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沉浮篇·三十二

一周的時間過得不快不慢，有些事情，我不想和趙璃提起，也不希望這麽快就去讨論，因為很多事情其實早就有結論，而這個結論是無論我怎麽掙紮，怎麽自怨自艾都沒有辦法改變的。我又一次踏上回家的路，心裏沒有太多的急切和期待。現在的我已經走出了一個消極怠工的怪圈，站在風中的我，眼神是堅定的，我相信這是趙璃帶給我的變化。也許這是一種成長，這種淡泊心态如果放在從前，我一定會非常欣喜而激動，但是想起大二的日子，其實沒有了趙璃，任何成長的意義都變得模糊起來。回到家已經過了飯點，但是趙璃給我留了飯，自己在補覺。看着她的睡顏，其實我一直都不能忘記，第一次看到趙璃時的那份驚喜，我也永遠忘不了，她給我帶來的那點滴悸動，就算她曾經狠狠地傷害過我，可是只要趙璃對我露出一個笑容，我還是會想要擦幹淚水奔跑過去擁抱她。看着趙璃在挽留我的時候落淚，我還是會心痛，那種頓頓的壓抑，我可以不計較那些，只要趙璃重拾笑容。為什麽經歷了這麽久還是這樣的心态呢，我明明不止一次的告訴過自己，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可以一輩子的人。明顯，趙璃并不是那樣一個人，明顯的，我應該感動委屈和不甘，為什麽還是會在見到趙璃時心裏是沉甸甸的滿足感呢。

下午，開始下起了密密匝匝的雨。我和趙璃泡了一壺茶，在書房一起批着作業，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低頭做着自己的事情，這樣隽永靜谧的氛圍美好得不像話。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邊，我很清楚，答應趙璃重新在一起其實不算是沖動，而是認真想過很多之後做的決定，我一直覺得自己應該對這段感情負責，不管趙璃是以怎樣的身份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其實我不應該要求太多不是嗎。是我先闖入了她的生活，是我一直在她的身邊賴着不走，是我讓趙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如果她沒有我是幸福的，我無話可說，但是如果我的存在能讓她更幸福，我應該在她身邊。雨點拍打窗戶的聲音近在耳畔，茶水氤氲的霧氣，催眠一般得迷住了我的思緒。我不自主地擡頭看着趙璃，目光瑩然，仿佛有沉重的感情要從眼裏墜下來。在只能聽到兩個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和樓外的汽車奔馳聲的安靜中，我感覺這樣和趙璃一起的時間過得好慢好慢，慢到所有流逝的時光都凝固在她的笑眼裏，慢到周遭的繁華和喧鬧全部停止，慢到我可以清晰地細數自己的心跳和脈搏。趙璃擡頭和我四目相對“知道嗎？我到現在都覺得很不真實，你突然地就答應在一起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以為你會拖很久，也許我家丫頭真的長大，真的變得我都不熟悉了，我要刮目相看了。”我給趙璃倒了杯茶“我那時候看到一句話，說人生最糾結的是，該放棄的時候堅持了，該堅持的卻放棄了。前者我已經做過了，後者我不想再做了。”趙璃捧着茶“你不怕我會和以前一樣對你嗎？”“呵。像以前一樣啊，其實沒什麽情緒吧，我覺得我現在并會有太多的奢望，也不會失去希望，不僅是我和你之間，生活裏也會有很多事情總會有一些會不盡如意。”趙璃挪到我這一邊，靠在我的懷裏，“丫頭，這麽久的時間委屈你了，我可以想象你是怎麽慢慢走到現在的你，很辛苦，你一定絕望過，但是相信我，這些時間裏我也并不好過。”我玩弄着趙璃的手“我知道，所以我會乖乖的。”“丫頭，最開始的時候，我一度以為你是一個劫難，我躲不了，避不開；後來我們在一起之後，我覺得你我的安慰，你總能在我最崩潰的時候在我身邊，雖然最後我們還是傷痕累累；現在我真的覺得你是我太大太大的幸運，甚至有些害怕會失去。”我忍不住吻了趙璃，淺淺的，軟軟的。雖然其實我們同樣茫然，同樣失措，同樣不知如何面對我們的未來，甚至我已經沒有了當初不顧一切的勇氣，但是我們現在正在一起，我們正相愛着，這比什麽都重要。

