖,轉身走得潇灑飄逸。
梁宣盯着那抹出塵的背影,眼睛滴溜一轉,一個挺身,宛如餓狼撲食般摟住了慕容澤的腰,貼上他的耳朵,呵氣道,“如澤兒所言,那事便不是蠢事喽!不是蠢事便能正大光明地做喽?好澤兒,我懂你的羞澀,此事也就只我能聽明白,換了其他人,誰能這樣懂你的心?嘿嘿、嘿嘿嘿!”
腰身外加耳朵上的雙重刺激之下,慕容澤雖是心中氣惱羞憤,可仍舊是抑制不住扯開了嘴角,剛及發出一聲輕笑,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将所有的笑聲都堵了回去。
梁宣趁機繞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地來了一記蜻蜓點水,震得慕容澤面色僵死,動不能動。
梁宣伸出手,揉了揉慕容澤染着齒痕的嘴唇,心疼道,“莫再咬了,該是要破皮了,你倒是狠心,也不想想我可心疼。”
慕容澤渾身一震,當即後撤一步,揮開梁宣的手,惱羞成怒道,“休得放肆!你,你好大的膽!”
梁宣固執地牽起慕容澤的手,一路領着他回屋,敷衍地點着頭,道,“是是是,我放肆,我大膽,我們回去了可好,我是要冷死了。”
慕容澤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頭,盯着梁宣脖子的雙眼裏閃着狼一樣的綠光,若是日後得了機會,他一定會咬死這沒臉沒皮的混蛋!
“澤兒,你說晚上咱只蓋一床被子冷不冷啊?不若我們将我房中的被子抱過來,咱們蓋兩床可好?你睡相那樣差,不得不壓厚一些,雖然我倒是不介意用我的身體來壓……哎喲,你掐我作甚!”
梁宣吃痛回頭,慕容澤面目陰沉,咬牙切齒道,“打是情罵是愛,你就心懷感恩地受着吧。”
梁宣愣了愣,随即退一步站到慕容澤身旁,小鳥依人般将自己的腦袋擱到了慕容澤肩頭,無限嬌羞道,“讨厭啦~~澤兒,你的表白來得好突然哦,人家還沒做好準備嘛!”
慕容澤面無表情地一格一格将自己的腦袋挪正,目不斜視地拖着梁宣回了屋。
梁宣倒仍是惦記着那床棉被,只尚未推門,便被卓飛擋了出來。
卓飛面無表情道,“季卿已經睡了,少主有事明日再說。”
“不是,可是我的被子……”
卓飛理所當然道,“您上太子的床。”
梁宣一口水險些嗆死自己,被卓飛威脅着,只能死死捂着嘴,好不容易停了下來,面紅耳赤道,“可我們只有一床被子!”
卓飛好心建議道,“您可以問店家拿。”
梁宣扁了扁嘴,微妙地打量着站如松柏的卓飛,沉聲道,“阿飛,我發現你……”
卓飛眸光一閃,仍舊是一張死人臉,只藏在懷裏抱劍的手不動聲色地握緊。
“我發現你就愛趁着卿卿不在的時候欺負我!你太過分了!明天等卿卿醒了,我肯定打你小報告!你給我等着!”
卓飛驀然松了口氣,面不改色道,“屬下不敢。”
梁宣恨不能當場流下兩行清淚,只可惜修為尚淺,和卓飛的棺材臉對峙了好一會兒,終是敗下陣來,扼腕離去。
卓飛一直确定梁宣不會再回頭了,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了眼被他抱到床上的施季卿并未被驚醒,這才扯了床被子,靠着門邊,淺淺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宣少主甜言蜜語MODE開啓,夠甜麽夠甜麽~~
聽說最近會有一大波小清醒襲來喲~~必須低調,親一個解解饞(* ̄▽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