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赤雲仙府,怎可出爾反……
“無垢仙府林章,拜見赤雲少君,怎地不見仙君在此?”
中年男人兩手交疊行了個禮,目光看向上方,簾下幾重白玉珠流蘇墜地,影影綽綽中只能看見一道身影坐在其中。
簾中之人是赤雲仙君的獨子,雖是個男子,卻是在十五歲時便被奉為了新的六界第一美人。
簾後只是一道身影落在簾上,也能看出身姿修長綽約。
他目光看了又看,但簾中少年始終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連回答一聲的意思都沒有,只簾外的侍婢答道。
“仙君與夫人前日已閉關,赤雲仙府的一切由少君做主。”
這仙府之中奴婢仆從皆是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樣,若是對尋常凡人如此倒也無事,只是他身為無垢仙府而來的長老,還如此大的架子,當真是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林章斜眼看向身旁青年冷哼一聲:“你這廢物,還不給少君跪下請罪!”
他的态度極其輕蔑,似乎完全沒把青年放在眼中,随意呼來喝去的斥罵。
青年着一身黑衣,束着最簡單發冠,高大俊朗至極,卻掩不住身上的一絲落拓失勢。
夏子皎在簾內一直在打量他,心情十分複雜,就在前兩天,他做了一個有關未來的夢,夢中便是這個青年,堕身入魔,修為大成後視六界為蝼蟻,腳踏衆仙君骸骨成了六界第一魔尊。
“不用多禮,給殷公子賜座。”
林章被他一攔,心裏冷笑一聲,想這少君今天是要上趕着來打他的臉了:“這廢物辜負了仙君與夫人的期望,如何還敢坐下!今日林某便是特意帶他前來,自請退婚的!”
“長老不要胡言亂語。”
父親與母親閉關之前特意囑咐過他,若是他們敢厚着臉皮拿着婚書上門來,定要将他們打出去才行。
只是沒想到,的确是拿着婚書上門來了,卻是來自請退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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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皎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旁的青年身上,他對他并非全無印象。
他記得他叫殷玄生,十三歲時他們見過一面,倆家仙府早有婚契,只是到了他們這一代,無垢仙府人丁茂盛,赤雲仙府卻只有他這一位鐵板釘釘的少君,兩家便商議,須得是無垢仙府之人選一位來入贅他赤雲仙府才行。
若是入贅,便絕無可能繼承無垢仙府了,直系子弟當初避之不及,最終父親為他選定的便是出生旁系的殷玄生。
并非出生旁系便是将就選來的人選,夏子皎聽過他不少事跡,最如雷貫耳的便是,他有着千年難遇的修行天賦,猶如名劍出世,寒光四射,十三歲開始便已經是人們口中天才的代表了,他們這一輩年輕人裏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只是終究不是直系血脈,無垢仙君不喜他性情冷漠并不重視他,直系的公子們也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種情況在夏子皎十五歲被稱為新的六界第一美人後,變得更加激烈。
“林某豈敢胡言亂語!這廢物前去洗心海除魔,魔沒有除掉反倒被廢了紫府,如今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如何還配得上少君!此婚事是一定要退的,不敢讓他玷污了仙君門楣!”林章本就與直系子弟交好,殷玄生出生卑微又有着驚世天賦,在他眼中就是無垢仙府的異數,何況來時大公子與二公子都與他說過,無論如何都要退掉這門婚事,好叫赤雲仙府再度擇婿,只要他們都推脫不肯入贅,便可以慢慢折中,美人與這赤雲仙府的勢力豈不都能攬入懷中。
夏子皎不知他在想什麽,想到那場夢中,因殷家執意退婚,稱殷玄生修為盡廢且心氣已失,他也不想為難這兩人,便将婚書還了回去。
他無婚契在身引來的那些狂蜂浪蝶先不說。
之後殷玄生入魔,殷家一夜之間被衆魔血洗。
直到殷玄生登頂六界第一,他都未曾提過一句夏家如何,彼時他只要一句話,便有得是門下走狗願意為他效命,讓夏家六界不容,可他什麽都沒說。
這一點讓夏子皎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看他眉目冷璨,劍鋒寒匣,一身黑衣俊朗,渾身上下稍微素了些,想來殷家的人在他失去修為一事上十分揚眉吐氣,連個配階的發冠都不再給他。
想到這裏夏子皎有些生氣,夢中他并未細想到這一點,殷家竟然如此折辱人,當即出聲。
“殷公子,當年我父親選定你,便是要選你入贅做我赤雲仙府的人,如今你雖失了根基,但想必也并非再也不能修行,你便入我赤雲仙府,安心養傷吧,殷公子意下如何?”