傍晚，給趙璃做了點菜，交代了下晚上要去見嫂子，趙璃和我商量着說想把小橙子帶過來，我沒有反對只是讓趙璃等我回來。肖棟到我家的時候，看到了窩在沙發的趙璃，客氣地打着招呼，趙璃有些許的尴尬，還是禮貌地回應。在去飯店的車上，肖棟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我是不是真的認定了趙璃，是不是非要走這條路不可，是不是準備要讓我爸媽知道些什麽。對于這個哥哥，我其實是感激的，在所有親人裏，肖棟是最早知道我的性向的，也是陪我聊天伴我度過黑暗時光最多的人。但是對于這個哥哥我也同樣的懼怕的，他有時就像是爸爸一樣的長輩，就算是如今，他仍然沒有具體地表達過對我的支持，我怕這個這麽親近的家人不站在我的身邊，我怕最後的結局裏我只能孤身一人。我岔開話題，問着嫂子的情況，調戲哥哥和嫂子的進展。直到到了包間我才知道，我爸媽，還有我舅舅一家都在，我迅速地把帽子戴起來。也許，這也是我對家人的态度，我知道我的發型他們不喜歡，所以我遮起來，我知道我的一些他們不喜歡，所以我只能藏着掖着。一頓飯，氣氛沒有很愉快，低氣壓在我和我爸媽之間逡巡，嫂子不明白哪裏出了錯，眼神裏有一絲慌亂和緊張。不可避免的，在飯店外，我還是和我爸媽争執了起來，我一直固執地認為，如果這些爸媽都接受不了，那麽必定不可能接受我的性向，何況趙璃。肖棟很好地做了一個解圍者，載我回家，車上和嫂子聊天聊得不錯。嫂子堅持說要送我到家才放心，肖棟冷冷地問我方不方便，我一時有一種嚴重的失落感，連哥哥都不會支持我。敲門，趙璃抱着小橙子來開門，有些意外看到我哥和嫂子，出于禮貌還是邀請他們進門坐坐。告訴嫂子，趙璃是我高中老師，嫂子對小橙子愛不釋手，和趙璃一起逗弄着孩子。而肖棟臨走前卻和我說“想清楚。”

第二天深深明白了什麽叫孩子是二人世界的殺手，孩子醒的很早，昨晚又比較累，不忍心吵醒趙璃，就抱着小橙子去了客廳，和她在沙發裏玩，她已經有點會走路了，一直拗着要自己走，我小心翼翼地護着。看着這個孩子，哥哥昨天那句“想清楚”，在腦中回旋。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很刻意或者說深刻地和趙璃談及未來的事情。我很渴望，我們之間的關系可以穩定，可以是那種陪伴一輩子的愛人，但是就像日語一樣，日語中愛人的意思是情人。趙璃想要的是，我可以安分地在她的身邊，可以和以前一樣不顧忌那些所謂名分的東西，而我，并不是說不能為她放棄，而是我不想要妥協，我要的和趙璃能給的注定是有矛盾的。我知道，就像肖棟說的一樣，我不能意氣用事，我不能聽之任之，我确實是要想清楚。可是一看到趙璃，只要和她相處在同一空間裏，我就沒有辦法思考，我就沒有辦法去思及未來，因為相愛原本就不簡單，而我們不是正在相愛嗎。沒有金錢，我們可以不用那麽揮霍；沒有時間，我們可以活在想念中；沒有轟轟烈烈，但是我們可以真真切切。就算我們沒有一切，可我們不是還有現在嗎，現在不是可以相愛嗎。趙璃看到我和孩子玩的很愉快，也給了我這一天第一個明媚的笑容，去廚房忙起了早餐 。我知道其實昨晚哥哥和嫂子的到來，趙璃心裏也是有些疙瘩的。我抱着孩子，倚在廚房門邊“ 我哥誇你說還挺漂亮的。”趙璃沒有停下手中的活“恩。”我知道這個話題她肯定不想提“我以前看到過一句話，上帝不給我的，無論我十指怎麽緊扣，仍會走漏；給我的，無論過去我怎麽失手都會擁有。”趙璃擡頭看向我，我想我要說的，趙璃心知肚明“我愛你已經說了太多，太轟轟烈烈的誓言我想也不适合。那……”我走近趙璃“你的過去我不願過問，那是你的事情；你的未來我希望能參與，這是我的榮幸。”趙璃笑着接過孩子“盛粥去，一大早就這麽肉麻。”走過我時親了我一下“乖啊！”

