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
大瀛朝東辰皇帝十五年,吐蕃大王子烏達因綁架太子,并私心藏匿耶察大公倫府的小公主敏珠,意欲挑起大瀛同吐蕃的戰争,被贊普虢奪王子稱號同封地,收回其手中兵權轉由二王子懷光接手。
忠義侯因着私自集結軍隊罔顧朝廷綱紀,本應下獄處罰,然念其年事頗高,此前功勳赫赫,本又是因急于救駕太子,而予以酌情處理,剝奪原保留的忠義侯封號,解散侯府,再不許插手朝政之事。
率軍前去吐蕃營救太子殿下的小将軍唐若緋,卻是沒能成功将太子殿下帶回京師,只捎回了太子殿下親筆書信一封,親自呈交給皇後。
皇後憔悴不堪的面容始終未起絲毫波瀾,在佩琳憂心忡忡的欲言又止中,反反複複将那封信讀了又讀,最終面不改色地交由佩琳扔火盆子裏了。
佩琳也不知信裏究竟說了什麽,可到底太子殿下還活着不是麽?皇後……皇後怎得還是這樣郁郁寡歡?
正是胡思亂想之際,身後卻是陡然響起了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音,在這寂寥的尚德殿中回蕩遠揚,弄得一幹宮女心驚肉跳。
佩琳領頭,宮娥們齊齊跪了下去,驚恐道,“皇後娘娘,息怒!”
皇後面色鐵青,一掌拍在了桌上的碎瓷片上,登時将保養得極好的手掌割得鮮血淋漓。
佩琳心中大駭,也顧不得其他,當即沖身後吼道,“快!快宣太醫!”
說罷,自己已經跪行至皇後腳邊,掏出自己懷裏的絲絹,将皇後受傷的手掌緊緊裹住止血,痛惜道,“皇後娘娘,您這是作甚?無論如何,您都要惜顧您自己啊!”
皇後雙目漸漸散去了片刻前的狠厲和狂躁,呈現一大片一大片的死灰,瞧得佩琳心頭更為不安,免不得埋怨起太子來。
靜默驚恐的氣氛持續着,尚德殿內沒人敢發出任何聲音,卻是皇後怔怔坐着,倏爾極為安靜地哭了出來,溫涼的淚水自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眸之中,絕了堤般源源滾落。
佩琳連勸說的話都不敢再多提一個字,心中沉甸甸地泛着疼痛。
猶記得皇後娘娘上一次哭泣之時,正是馥貴人遇害那年,她剛及登臨皇後之位,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徹底安居在尚德殿內,諸事不理,成了名符其實的清閑皇後。
可只有她知道,皇後每夜每夜都會同馥貴人說上一會兒子話,說着說着便會哭出來,沒有撕心裂肺,就如同眼下這樣悶不吭聲地任由眼淚恣意宣洩。
打那時起,她就知道,皇後并非看破了紅塵,無心瑣事,而是潛伏了下來,養精蓄銳,她沒有一日不痛恨這吃人的皇宮,沒有一日,不痛恨着朝秦暮楚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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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誰人也休想奪取,馥兒為了本宮的皇後之位,不惜舍棄了自己的性命,那這天下就勢必要由她一手撫養成人的澤兒君臨,本宮立誓,神擋殺神。”
當年,皇後冷靜自持地同她說了這番話後,吓得她好幾夜沒敢合眼,可一想起馥貴人慘死之景,便或多或少能夠體會皇後的痛徹心扉。
可是,今時今日,祁氏一派已然沒了戰力,而太子更是平安無事,還能有誰讓皇後這樣痛不能言?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皇後忽而淡淡揮開了她的手,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平複着胸臆中的痛楚,正色肅穆道,“宣高常至。”
當夜子時,高常至奉皇命去請了廖賢妃到往碧沁園,廖賢妃在皇帝寝宮坐了小半個時辰,再出來時已是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她哭得悲悲戚戚,神經質一般捉緊了高常至的衣袖,嘴唇顫抖着,說道,“皇上……皇上……駕崩了!”
