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六、少主很羞澀(五)
短短三個月,卻是恍如隔世,故人相見,徒留唏噓。
梁宣唏噓着唏噓着,終是拍床而起,一股腦兒坐起來挺直了身子,驚道,“芗兒呢!”
樂清只抿嘴不言,若無其事地行至皇後身側,眉眼低順,垂手而立。
梁宣兩邊看看,渾身緊繃的力量散了去,整個人便顯得有些蔫頭耷腦,眼中一大片一大片的茫然。
皇後默了片刻,似是為了等待梁宣适應,半晌才幽幽道,“在蜀郡之時,能讓樂清遇上你,看來倒也是天意。”
梁宣更加茫然。
皇後道,“如今這宮裏頭,可不是人人都在謠傳太子攜着聖上新擇的貴人私奔了,真是荒唐得可笑,為了能替太子洗脫這樣莫須有的污名,也只能請靜小主香消玉殒,倒也能幸得名門貞烈的雅號。”
梁宣心頭一顫,恍然道,“難怪當日我剛進宮,便得了你的青睐,原是皇後娘娘早有打算!”
若不是自己替了那宋水靜進宮,又是陰差陽錯地跟着去了春祭,怕是那宋水靜抑或自己,都是已經慘遭毒手!
好生心狠手辣的毒婦!
梁宣那絲毫不知掩飾的驚恐和厭惡刺得皇後微微有些不舒服,細彎黛眉不愉快地蹙起,涼涼道,“可不是靜貴人運氣好了些,浣衣局剛死了個宮女,本宮便想着倒不如以她替了靜貴人,再說便也就是你的運氣着實差了些,本宮早前便召了樂清進宮替那宮女換張臉皮,卻沒想到,他竟是直接将你給本宮送了過來。”
梁宣瞬間注意到了某個重點,“你是說,找樂清來給那宮女換臉?”
盡管心中仍舊是匪夷所思,可絲毫阻止不了那奔騰而起的思緒。
仿若是嫌棄空口無憑一般,在梁宣漸漸張圓的雙眸之中,樂清擡手撕了自己臉上的面皮,人皮面具之下,顯露出來的赫然便是水色那張嫩得直滴水的臉。
大變活人麽老天!
梁宣太過驚愕,只覺眼前太過耀眼,當即擡起手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驚悚道,“妖孽快快遁走!切莫閃瞎小爺的清明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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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清拎着人皮面具的手一抖,面具上的膠狀液體随之便低落到地上,黏膩而惡心,提拎着這玩意兒,卻不想沒得個震驚訝然的效果,反倒是被他當做了孽障。
皇後面無表情地瞄了樂清一眼,自是瞧見那水淋淋的假面具,眸色之中嫌棄之意一閃而過,樂清二話不說,當即将面具塞到了桌子底下。
梁宣喘着粗氣,似乎終于從适才的驚吓中恢複過來,拍着心口道,“接二連三的,有完沒完,可還有後招了?一并放馬過來,小爺是被吓到大的,怕了你們這些雕蟲小技!”
皇後玩味地盯着梁宣,淡淡道,“本宮倒也從未說過,你的命便有了保障,這些都是靜貴人的福氣,又同你何幹?你私放秀女是大罪,冒充秀女更是罪上加罪,更何況竟然還敢當面對本宮大不敬,你自己掰着手指數數,本宮該怎樣處置你?”
梁宣低頭沉思了片刻,擡眼無辜道,“回禀皇後娘娘,小人這些手指頭不事思考,想不出來。”
樂清當即緊繃着面容,将一記噴笑及時給咽了回去。
皇後面色一僵,冷冷道,“哦?既是如此沒用的東西,那本宮便替你剪了它們吧,佩琳。”
“娘娘手下留情!我這手指雖不事思考,可沒了思考便不懂反抗的,娘娘說甚它們就作甚,極是聽話好用,娘娘要不先試試,再考慮剪不剪也不遲的!”
梁宣急得顧不了許多,當即便丢了自己所有的面皮,心肝膽顫地将雙手背到自己身後,死死護着。
皇後這才略微滿意,臉上的冷霜都消了許多,讓梁宣瞧着,自然而然便想起來澤兒,這點子上他母子二人倒是像了十成十。
樂清得了皇後的指示,默不吭聲地湊到了梁宣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侯爺那幾日着急着點兵點将,我沒來得及撤離,那宮女的屍身定然是保不住的,不新鮮看着便像是作假,遂才半路上想着将你帶回來,活人皮膚總歸要好打理些。”
梁宣渾身打了個寒顫,怨恨地瞪着明顯幸災樂禍的樂清,忿忿道,“我看你壓根就是一開始便打定了這主意,所以那日才會問我要我的性命,小爺真是瞎了這雙天賜的靈光大眼,竟會與你稱兄道弟了這多日子!芗兒呢?若是芗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便是化成豔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樂清極為好笑地呼了把梁宣耿直不阿的腦袋瓜子,喝道,“好了吧你!就你這姿色還豔鬼?至多了也就是一野鬼,也不照鏡子瞧清楚自己的定位!快些,等着殓妝呢,給我縮回到靜貴人的身量。”
梁宣兀自梗着脖子,堅持道,“芗兒呢?”