中午一起吃過午飯之後，就送趙璃回家了，我也買了車票回學校。其實這一次在一起，我比誰都清楚，我們回不到從前，因為我們都變了。這個世界最殘忍的一句話，不是對不起，也不是我恨你，而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就是這樣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生生的将兩個原本親密的人隔為疏離，至少，我和趙璃之間無法跨越的溝壑已經擺在我的面前。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不能明白，這是怎樣一種切膚之痛。我很明白，我不能要求太多，我也很明白，我和趙璃之間禁忌的話題。我在尋找着一種新的姿态和态度去面對趙璃，去面對我們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我清楚地知道，曾經在一起時我的狀态是不行的，如果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話，我們必定還會走到分開。回到學校之後，突然被詢問說想不想打籃球賽，我爽快地答應了，沒想到盼了這麽久的球賽到我大三的時候才如願以償。之後就是緊密的集訓，素質練習，各種的奔波在球場宿舍教室。和爸媽的狀态還是互不理睬，沒有撒嬌低頭，也沒有委婉迎合。就在這個時候，顧茜約我出去看電影。不管過程如何，最終還是一起吃了飯。她說以為我太忙一直沒有找我，聽說我還挺閑的就約出來一起耍耍。也因為這件事，和好基友開始聊起了感情的問題，各種地被打擊被否定。也怪我，當好基友說“以後等到她孩子大了，你要怎麽解釋你們之間的關系，等孩子懂事了，要她怎麽看待你們”，我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怎麽去解決這個問題，而是我和趙璃能走到那麽久嗎。我不想輕易放棄這份感情，我甚至想要繼續一輩子，但是我必須整理出一個姿态，這個姿态裏我必須把心放大，這個姿态裏我必須和父母達到一個平衡，也必須和趙璃的家庭達到平衡。

這樣忙碌地狀态持續了一周多，一天早晨，因為趙璃每天都有早讀，所以很早。我原本就有些起床氣，再加上一直想着基友們的話，沒能睡好，吵架了。“你這禮拜回來嗎？”“我有訓練回不去。”“你上周就是這麽說的，不想回來就算了。”“我又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才不回家，我是真的有事，而且我和你說過的啊，這個籃球賽我已經期待很久了，隊裏的小夥伴都很努力很拼命在訓練，想要一個名次，我也想要好好打。”“你想要打球，所以你不回來，你覺得你很有理是吧？在你心裏，是不是在家等你的我還沒有你的籃球重要。”“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好不好，我現在什麽組織都沒有了，就只有這個球賽我想要好好打，你怎麽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呢，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啊。”“你現在是在怪我無力取鬧嗎？！愛回來不回來！”“我解釋了啊，你又不聽，我能怎麽辦。我說了不是不想回家，是有事，等球賽過了，我就會回家的，一定會回家的！”“你哪次不是忙完這個忙那個的，缺個周末集訓就不行了嗎？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地對我們的感情！”“你問我有沒有認真，你看不出來嗎？呵呵，随便你吧。”“什麽叫随便我，是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裏。”“你就一定要和我在這裏摳字眼是不是？你問我是不是認真的，你想想你憑什麽這麽問我，你讓我為了你放棄這些事情，只要周末回家陪你，那你呢？你能為了我放棄什麽啊，家庭還是孩子啊？還是說放棄我更加容易一點啊，反正你也不是沒做過。”“不可理喻！”就這樣結束了對話，我久久地停留在聊天的頁面，鼻子酸酸的，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