高常至只愣了愣,随即整個碧沁園裏伺候的宮娥太監,便齊整地跪到了地上,痛哭成了一片。
翌日為皇帝祭靈,廖賢妃當衆宣讀了昨夜皇帝禦口親述由她代筆的天意聖旨。
因忠義侯私自招募軍隊,行為極為不軌,而前太子慕容澤明知此事卻擅自私藏,并未上報,居心叵測,特此廢除其太子之位,另立三子慕容言為太子,以承大統,皇後花氏,教子無方,雖無大過,可位居後位多年,平庸無功,碌碌無為,遣往皇陵,以盡孝道。
聖旨一出,舉朝嘩然。
不說唐若緋完全無法接受,便是慕容言都覺驚愕萬分,只不過他未能及時尋到自己的母親當面質問,卻是提前被氣勢洶洶的小将軍給攔了下來,當着慕寧府的大門,好不委屈而無辜地挨了一頓痛揍。
花一昕收拾妥當,原本打算獨自前往,可佩琳卻是死活不願離開,便也就随同她一道去往皇陵,而在出宮的路上又被顧長寧給堵住了。
顧長寧依舊着皇後的禮儀行了禮,只問了一句,“太子,可安好?”
花一昕不免有些動容,雖說左丞相素來與她不合,始終對她這占着皇後之位卻不行皇後之責的行為感到惱怒,谏言了好幾回卻都被先皇給打了回去,後來雖是不再提将,可每每見到她,她都有一種被左丞相鄙視的錯覺。
花一昕淺淺扯了扯嘴角,輕描淡寫道,“若是他不好,本宮又怎會甘守皇陵?”
顧長寧微微挑眉,頓時領悟。
這多年來,他也是近日才懂皇後其人,她絕不如表面所見那般只是一只懶洋洋的玩貓,而是一只收起了利爪,随時随地能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獵豹。
若是太子殿下當真在吐蕃出了事,皇後必會不惜一切代價,踏平了吐蕃,言兒的皇位,到頭來竟也只是這個女人的施舍。
瞧着顧長寧越發沉郁的眉目,花一昕不由多說了一句,“言兒雖是少年心性,不如澤兒老成世故,可到底聰慧狡黠,有你這樣一心為國的棟梁姨父扶持,大瀛總歸是不會走錯路的。”
顧長寧一時間頗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感到羞愧,朝着皇後深深福了一揖,恭敬道,“臣、遵旨。”
花一昕自然不必多言,只是略微一想,複又不放心地提點道,“還有一事,還望左丞相多多留意。”
顧長寧道,“娘娘但說無妨。”
花一昕忽而朗聲道,“國師本不是不好相與的人,可也不免有天他小性子上來意圖不正,但凡丞相有所察覺,只需遣人來皇陵知會本宮一聲便可。”
顧長寧頓時一省,皇後這回恐怕也不當只是同國師所說,誰都知道皇後手裏暗藏着一股勢力,可誰都不清楚那究竟是何組織,究竟有多少人,究竟有多法力無邊。
若是朝中有人意圖不軌,即便她人在皇陵,卻依舊有能力誅殺叛臣賊子。
“臣、謹記在心,望娘娘一路順風。”
花一昕擡眼看了看眼前紅牆青瓦、飛檐勾角的連綿宮闕,眸中忽然閃過如釋負重的輕快,而後決絕轉身,絲毫沒有留戀。
縮在紅牆之後的國師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忍不住撇嘴道,“不若好生守着你的皇陵,本國師的事倒還無需你分心記挂!哼,死妖婦!”
大瀛朝寧嘉三年,成都府蜀郡。
初夏的微風剛及吹拂上這片生機勃然的土地,花果樹木瘋了般抽着嫩綠的葉子,開了一樹的絨花,風一過,熙熙攘攘地便飄散在空中,黏着誰的衣裳、發絲便随波逐流般落了根。
長春院昨個兒來了位新的琴師,技藝極為高超,聽過其琴音的人晚上回去做夢都能夢見仙子在圍着他跳舞,而且,這位琴師傳聞長得那叫一個風韻天成、物華天寶,只一雙眸子便能吸了人的精魂。
哎,只可惜是個賣藝不賣身的,不然,這不似凡塵的仙子,真想嘗嘗是何銷魂難忘的滋味兒!