林章萬萬沒想到夏子皎竟然會做如此決定,連對話也只是對着殷玄生說,全然沒将他放在眼中了:“少君,我此次前來代表的是無垢仙府,是仙君與公子們之意,還請少君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林章話音還未落下,簾幕微揚射出幾道寒光,蕩起一層凝重的法力波動。
林章縱然如今也是一方大能,但也看出這出手不凡,定是有神器在手,躲也來不及躲,那幾道寒光已經射入他周身幾處大穴,在靈脈中炸開,攪得他靈力如沸,飛出數尺遠,砰的砸在地上難忍痛叫。
那簾幕微蕩,揚起一角又緩緩落下,只片刻間露出半片月白衣袂迤逦在地。
“我同殷公子說話,何時有你置喙的餘地?”
殷玄生在一旁看着這一幕,沒想到夏子皎能出手如此果決,往年他常聽一些年輕修行者說,夏子皎年少貌美,為人驕矜活潑,是個極好的人,向來是被衆人捧在手心之中的明珠美玉,向來半點壞心思都無的。
如今看來,還是有些壞心思的。
殷玄生目光落在那片帷帳上,淡白鲛紗織就潔淨珍珠光澤,連身影也顯出了一片潔白,他這般活在污泥之中的人,是他連觸碰都沒資格的潔淨。
現在在世人眼中,他就是個廢人,即使他修成九轉魔功,也和這樣的潔淨再無關系了。
他眼眸格外的漆黑:“少君當真不退婚,我如今不過廢人一個,也扶持不了少君了。”
“我們赤雲仙府,怎可出爾反爾?我也不需要你扶持。”
只需要給個當左右使的機會就好。
夏子皎想得很清楚,往後六界都要被他捏在手上,如今看他神态,雖然落魄卻未曾有過慌張,或許他如今已經修上魔功了,只是在韬光養晦也說不定。
此時不同他交好,還待何時。
夏子皎擡手,起回契入林章周身大穴中的靈力,看着滿頭大汗躺在地上的林章:“将林長老送回無垢仙府去,若是仙君問起,是他言語冒犯在先,還請仙君不要見怪。”
嘴上的乖張漂亮話夏子皎向來擅長,何況這個林章來意不善,自從進了仙府就一副将他們仙府視若囊中之物的模樣,尤其想到那場夢中,狂蜂浪蝶般湧來把他視若己物的男人,殷家直系那兩位也在其中,夏子皎沒打死他已經很便宜他了。
林章撐着身體站起身,眼角已經布滿了血絲,擡眼看向夏子皎滿是怨毒,連道三個好:“少君好大的威風,老朽領教了,定不會忘記!”說罷狠狠拂袖而去。
夏子皎也不留他,今日堅持與殷玄生保留婚約本就開罪了無垢仙府,也不怕他再回去說什麽,側身對身旁的奴婢吩咐了兩句,沒看見一絲淡淡的黑氣從殷玄生袖中鑽出,沒引起一絲靈力波動,向外追去。
夏子皎道“殷公子,已經給你安排好了院落,你要先随阿霄去看看嗎?”
殷玄生站在簾帳前,凝視着那段映出來的身影:“少君為何不露面?”
簾子由外向內看是影影綽綽,由內向外看卻是無比清晰,隔着簾子夏子皎對上殷玄生那雙眸子,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好冷峻的一雙眸子。
倒也不是不能給人看,只是他好歹號稱六界第一美人,每天上趕着想來看他的人實在太多,時間久了他也不太愛被人看了,尤其了被人垂涎三尺的盯着看。
不過殷玄生既然說了,不知他心裏生了什麽疑心,夏子皎伸手挑起簾子,伸出頭去:“看見了嗎?”
說完簾子放下,少年又縮回了簾子之後,只露出了一瞬的容顏,少年只露臉了片刻,一段皓腕半攏袖中快速撥開鲛紗,露出容顏的片刻半張側臉神清骨秀玉質天成,鳳目微垂壓下一片柔軟睫羽,尚且稚嫩的少年氣更加顯出動人。
殷玄生目光凝住一瞬,少年時他見過他一面,那時候他尚且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美得像個小姑娘,這幾年沒見卻沒想到他已經長成如此模樣了,難怪殷家直系那幾位,越發視他為鏟除對象,也難怪少年不願總露臉,的确會招惹上不少麻煩。
夏子皎縮回簾子後方,聽他回答。
“看見了。”
很好。
是個問什麽答什麽不說屁話的人。
聲音還挺好聽。
“那我便将你安排在我院落的旁邊可好?”
殷玄生眉目一凝,他正在修行魔功的重要關頭,平日裏魔氣運行靈脈之中絲毫不顯,但一日一次周天運行之時,十二時辰輪轉,每到了交接的時辰便要渾身靈脈痛不欲生,今日便是這個時辰了,他面上不顯,強壓着魔氣不令其洩露,淡淡道:“好。”
退下接待廳前,一絲探究的目光落在簾幕之間,殷玄生心中思忖,他留下他,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