課上的無精打采的，渾渾噩噩地在自我世界漂流。我知道我又說錯話了，我不該和趙璃談及她的家庭的。可是我也覺得委屈啊，我在做着努力，為了我們可以想象的将來做出一些行動，至少我在讓爸媽接受我一個略男生的形象，讓爸媽到時候能有一點點的心理準備，不至于對我或者對我們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甚至，我也讓我哥哥知道了，我在努力有個姿态可以去迎接我和趙璃的未來。在把親人一點點推開的時候，在去争取一個很難很難才能有的幸福的時候，為什麽連提及她家庭的資格都沒有呢。我在做着這些事情，那麽趙璃呢，她有為了我們的未來做出努力嗎？或者，她有想過我們能有未來嗎？是不是我當初擔心的一晌之歡真的不是杞人憂天。我想到大一的時候，我和我媽吵架，埋在她腰間哭泣，她笑着撫摸着我的頭發，柔聲安慰的樣子。我總是毫無保留地相信她，至少在面對面的時候，我可以忘記一切，忘掉受過的傷害，忘掉自己的不安，趙璃真的給了我蒙上眼睛捂上耳朵的信任。這一次在一起，我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得嫉妒，表現得不滿足，也許現在的我讓趙璃覺得，我已經看開，已經成熟，可以厲害到無堅不摧，她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家庭給我帶來的一系列悲傷。可是，當我在面對哥哥，朋友，甚至爸媽的各式流言中，我可以不在乎除了她以外所有人的看法，我可以安慰自己，這是我主動追逐她所以必須承受的詛咒。但是趙璃卻在這一切荒蕪裏，對準我的要害，狠狠地補了一刀。最後我疼得在她滿前哭，在她面前變成滿身帶刺的刺猬，她卻眼睜睜看着，連安慰都沒有。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真的應該把她的家庭放下了，這麽久了，她不可能動搖，我連和趙璃家庭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何況現在還有了小橙子。有的事情去放下，并不是因為突然想開了，不在乎了，舍得了，而是因為時間夠了，任性夠了，成熟多了，也就知道沒必要去糾結，這一頁該翻過去了。可是我的心為什麽還會這麽痛，這麽難以平靜呢。

我不想和基友們聊太多，因為負能量實在讓我有些承受不住，突然地很想很想和肖棟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很委屈，告訴他我不願意屈居于情人的位置，告訴他我心裏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可剛撥出去的電話馬上就掐斷，我不能讓他知道，就算再難過，就算他能給我再多的溫暖和陪伴也不可以。因為這個唯一的，我寄托了太大希望和願景的親人，我不希望他看到我在這條自己選的路上走得這麽狼狽這麽不堪這麽悲傷。我要給他看的是我美好的一面，我要的是他的祝福。下午打球，像是拼了一切，汗水流着，仿佛不爽和心塞也能一起排出體外。一直端着沒有和趙璃聯系，也不知道要怎麽和她聯系，我想在她看來，應該是我錯了，提了不該提的，我不應該有什麽委屈，也不應該有什麽情緒，答應在一起就應該明白這些必定會存在的事實。明明在聊天的時候表達過不會介意那些，只要有她就行，明明已經成熟了不少，怎麽就不能有個好的姿态，卻還像以前一樣呢。但是我還是固執地覺得委屈，覺得先低頭的不應該是我。晚上，趙璃打電話過來，說早上自己的語氣有些沖，知道我心裏不舒服，她也是心情不好沖我發脾氣了。語氣裏滿滿地示弱和略微的撒嬌，讓趙璃這樣低姿态真的已經很不容易，我也知道她這樣也是出于體恤我，所以我也道歉賠不是，就和好了。籃球賽一打就是三周不回家，接下來也就是這周，周日又有一場大考試，這樣一算要一個月沒有回去了。和趙璃還是保持着每天的聯系，天天和她插科打诨的，老是被趙璃說是小混蛋。有時候心态變化真的很微妙，比如沒有回去見趙璃同樣就意味着沒有回去見家人，因為這樣的距離，反而少了很多的壓力和煩惱，和趙璃每天的聯系，也給我了我更多的信心去面對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