這不,為了一睹新晉琴師的美貌同琴藝,這時分日頭剛及落下,長春院便聚滿了人,沒地方坐的幹脆都就着大廳的空地,排排站着,翹首以盼,只火辣灼熱的目光都險些将琴臺給燒出個洞來。
看着底下烏泱泱的人頭,喜媽媽有些犯愁,範思明也是。
“這樣人家一眼就能瞧出來的好嗎?昨日就有許多人見過了沐公子的真容,今日你去替,我賭兩條鲫魚,你肯定會被丢雞蛋。”範思明一臉篤定地望着梁宣。
梁宣繞着自己身前的發尾,臉頰突然飛來兩片羞答答的紅雲,擡起指尖點了點範思明的肩頭,嬌滴滴道,“讨厭啦,明哥哥~~人家還沒有美到慘絕人寰的地步啦~~~群衆的審美還沒到這般登峰造極的地步,你只管放心!”
範思明頓時覺得,适才不該偷喝那碗鲫魚湯的,他好想出去吐一吐。
一旁,慕容澤始終眉眼不動,甚為淡定地喝着茶,連眼神都沒挪過來一分。
梁宣偷看了他一眼,撇開石化的範思明,一小步一小步靠向慕容澤,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委屈道,“好好澤兒,不要生氣了嘛,你看,今天是我自己上,不用你抛頭露面了,你就原諒我吧!啊?”
慕容澤輕飄飄問道,“那昨日你為何不自己上?”
梁宣對着手指頭,蹲下來種着蘑菇,小小聲道,“人家不會彈琴嘛,總歸是要掙錢還那些被我打碎的菜盤子還有飯菜錢的嘛,長春院我們又比較熟,知你琴藝上佳,可不是最快的途徑?”
慕容澤就納悶了,“那今日為何你又死活不讓我再去彈琴?那些客官可是給了我不少賞錢,比你去騙人家驅魔辟邪來得都多。”
一提及這個梁宣登時怒上心頭,火冒三丈地将适才自己種的蘑菇頭一顆一顆拔得幹幹淨淨,眸中兇光盡顯,咬牙切齒道,“那些狗男人再敢多看你一眼,小爺就去挖了他們的眼珠子!”
慕容澤突然覺得心情挺好。
範思明瞧見梁宣那階級仇視般的眼神,也知是勸不住了,拉着喜媽媽說,“要不幹脆全都用簾子遮起來,就說沐公子昨日勞累,染了風寒,不宜見風?”
喜媽媽思忖了一會兒,沒能想出別個良策,也只好暫且這般,他望了眼樓下的人頭,甚忐忑。
果不其然,梁宣一走出去,各位恩客們瞧着他面前的珠簾子瞬間都激動了,一個個惱怒得恨不得攀上二樓去一睹仙子風采。
慕容澤被藏在更後面,單聽樓下的嘈雜便知事情有些棘手,略定了定神,起手便撥響了身前的古琴。
宛如幽冥之中,一粒水珠滴入了沉靜寧然的一泓汪泉,漣漪泛泛,沉靜嬌好,怦然而動,極為翩然。
喧鬧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梁宣恍過神,趕忙坐正身子,擺出架勢,演得有模有樣。
如癡如醉地聆聽了一支曲子,只覺通體舒泰,耳清目明,嘴角的笑意都無法抑制,完全出于下意識的舉動。
轟然響起的掌聲叫好聲迅速席卷了整個長春院,人人眉眼含笑,滿足而欣賞。
梁宣坐在那兒,一邊慨嘆着他家好好澤兒的魅力,一邊悄麽聲地吐出了口氣,只要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曲子上,便自然不會再來關注這簾子後坐的是真人還是假人了。
然而,變故不過眨眼之間。
梁宣勝利的笑容尚未綻放開來,珠串的簾子卻是陡然在他眼前跌落了下來,一時之間,整個大廳萬籁俱寂,梁宣睜着大眼睛,同底下射上來的無數雙怔忡的眼睛對視着,誰也沒敢眨眼。
“呃……大家好,在下正是琴師沐澤,多謝諸位今日的捧場,謝謝。”
但梁宣總歸深以為自己能夠臨危不亂,頗有大将風範,立時便恢複了鎮定,面上自是一派風輕雲淡,看破紅塵般的孤高漠然。
底下的人齊刷刷忽閃着眼睛,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湧現出各式各樣的憤怒,高聲吼着,“我們要看仙子!我們不要看人妖!還我仙子!還我仙子!”
