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直到很多年後,季怡依然記得她和倪染的初見。

倪染是她成立畫室後,帶的第一批學生。當時在莫城,畫室還不算太多。不像現在,随處可見的畫室和各種培訓班。

季怡在她老師的引薦下,在倪染當時的學校附近開了一家畫室。

雖然季怡剛大學畢業,但是她已經有很成熟的作品以及以前教她畫畫的老師,在莫城還算小有名氣的。

老師也挺欣賞倪染的,給了她不少幫助。

很快,畫室就有了一定的生源。

那年剛大學畢業,二十三歲。

倪染十六歲,念初三。

畫室剛開業的那天,她剛好路過,駐足了幾分鐘。季怡忙着在跟前來報名的家長溝通。當時畫室只有她一個人在忙,倪染站在門口,心理想,這個畫室看着挺忙的,怎麽就一個人在呢。

就是那幾分鐘的時候,季怡看到了她。

趁着空隙時,她走到她的跟前,熱情跟她打招呼:“同學,想要進來看看嗎?這家畫室是我開的噢。”

當時季怡穿着一身紅裙。

頭發微卷,恰到好處的口紅讓她顯得很有精氣神。

倪染當時周圍一塊玩的都是小姑娘,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酷的姐姐。她點點頭,走進了畫室。

後來,一見投緣。

她便自己來報名學的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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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基本上都是家長來給小孩報名的,唯獨她是自己一個人。

問及父母時,她說,家裏大人都挺忙的。她可以自己做決定的。随即,她拿出了一張卡,說學費從這裏面扣就可以了。

季怡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有主見的小孩,而且那小孩長得還怪水靈。

看着年紀小,說話卻跟個大人似的。

而且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底氣和自信。

後來倪染就開始了漫長地學習畫畫的道路。

也在季怡的帶領下,倪染以美術特長生的身份靠近了重點高中。最後,她選擇了很久以前,季怡很想學,但因為不敢違背家裏,又或者說是不想讓家裏失望,而沒有選擇的陶瓷繪畫專業。

很多年後,她如願成為了一名陶藝師。也成立了屬于她自己的陶藝工作室。

她腳下的走的路,真的跟她十七八歲那年說的一樣——

“我将來啊,想要成為一名陶藝設計師呢。”

這是季怡所羨慕的。

她看着她,一步步從小女孩,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成為她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這是季怡一直都沒有底氣和勇氣,可以跨越的那一步。

盡管她在別人眼裏,是一個很酷,很獨立,很有主見的女生,可她自己清楚,在她身後,一直被什麽東西抓着。

她很難真正意義上掙脫開。

那就是她的原生家庭。

季怡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的家庭,包括從小她生活在什麽樣的家庭裏。她一直給外界所呈現出來的,是她很酷的一面。

她的軟弱和不知所措,全部都埋藏在了心底。

她和倪染說,她不想要婚姻家庭,不是因為讨厭,而是害怕擁有。她害怕擁有跟她那樣的家庭,害怕走父母的老路。

所以不願意去期待,去擁有。

可是當那個人真的出現時,為她披荊斬棘,為她擊退所有,給她一個只屬于她的家時,她遲到了很多年的心動,出現了。

那個人告訴她,他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為她建立港灣。給她所有,他所有擁有的。他也不會強迫她去要小孩,她不想面對家庭的那些家長裏短,也可以不用去面對。

她可以真正意義上實現,去做自己想要做,和願意做的事情。

沒有人會說你一個禮拜只吃同樣一道美食是不對的,沒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洗衣做飯相夫教子,更沒有人會逼着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這才是觸碰到季怡內心深處的那一點。

從小她身邊的人,告訴太多她要去的事情了。她的所有,都被安排好了。可他們只能給你安排,卻不能保證你可以一路順風順水。想要站穩腳,還是得靠你自己。

中間踩過的坑,吃過的苦,只有季怡自己清楚。

但這些,她從未開口跟倪染說過。

直到結婚的那天,季怡才吐露出來。

那一刻,倪染有一種無法說明的感覺,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對季老師是很了解的。

她們認識這麽多年,季老師一直都在她的身邊。

關于季老師的點點滴滴,她都有去打聽和關注。可她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卻從未深究。