樂清無奈地塌着肩膀,回頭請示着皇後,見皇後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方才回頭,對梁宣道,“為了同顧丞相達成協議,芗兒前幾日便已經還給了她叔叔,你大可放心。”
梁宣眨了眨眼,茫然道,“芗兒她叔叔這樣厲害?竟然能夠左右顧丞相的決定?莫不是他二人是……其實是……斷袖?!哎喲,不要老拍我腦袋!會變笨的!你怎得這樣讨人厭呀!”
樂清磨了磨牙,道,“我讨不讨人厭你都是笨的!誰跟誰是斷袖呀!當朝顧丞相姓顧,名長寧,字随心,正是芗兒她爹顧天佑的親弟弟,我的梁大爺!”
“哎呀,原來是這樣,哦,竟原來是這樣!不過……”梁宣一副恍然大悟的裝模作樣過後,當即擡眼,目光灼灼幽然地打量着樂清。
樂清心頭別得一跳,就聽梁宣猥瑣道,“你對這顧丞相倒是極為熟悉的,想來定是暗戀多年未果,瞧你說的,一股子引以為豪中還透着若有似無的酸味,啧啧啧……”
樂清陡然倒抽了一大口涼氣,眉眼森森地凝視着梁宣,一字未吭。
皇後似是被這番調笑逗弄得心情大好,從旁提點道,“可別弄死了,殓妝時将他畫成死不瞑目的慘狀便是,倒是挺符合貞潔烈女的形容,好了,此事便交由你辦,本宮還得去容明殿走一遭,确保萬無一失。”
樂清恭送走了皇後,轉頭望了梁宣好幾眼,突然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一連嘆了三口氣。
梁宣攏了攏自己的衣襟,小心戒備道,“我、我、我告訴你!你可莫要打壞主意,如今我從身到心都是我們澤兒的,便是你勾引我,我也不會原諒你的欺騙的!”
樂清狠狠瞪了他一眼,悄聲道,“你這口無遮攔的話若是不仔細教皇後娘娘聽去了,我便也只能替個真死人殓妝了!”
梁宣當即唉聲嘆氣,愁眉苦臉道,“哎,可不是?我們澤兒為何非得是太子呢?”
樂清嫌棄地睨了他一眼,“即便他不是太子,尋常人家的兒子同個男人私定終身,家裏也是要翻天的好麽!”
梁宣詫異了,活生生詫異了,“是、是麽?可我告訴我爹澤兒是他兒媳婦的時候,他很淡定呀!”
“教主也只能是被你活活氣到面癱的,你這愁死人的孩子,日後可如何是好?”樂清像摸小狗一樣摸了幾把梁宣的頭,憂心忡忡道。
梁宣拍開他的手,恨不得逮過來咬上一口,卻又猛地一驚跳起,急切道,“眼下誰有功夫陪你們在這裏說三道四!我們澤兒有危險!我、我、我這都急得要升天了,你竟然将我擄來皇宮!要死了要死!若是澤兒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們賠不賠得起!”
樂清一把将活蹦亂跳的梁宣推回到床上,淡然道,“用些腦子!太子殿下是要繼承大統之人,又怎會這樣輕易便沒了命!你青木教在吐蕃保護不了他,可不代表那裏便沒有人保護他,做什麽這樣慌裏慌張的?”
梁宣一愣,左右一琢磨,拖過樂清的衣袖,嘆道,“皇後娘娘是打算一統天下麽?怎麽到處都是她的人?”
樂清淡然地移開目光,并沒有搭話,頓了頓,便又吼道,“動作快些!我很忙!”
梁宣小聲罵了句“誰比誰更忙”,倒也算是識趣地動用反骨之術,當着樂清的面,匪夷所思地愣是将自己幻化成了宋水靜。
雖然胸部仍舊是平的,但那些都是棉布的事情,并無大礙。
樂清瞧得是瞠目結舌,當日在春風客棧他便沒仔細瞧了一些,當即心頭便存了疑惑,如今親眼驗證,這失傳已久的反骨之術,竟然仍舊存在于江湖之中,心頭的震撼可想而知。
“你同蘇長思是何關系?”
梁宣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跳下地活動着自己縮小的身子骨,一時也是累得直吐舌頭,聞言随口答道,“我娘一直服用的地靈丹便是他研制而出,你說我和他能有何關系。”
樂清皺眉,片刻後方試探道,“你不知道,反骨之術是巫醫谷不外傳的奇門異術麽?薛凝紫少說也該是有三十幾許了,卻能保持住渾然天成的年輕貌美,正是反骨的作用。”
梁宣抖腿的動作頓時僵住,好半天才回過身來,難以置信地瞪着樂清,就連聲音都擡高了些,“你說什麽?當年那個邋裏邋遢髒不拉幾的小老頭是蘇神醫?是那個玉樹臨風、潇灑倜傥、人見人愛,只比我略微差了那麽一點點的蘇長思?!嘿,兄弟,你在開什麽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好麽!”
梁宣拼命拍打着樂清的肩膀,笑得極為猖狂而高調,卻是笑着笑着,突然便收起了所有的瘋癫,面無表情地沉寂了。
因為他想起了他師父見他第一眼時說過的話,當時的他年紀太小,更何況是那樣沒頭沒尾的一句。
他說,“人與人總是要結緣的,今日你我這樣有緣,許是老頭子欠了你許多,罷了,也沒甚好教你的,只求這門異術關鍵之時能保住你性命,你可要仔細着學。”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木有收獲到爺充滿惡意的狗血?後邊兒還有一大撥呢,兜臉接穩了小夥伴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