梁宣臉色一沉,暗暗磨了磨牙,恨不得沖下去剪了他們高舉起來示威的手。
喜媽媽眼看着這是要發生暴|亂了,吓得小心肝撲通撲通狂跳,當即高聲喊着安撫諸位,同時給範思明使了個眼色,範思明轉身便上了二樓琴臺。
慕容澤捏了捏鼻梁,無比頭疼,只昨日彈了三支曲子,今日他竟連長春院的門都不敢踏出去,滿大街不管男人女人都要上前來攀談幾句,有些膽大的甚至妄圖拉住他的手意圖不軌!
每每念及此,他便恨不得将梁宣吊起來好生抽打一頓。
昨日若不是他吃飯時非得纏着自己……纏着自己給他喂飯,他又怎會一怒之下掀了餐桌!
而這混蛋将身上的盤纏花的一文不剩,竟然還敢大搖大擺地進味仙樓!
自然所有的過錯都在梁宣,跟他可是半文錢的關系都沒,哼!
前後一想,想要出去幫梁宣的心思又淡了幾分,索性坐在那裏老僧入定,誰也不搭理。
然而,範思明還是滿臉央求地跑了過來,碎碎念道,“長春院店面小,經不起折騰,這要是再砸壞了些桌子椅子的,可得要多少錢啊?”
慕容澤頓了頓,眼下已然不是鬥氣的時候,再多些債可是要還到猴年馬月!
這樣一想,便是再多不願,也只能撩起簾子,款款走了出去。
梁宣一眼瞧見他過來,當即撲過去便要将他推回去,卻是轉身太急,一腳踩住了自己的衣擺,整個人便當真是極為生猛地撲過來的。
在梁宣的大吼中,慕容澤極為淡定地挪着腳步,正待往旁邊閃避之際,人群之中陡然傳來了一聲興奮激動的呼喚。
“二爺——!!”
慕容澤一愣,目光當即追了過去,恰巧梁宣砸了過來,将遲了半步的慕容澤整個撲倒在地,揚起了一地的灰塵。
梁宣氣惱道,“哪能讓他們再瞧你一眼!白瞎了他們!想得美!藏我身子底下,別動!”
慕容澤舔了舔嘴唇,不甚确定般,小聲道,“适才,我好像聽見了溫采的聲音。”
梁宣眼睛一瞪,“怎麽可能!你背着我竟然偷偷想溫采!你說,我和他,究竟哪個重要?”
慕容澤白了梁宣一眼,極是無語地推開他,“起開,地上髒死了。”
梁宣巋然不動,坳上勁兒了,“你這是在逃避!原來這般多年來,我的情敵竟然會是溫采!太震驚了,我太震驚了,我震驚得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話了!”
“那你就給我閉嘴!”
慕容澤一掌将梁宣劈開,站起身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塵,眉頭擰得能夾住一根筷子。
梁宣躺在地上,一手捧着自己的小心肝,凄絕唱着,“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方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絕!”
“你敢!”慕容澤眸似寒星般回頭瞪着梁宣。
“那你說,你是愛他還是愛我!”梁宣蹬着兩條腿,顯然要将無賴耍到底,不要臉沒節操,簡直是要逆天!
慕容澤不由扶額,“我……”
“二爺——!!二爺——!!”
