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姜識心急，急忙忙地想要回家，收拾東西的手都在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慌張，但心裏就是很不踏實。
都說老人不經躺，也經不住跑醫院。
躺久了，精氣神就躺沒了。去一趟醫院，跟遭了罪似的，怎麽都不踏實。再加上外婆以前是那麽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現在只能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肯定特別難受。
而且姜識的外公又是個大男主主義者，信奉洗衣做飯是照料人那都是女人家的事情，跟男人沒關系。
外婆受傷躺在床上，他肯定不會照顧。
以前姜識就聽外公說過，要是以後外婆不能自理了，別想他照顧。他就一瓶毒藥喝下去，先走一步。姜識一開始其實想不明白，都是攜手共度半輩子的人了，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後來，外公跟她們說起過去的事情。
他說過去他二十來歲的時候，一個人要養全家九口人。包括他的爸媽，也就是姜識的祖父祖母，還有他和外婆，以及五個小孩。也就是姜識的舅舅阿姨和媽媽。
那時候的日子太苦了。
已經做累了，包括現在到老了，也都沒有休息過。供應家裏的吃喝衣行。老了，做不動了，也不想去做那些照顧人的事情。
外公說這話的時候，渾濁的眼裏泛着心酸。
在姜識的記憶裏，她每次回到外婆家，基本都見不到外公的人。他不是在田裏幹活，就是在去田裏的路上。家裏一日三餐的糧食還有果蔬，都是他種的。
除了農活外，外公還會接一些私活。
比如說吹紅白喜事的唢吶。
唢吶是外公自學的，他說，沒師父教，就是看到人家在吹。他在邊上看，跟着樣學，就會了。
包括識字以及保持看書的習慣，都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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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識對茶文化以及漢語言文學方面最初的啓蒙，也是因為看到了外公家裏好多的書籍。
他老人家說，那時候買書才幾分錢。後來，漲到了幾毛，再往後就幾塊錢了。
現在啊，都要好幾十了。
日子過的真是快啊。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姜識能夠感覺到他內心的平和。
也只有在面對他所喜歡的生活時，他是個快樂的小老頭。不去糾結柴米油鹽，也不去煩心田裏的菜什麽時候可以收。
姜識的外婆跟外公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外公聰明，什麽都能自學。而且即便到老了，他都一直保持學習的态度。他崇尚節儉，不能浪費丁點糧食。日常開支都非常謹慎。因為一分一厘，都是他親手賺的。
而外婆跟他完全相反。
她世俗，也喜歡絮叨，愛跟人閑談，沒事就愛倒騰吃什麽。吃不完放兩天就倒了，或者是散給左右鄰居吃。
她喜歡養雞鴨鵝。外公不喜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家裏弄的亂亂糟糟的。她偏愛吃辣，但外公卻是個愛吃清淡的。她不愛那些文绉绉的書籍，但外公卻喜歡古書。
她日常毛毛躁躁，可是外公卻是個冷靜沉着的人。
……
諸如此類的差距很多，所以兩人相處的日常，總會因為這些生活習慣而争吵。外公這個人說話刻薄，總是讓人寒心。但他又是一個很全能的人。
生活上任何的事情，他都可以自理。
而外婆因為早年生了太多小孩了，導致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總是與各種藥膏還有藥物相陪伴。
外公身子骨健朗，未曾因為病痛而痛苦不堪。
他總會因為外婆是個藥罐子，而說各種刻薄話。在外公眼裏，外婆并無什麽作用。
就連飯菜都做不好。
老人家年紀大了，做菜偶爾鹹了，有時候又淡了。
但這些似乎都可以忍受，可是姜識的外婆，她又是那種，我不管你要吃什麽，我只管我做什麽。
比如說，有次姜識在外婆家住小住幾天。
她覺得姜識想要吃什麽什麽，然後她就給做。每次都做一大桌，是他們三個人都沒辦法吃得完的。
外公又會絮絮叨叨。
再比如說，做空心菜。
外公喜歡吃下面那部分沒有菜葉的，恰好外婆喜歡吃葉子。但每次外婆都只做葉子，還放很多辣椒。外公根本沒辦法吃。又是一通說。但外婆還是不改。
矛盾或許都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吧。
應要說對錯，也沒有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他們只是沒有去想過什麽是愛，又或者說是，如何去愛。只管生活而不去想細節。