或許從一開始,在季老師而言,這些事情,她就沒想過讓倪染知道。

她始終看她是一個小孩。

但在面對後來遇到的那個人時,她有了屬于她的依靠。

她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去面對隐藏在生活另外一層裏的亂亂糟糟。

季父季母對于女兒可以嫁到一個富二代,興奮到婚禮那天,嘴角全程都沒有隐下去過。

別人家嫁女兒多多少少都會哭。

但他們家,倪染看着,不曉得幾開心。

或許這就是大多數中國式父母對女兒的期待吧。

倪染看着熱鬧的婚禮現場,忽覺一涼。

她應該為季老師開心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很難過。

難過的不是因為,她從沒有擁有過季老師,或者說是,她和季老師越來越遠的距離。

她就是說不上來的難過。

……

現場伴娘就她一個。

對方原本有好幾個伴郎,但因為女方這邊就一個,而且季老師不願意安排不認識的人做伴娘。所以他們的伴娘和伴郎都只有一個。

現場也沒有婚鬧,沒有被要求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當天有司儀跟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在走流程,還有攝影師全程跟拍。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倪染知道自己要笑。

她也盡可能地拉扯着笑容。

可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有些透不過氣。

現場那麽多人,都很開心。但是她感覺不到。

婚禮結束後,倪染放佛洩了氣的皮球。

攤在了凳子上,季老師給她留了一個伴娘紅包,當然她一開始是沒收的。但季老師說,沾沾喜氣。

這不就是婚禮的意義麽。

倪染收下。

想着等将來以後,她要是有別的喜事,她再回送。

季老師從酒店跟她老公回自己家的時候,倪染在路邊坐了很久。久到姜識給她打了電話,她都沒有接到。

倪染在去參加婚禮之前,提前跟姜識說了。

姜識回她說,要給季老師準備點新婚禮物嗎?

她說,她準備好了。

姜識沒再多問。

她回了句,那就祝姐姐的祝老師,新婚快樂呀。

倪染回了句謝謝。

姜識便再沒了信息。

其實姜識很想知道,倪染到底送了什麽給季老師。

但她忍住了。

她覺得,姐姐應該不喜歡她問關于季老師的事情才是。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願意和她說起季老師,那麽她認真聽。要是她沒說起,她也不會去問。

到了夜裏十一點。

姜識已經下班,今天有一桌客人比較晚到,呆的時間也比較久,她一直陪桌。

到了家洗漱好後,她翻出了兩人的簡訊。

雖然兩人算是熟絡了,但還沒有加對方的微信。

平常聯絡不是電話就是短信,兩人白天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倪染回的謝謝。

不知道她今天參加婚禮是怎麽樣。

現在這個時間點是結束了,還是從酒店回了季老師跟她老公家。又或者是,還在酒店。

姜識白天忙的時候沒空看手機,只會想到倪染去參加婚禮了,一空下來的時候,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這些細枝末節。

她本來想發簡訊的,但是她等不及。

就直接撥通了她的電話,但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姜識就知道了,姐姐現在沒空理她。

她把手機扔在一旁,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下來了。

她知道,她跟倪染現在什麽關系也沒有,倪染沒有必要跟告訴她,她現在在做什麽。或者說是,她沒接到她的電話,這也很正常。

她都可以理解的。

可心裏就是有一陣酸楚。

她就是想她嘛。

想要知道她在做什麽嘛。

想聽她說,今天參加婚禮是怎麽樣,想知道,她回家沒有。

……

如果不是跟她認識熟絡。

姜識現在,也不會抱這樣的期望。

從前別說是給姐姐打電話了,就是微博私信,她都沒敢。

但現在,姐姐會很仔細聽她的話,也會跟她發信息,通電話。

跟之前比起來,已經是邁出了一大步了啊!

她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再流。

一點都不争氣。

姜識在心裏埋怨自己。

她縮着身子。

跌入了黑暗裏。

姐姐的電話回過來的時候,姜識已經哭了好一會了。

她聽到手機響了,立馬拿起手機,看到是她的來電後,破涕為笑。

姐姐忙完了!

來聯系她了呢!

她吸了吸鼻子,調整了一下情緒,然後接起電話:“喂。是姐姐麽。”

電話那頭,倪染的聲音很疲倦:“你還沒睡噢。”

姜識很乖巧:“是啊。我剛洗漱好。想到你今天不是去參加婚禮了嘛。就打個電話問問你,怎麽樣,回家了沒有。”

電話那頭頓了頓。

才回:“沒有。”

姜識:“是還在忙麽?”

倪染:“也不是。”

姜識:“啊?”

倪染突然很悲切地來了句:“怎麽辦,姐姐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識一個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很着急地問:“姐姐,你在哪裏啊!”

倪染輕輕笑了:“不知道噢。”

姜識急了,帶着哭腔說:“姐姐,別吓我啊。你是喝了酒嗎?現在可以看的清楚大概位置在哪裏嗎?或者,你給我發個定位,好不好。”

“我去接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妹妹加油噢~

18、搖青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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