由遠及近的呼聲再一次将慕容澤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回過身,就看到底下一團亂的人群中,有一顆腦袋正在萬般艱難地披荊斬棘,往這裏擠過來。
可不是溫采?
慕容澤怔怔退了半步,小聲道,“溫采……”
“啊!!!我不想活了!我跟你這多年,沒名沒分,連家都不敢回,你卻是愛着溫采的!我不要活了!啊啊啊!!”
慕容澤擡頭望天,默默深深吐納了幾回,終于能夠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撒潑打滾的梁宣,一腳踢上那人的屁股,随即将人扯起來,低吼道,“溫采追過來了,給我起來,趕緊走人!”
梁宣立時恢複正經顏,冒出個腦袋偵察了一番敵情,頓時面色菜黃,埋怨地瞪了眼慕容澤,道,“你怎得不早說?”
慕容澤默默攥緊了手掌,實在沒忍住,抓起梁宣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氣憤道,“我顧着咬你了,沒時間說話!哼!”
說罷轉身走人。
梁宣龇牙咧嘴地瞅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吹了吹氣,随即擡腳追了上去,吼道,“澤兒,錯啦!是這邊!那裏是去茅房的!”
溫采過五關斬六将,折騰得一身汗爬上二樓之時,早已是人走樓空,難掩沮喪,一拳砸在了圍欄上。
樂清不疾不徐地追上來,給溫采順着氣,勸道,“他們這一路肯定是要去皇陵的,娘娘重病可是傳得人盡皆知,二爺到底不會不聞不問,我們只管在皇陵等着就是,非你這樣着急,一定要追過來,若是将人吓跑了,我看你如何向娘娘交待!”
溫采氣惱地扁着嘴,“我還不是想着能盡早看到二爺,這都三年了,竟然音信全無,就是你們雁樓都沒半點消息,我始終懷疑,你根本就是同二爺串通好的,若是那日我沒有喝醉,又怎會丢了我們二爺!不用你跟着我假好心,我自己去找!”
樂清極為無奈地看着溫采倔強的小身影,回頭沖範思明笑得和煦明媚,“思明,多年未見,你倒是一點沒變。”
範思明垂下腦袋,掩過眼角陡然湧上來的熱意,突然一把抱住了樂清,哭着笑道,“可不是?還以為你死在哪片荒山野嶺了呢!這多年兄弟都沒個地兒給你燒紙!你這混蛋!”
樂清摸了摸鼻子,笑容裏多了幾分安心和赧然。
慕容澤剛及露臉便跑路了,一樓聚集的觀衆裏突然有人回過神,拔腿便追了出去,後及反應過來的,皆是撒腿就跑,不消片刻,适才還擠擠嚷嚷的長春院頓時門可羅雀,安靜得仿若一場幻境。
二樓某間雅閣裏,小徒弟托着下巴,滿腹憂愁道,“師父,您說杜雲鶴啥時候會膩呀?這都追了您三年了,竟都不願罷手,也不嫌累得慌。”
穆天晟翻着手裏的書,輕描淡寫道,“為師毀了他的江湖信譽度,大概是一輩子都會被記恨的吧?”
無明天真無邪地翻着白眼,“師父,怎麽徒兒總覺得您還挺高興的呀?”
穆天晟面不改色道,“你總覺得錯了。”
無明想了想,試探道,“師父,當年杜雲鶴追來皇宮,卻也只是将紫苋草丢下,沒吱一聲就跑了,您說,他是不是,其實也沒那麽讨厭您呀?”
穆天晟掀了掀眼皮子,波瀾不驚地看了無明一眼,淡淡道,“為師此番又拿了他的武功秘籍,你說,他究竟讨不讨厭我?”
無明眨巴着眼,看了片刻複又說道,“師父,我又覺得你看着挺高興的。”
穆天晟若無其事地翻過一頁,依舊閑閑道,“你又覺得錯了。”
無明,“……”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 ̄▽ ̄)/$:*.°★* 。 【這、這自帶的表情好高端啊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