外婆雖然沒有外公那麽厲害，但她很通人情世故。左右鄰居的關系，以及和子女的聯系，都是她在維系的。
外公脾氣大，說話也是尖酸刻薄。
他不愛與人聯絡，好話都不會說兩句。他信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做不了，那就死掉去。
用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沒有人情味。
而外婆又是個很能忍的人，不管怎麽吵，她過會就好了。家裏一些人情世故上的事情，送禮啊那些，都是她來維系的。她也像是一個維系一家人的紐帶。
她會在想到姜識的時候，就喊她去家裏玩，她也會在姜識走的時候，給姜識帶很多好吃的。因為有她，姜識感覺到了被在意。
姜識也愛聽她絮叨。
雖然說的都是一些細細碎碎的事情，但都是姜識在城裏聽不到的。這或許也是姜識的外婆，偶爾會想起姜識的原因吧。
倪染叫了家裏的車送她們倆到姜識的外婆家，姜識出門急就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和日常洗漱用品，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姜識才想起自己什麽東西都沒帶。
每次姜識回外婆家，多少都會給帶點東西。
有時候是零食，有時候是牛奶。總之不會空手來。
這是姜識從她媽媽哪裏學來的，每次媽媽回外婆家，都會提着好多東西。
姜識也保持了這個習慣。
“怎麽辦，我什麽東西都沒帶，一會繞一下，我去一趟超市。”姜識說。
倪染握住她的手，說：“直接去吧，車上有很多。”
姜識疑惑。
“我媽放的。”倪染解釋。
“你媽媽怎麽會……”
“我媽知道我要去外婆家，她說給外婆帶的一點心意。”
出門急，要用到車，倪染只能問家裏的車能不能開，倪媽媽說可以啊。便随口問了句，去的地方遠不遠，要不要配個司機。
倪媽媽知道倪染雖然有駕照，但卻是沒怎麽開過的。
不是很放心她開比較遠的地方。
倪染如實說了。
倪媽媽說，這樣啊，那我給你找個司機。把車給你開過去，你給我地址。
車到了後，倪染才收到她媽媽的信息說，車的後備箱放了很多營養品之類的，都是很适合老人家吃的。帶我向姜姜的外婆問好，希望她老人家的身體早日康複。
倪染說完後，姜識很感動，“你媽媽也太貼心了。”
倪染在她耳邊小聲地說：“是咱媽呢。”
！
這句話瞬間撫平了姜識心裏原本的不安。
車子轉過幾個路口。
很快就到了姜識外婆家。
下車的時候，姜識莫名有些害怕，她怕一會見到躺在床上的外婆，她會哭。
倪染輕輕握住她的手背說：“沒事的，外婆見到你肯定很開心。都會好起來的。”
“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
姜識看了看她，點點頭：“嗯。”
姜識事先沒有跟外婆說她來了，外公站在門口大老遠就看到了她，立馬迎了過來，“小識啊，你怎麽來了。”
都說外公脾氣急，不通人情世故，但他對家裏的小孩，還是挺喜歡的。尤其是姜識。
他喜歡跟她說一些關于書裏面的故事。
那麽多小孩裏，也就數她能耐着性子聽完。而且還能對上兩句。
“外公。”姜識喊了句。
外公微微皺着眉說：“是不是你媽媽告訴你，外婆弄到腰啦？我都說不用告訴家裏的小孩，害的你們擔心。”
姜識沒有接過話。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回應家裏大人說的，害怕你們擔心，而不是告訴你們什麽什麽的。
外公接過姜識和倪染提的東西，他不會像外婆那樣客氣地說，怎麽還買這麽多東西，他通常接過東西，放好。
別的再沒了。
他說，外婆在一樓的屋子裏。
那裏通風。
還能曬到太陽。
“現在你外婆啊，是走不了了，只能躺着。”外公說這話很平靜。
姜識知道他老人家對生死看的很淡，但他說這話的時候，也太平靜了。就好像那裏躺着的是一個陌生人一樣。
姜識輕聲嗯了句。
到了外婆睡的屋裏，姜識看着躺在床上，翻身都困難的外婆，淚腺暗湧。
她喊了句：“外婆。”
外婆睜開眼，遲了幾秒，才回，“唉——”
“是阿只來了啊。“
姜識蹲在床邊，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點點頭說：“嗯，我和染染一起來的。”
“您還記得染染嗎？”姜識說。
倪染也跟着蹲在一旁，她乖乖地喊了句：“外婆。”
倪染上次來過外婆家裏，外婆對她印象還不錯。她老人家說：“當然記得啦，你外婆我只是摔到了腰，又不是腦袋瓜子。人還是很清醒的呢。”
姜識聽她說話還是利索，就是腰估計得養一陣子了。
“外婆，你中午想吃什麽，一會我跟染染去買。”
外婆擺擺手說，“外婆沒什麽吃什麽的，你們想吃什麽呀。”
不知道為什麽，姜識被外婆的這句話破防了。
她轉過頭，避開外婆的目光。
她寧願外婆說的是，她喜歡吃的哪樣東西。
而不是問她們想要吃什麽。
……
45、搖青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