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七、少主很羞澀(六)

那時婉兒剛得了地靈丹,氣色已經好了許多,他自然有心思去學這些功夫,而對于這件事也是聽了師父的話,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連婉兒都是不知情的。

若他師父真真是蘇長思蘇神醫,他那時究竟是存着什麽心思,才将自己畢生所學,不遺餘力悉數教給了他?

現在想來,卻是如此簡單明了。

呵,可不是蘇神醫打從一開始便知道婉兒命不久矣,所謂能夠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地靈丹不過是個幌子,由他看來,指不定便是添入了罂粟之蠱,才能強硬逼迫婉兒氣色好轉,說到底卻也不過是在透支她餘下本就不多的生命罷了。

蘇長思名震一時,巫醫谷人人敬畏,自然容忍不下當世竟然還有何種病症是他對付不了的,苦苦三年終于窮途末路而走火入魔,将罪惡的手伸向了至毒蠱惑的罂粟。

所以那幾年的地靈丹俱是偷偷摸摸地送往雪岩山的,他怕見到他們,因為他招架不住他們真摯誠懇千恩萬謝的目光。

而他也終是熬不住自己心中無窮盡愧疚的煎熬,可又不敢開誠布公,承認自己力所不及、心生邪念,便只能迂回尋求救贖,将畢生所學悉數傳授給了他,好讓自己一顆飽受譴責的良心得以慰藉。

好……好得很……同巫醫谷的這筆賬,看來即便是他雪岩山想要置于一旁都是不可能的了。

蘇長思……師父……

是不是大家夥兒都覺着他梁宣是極好騙的?呵……

梁宣驟然而至的安靜令樂清極為不安,猶豫着推了推他的肩頭,喚道,“梁宣?”

梁宣緩緩擡起臉來,眸中似是正在尋求某種肯定,徐徐問道,“當日我同澤兒被人藥暈了,是不是你下的手?”

樂清直覺梁宣的表情極為怪異,尋思了片刻,方才慎重點了點頭,随即急切解釋道,“那是皇後不想讓太子殿下親上雪岩山,怕他被武林鬥争所誤傷,你同太子始終黏糊在一起,我便一同下了手……”

瞧着梁宣越發欲哭無淚的表情,樂清心頭一跳,不安道,“怎、怎麽了?”

梁宣憤怒道,“你說怎麽了?!你不是事事皆知情麽!你瞧你都做了甚好事!我、我、我讨厭你!”

樂清就淚奔了,他覺得自己這事做的是有些過分,可也只是有些呀,怎得就這樣十惡不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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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宣憋悶了好一會兒,終于是将那日發生的事情含糊其辭地說了一通,随即添油加醋将自己同澤兒彼此誤會相愛相殺的戲碼颠來倒去說了好幾個來回,最終氣呼呼地定論道,“可不都是你的錯!”

樂清嘆為觀止,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幽幽道,“你這樣生氣,該不會……是因為你自己竟記不清那檔子事兒而懊悔還有……遺憾?”

梁宣氣勢洶洶的身形一僵,當即梗着脖子争辯道,“我是那樣龌龊的人麽!是麽是麽是麽!”

樂清摸了摸下巴,啧啧了幾聲,毅然決然點頭道,“我覺着是。”

梁宣猛地吞回去一口氣,幾度張嘴卻都沒能反駁回去,最終惱羞成怒道,“要做甚便快些,過了這時辰老子就不候着了!”

樂清識趣兒地閉起了八卦之口,仔細打理起了将活人化成死人的偉大工程。

這頭,皇後卻是氣勢微弱地造訪了祁貴妃的容明殿。

祁貴妃原本就是趾高氣昂,如今只越發的驕矜傲視,見着皇後也只是福了一禮,沒甚在乎地請安道,“皇後娘娘吉祥。”

皇後面容憔悴,自是不與她過多計較,反倒是急急握住她的手,懇切道,“好妹妹,姐姐如今也只能求你了。”

祁貴妃極是詫異,她如何也想不到,那樣高高在上雍容華貴的皇後,竟有一日會用這樣低聲下氣的語氣“求”她?!

祁貴妃斂了斂心神,穩穩道,“姐姐這樣客氣作甚?但說無妨。”

皇後頗為憂心地嘆了口氣,別有深意地瞥了眼容明殿內伺候的宮娥們。

祁貴妃會意,揚聲道,“都下去吧,替本宮去打理打理園子裏的梅花。”

待殿內只剩下她二人之時,皇後方才沉聲道,“澤兒同靜貴人私奔之事,不知妹妹可曾聽聞?”

祁貴妃揚了揚眉,只道,“哦?怎會有此傳聞?哪個不要命的這樣胡言亂語!姐姐可尋到人了?該是要抓起來治死罪!”

皇後卻詭異地變得吞吞吐吐,神色怪異道,“雖是三人成虎,可有些事也絕不是空穴來風,怕就怕……”

隐去的後半句立時引起了祁貴妃的興趣,她擺出一副極為驚愕的模樣,問道,“依姐姐的意思……怎的會?太子當是守禮謙和之人,絕不會做出這樣有悖人倫之事,怕是姐姐多慮了!太子至今未能回宮,許是貪玩,在外頭逗留久了些呢?”

皇後深沉地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只那日,那日在我的尚德殿內,澤兒瞧靜貴人的眼神都不對,令我越想越是心驚膽寒。”

祁貴妃隐去嘴角的笑意,安撫道,“姐姐該是要寬心,太子極是識大體,懂得分寸。”

皇後繼而又牽起祁貴妃的手,道,“皇上這些日子多虧了妹妹照拂,我無法近身自然不能向皇上解釋,還望妹妹将今日這些話說與皇上聽聽,免得他誤會了澤兒,到底父子情深,生了嫌隙最是要不得。”

祁貴妃自然是點頭相應,皇後複又道,“還有一事需請妹妹幫幫忙。”

祁貴妃如今心胸開闊,瞧着皇後都順眼了些,立時應道,“姐姐請說。”

皇後斟酌了一番,方才艱難開口道,“顧丞相拟了折子,同六部尚書一道,竟是要為這沒影兒的事參太子一本,我想着,如今太子不在宮中,是不是讓曦兒去同顧丞相游說一番,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祁貴妃詫異道,“倒也不是難事,只姐姐去找廖姐姐,不是更為方便麽?”

皇後面色有一絲不悅,微怒道,“我自是去說過的,賢妃只說後宮不當幹政,又推脫言兒年紀小,勸不住他姨父便将我打發了,可不是……哎……”

祁貴妃眉眼間的欣然難以抑制地流露出來,卻是拖過皇後的手,微微笑道,“既是這般,姐姐的事便交付給妹妹就是,姐姐大可放心。”

皇後極為感激地看着祁貴妃,嘆道,“這幾年,我是諸事不理,這偌大的後宮若不是有妹妹幫襯着,我又如何會如此清閑,到頭來仍舊只有妹妹最為窩心,這日後諸多事宜,恐怕仍舊需要妹妹勞心勞力了。”

祁貴妃自然是一番謙遜地推脫,兩人又說了會兒子話,便也就散了。

皇後一走,祁貴妃便再不用苦苦壓抑,尋了宮女當即便請了慕容曦進宮。

佩琳扶着皇後一路搖搖晃晃地回了尚德殿,門一關便立時甩脫了适才的低微可憐,略帶疲憊地斜靠在軟榻上,擡手支頤,半打了個哈欠,徐徐道,“告訴顧長寧,要用心寫得太子人心盡失,令人深惡痛絕才好。”

佩琳免不得仍舊有些擔心,道,“娘娘,您确定祁貴妃會讓大皇子公然支持顧丞相所言?若是他們謹慎慣了,仍舊不願出面呢?那您豈不是功虧一篑?”

皇後勾起嘴角,笑得胸有成竹,挑了佩琳一眼,淡淡道,“本宮今日所言便是讓她将自己傳出的流言信上了五分,再加之,倘若真真是如顧長寧所言,那澤兒無可厚非定然會被罷免,若是慕容曦不曾出面,那這樣天大的好事豈不是自然而然落到了老三頭上?只消顧長寧一句話,便可讓老三籠絡朝野大半的人心,祁氏若不是腦子進水,又怎會放棄這樣大好的機會?更何況,即便是慕容曦出面選了立場,一旦事情有所出入,他也大可以将所有的罪責悉數推到顧長寧頭上,皇上即便龍顏大怒,又怎會真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自然是有人頂黑鍋的,他們又有何懼?只可惜,到底棋差一招,他們壓根便不會料到最後竟是會連推都推不掉,畢竟群臣之前的證據确鑿鐵證如山可不是鬧着玩笑的,而皇上……終究能不能夠醒來替他們做主……哼……”

佩琳深深看了眼皇後,心中自是唏噓,如此細致入微,滴水不漏的計劃,娘娘該是考量了多久?又究竟是從何時便開始布的局?

說了一大通,皇後已是倦意難掩,卻仍舊叮囑道,“讓樂清手腳利落些,需确保萬無一失,入夜了你再去檢視一番。”

佩琳一一應下,燃起了屋子裏的熏香,悄麽聲地退了出去。

翌日,朝野大為震徹,裏外抖了三抖。

當朝左丞相顧長寧竟如此大膽妄為地奏上彈劾太子,而彈劾之罪竟然是攜當朝貴人私奔!

言語之犀利、情感之豐沛、條理之清晰、罪行之明了,宛如太子同貴人私奔的細枝末節他便像是親眼所見一般,一時之間,太子之所為簡直令人發指,而丞相之大義着實感天動地,為顧大瀛之天威,特特抵命上奏,請求皇上罷免太子,還朝野清靜寧然!

而支持丞相的聯名名單中,最為尊貴而言重的便是大皇子,慕容曦。

大皇子表态道,正因為是親兄弟,才更加不能包庇,明事理辨黑白,朝廷之中,只有在上清正廉潔,才能約束其下,人人效法,才是理國治國之道,才能給予百姓千秋萬代的安居樂業。

一番剛正無私的言論,立時便勸動了有些牆頭草份子,只一個清晨,要求懲戒太子的折子便将天豐殿的案頭堆滿了,而皇上自然是不可能批閱任何一份的。

祁貴妃一一翻看着這些奏章,越是看下去,嘴角的笑意越深,終是揚眉吐氣般,陰冷道,“花一昕,這些可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人,哼!”

而唐若緋人少勢微,便只有一人對峙,她也是吵不贏顧長寧的,兀自氣得心肝發顫,也只能暗示自己充耳不聞,一時之間大殿之內正可謂萬衆一心,衆志成城之際,然而一顆響雷卻是陡然之間在後宮之中炸開了花。

有當值的宮女,意外地在容明殿內發現了失蹤月餘的靜貴人,而且發現之時,人已經殡天,可最為令人震驚的是,靜貴人肚子裏居然已經懷上了龍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澤兒啥時候能露臉啊好捉急,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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