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合篇·三
陳辰的手機并沒有被收掉，用她的話就是“這種私人的東西我一向保護的很好。”我都可以想象出她在手機那邊得瑟的樣子。而我就借着這次機會，和她說“以後在校期間就不再聯系了，這是我作為一名教師應有的原則。”，不管她撒嬌賣萌還是婉轉懇求，我也沒有再回複她。最近楊煦又開始經常被叫出去喝酒，雖然沒有和以前一樣喝的爛醉，但也是喝高了的，每次照顧他時多說他兩句，就會嫌我煩，動手時也沒了分寸，但每每發生這樣的事情，第二天他必然會表現得很體貼，向我道歉，讓我不要生氣，說是這些酒局都是推脫不掉的，我雖然也每每都諒解他，但還是覺得如果他真的要拒絕又怎麽會推不了呢，歸根究底還是他想要喝酒的，是不是最近他的壓力太大了？陳辰最近找我找的很勤，我知道是有關于她外婆的病情，上次她跑來找我說的傷心，我把她帶到新家，告訴她現在能做的只有，盡人事，安天命。每次看向陳辰的眼睛，尤其是在她沉默的時候，我都會沉淪其中，吸引着我也同樣讓我有些不安，因為總覺得這雙眼睛的注視可以通透至我的靈魂，我沒辦法對她有什麽隐瞞，似乎真的就藏不住秘密了。我和她談及了我的童年，談及了很多的曾經。說到那時為了不影響我的高考，父親隐瞞了母親的病情，當我高考完，母親已經時日無多，我又一次落淚了，這次的淚陳辰看到了眼裏，我什麽時候這麽脆弱了。送走陳辰，我又回到了新家裏，那麽久的歲月不再輕易地把自己暴露給別人看了，就連張梓梓也不曾知曉我在老家時的那些點滴。可卻偏偏在陳辰面前說了出來，告訴了她太多。那麽久的時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卻因為她的事情，生氣擔憂。那麽久的光陰，沒有什麽可以讓我的心動容了，卻因為她的真摯，她的體貼，她的委屈為她心疼。我環視着這個家，基本的格局已經出來了，就如同在這裏會發生的美好日子也就在眼前了，是啊，這是我和楊煦的家啊，是我們奮鬥了這麽多年的成果，我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這個家上面，至于陳辰，如果注定了我和她不能只是簡單的朋友，那麽就彼此成為路人吧，何況她現在還是在校的學生。
但現在她如此頻繁地找我，我是深刻地清楚外婆對于陳辰來說有多麽重要，可是能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陳辰不能總是習慣性地去依賴別人，她應該自己堅強，應該獨立，所以便回了她一段話：“獨處，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能力。一個人若畏懼獨處，讨厭寂寞，稍稍閑下來就有呼朋引伴的沖動，那至少能證明其精神力量還很薄弱。反正我是一貫離這種人遠遠的，因為沒有興趣做別人排遣寂寞的工具。寂寞很鬼，你越耐不住它，讨厭它，它就越是如影随形跟着你——我們需要掌握如何在獨處中獲得內心的豐盈。這是你喜歡的許嵩的微博，同樣的，我和他在這一點想法相同。我有很多私事要處理，比你想象的多，應該不能和你一樣輕松地出去娛樂。”在編輯這段話的時候，斟酌再三，怕言辭太過傷了她的心，又怕情緒不夠不能讓她明白我的拒絕，删删減減，尤其最後一句，到最後我還是只能用私事多來推脫了，也只有這個理由最能讓她接受了吧。一天晚上，和楊煦吃飯，“趙璃，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總覺得有點不對。”“可能學生的事情太煩了吧，你知道的我太容易投入自己太多的感情。”“趙璃，我們的房子再過不久就要完工了，明年應該就可以入住了。”“對啊，前幾天我還去看了看，風格什麽的都讓我很喜歡。”“趙璃，我們，要個孩子吧？”“楊煦……”我心裏亂了，一時之間有些不能反應“楊煦，我想，我想要帶完這一屆可以嗎？”“恩。不急，我也會少喝酒的……”楊煦之後絮叨了很久，我卻沒有幾句聽進心裏的。這麽多年，一直因為居不定所，漂泊無依，時間不夠，金錢不夠，精力不夠，楊煦一直都在拒絕有個孩子，突然的說想要個孩子，我竟一時有了些許的抵抗，我不知道這樣的抵抗源于什麽，或許，我還是想要有始有終地帶完這一屆，又或許我不得不承認的，我想要陪着陳辰過完高中的歲月？不對，這些情緒和陳辰無關，又怎麽能和她有關。我對她的拒絕表現得愈加明顯，從辦公室擡頭，透過陳辰教室的窗子，就可以看到她，所以我會把辦公室的門關了起來；在班級上課時，透過窗子還是可以看到她，所以我的目光不會停留于教室外，如果可以，我會背對着她的方向；甚至她向我打招呼的時候，我都會高冷的一掃而過，還告訴她，她的親近讓我為難，她對我的好感讓我很不舒服。
陳辰果真不再來找我了，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到從那扇窗子傳來的目光，有時想要去确認，又發現她低着頭不曾看我。我也偷着看過她的随筆本，但她似乎篤定我不會再看了，竟然放棄了一直擅長的記敘文、散文，開始寫起了議論文，沒有感情沒有情緒的文體，可是她的議論文實在糟糕，邏輯不夠不說，舉例時還用了記敘的筆法，文章顯得不倫不類。楊煦帶的高三已經進入了沖刺的階段，天天忙碌，偶爾還是會出去喝酒，體諒他的壓力也不曾和他多說。而陳辰就這樣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裏，銷聲匿跡，不再有她的消息，我竟然感到後悔，後悔親手把她推離我的身邊，也許和陳辰之間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可是時至今日還有什麽後悔好說的呢。許是情場失意職場就能得意了吧，呵，怎麽能說是情場呢，班級上課情況順心了很多，總是不受控制的刺頭居然不搗亂課堂秩序了，布置下去的作業也能及時全部上交，和學生之間的相處也越來越融洽，課代表也越來越貼心，這些小小的喜悅讓我暫時地忘記了和陳辰之間的糾葛。直到辦公室的門把上出現貓頭鷹的風鈴，其他老師都在奇怪猜測着是不是學生惡作劇或者別的什麽，所以就把風鈴一個個挂在了防盜窗的杠子上，風吹過清脆的鈴聲曾一度代表着我們語文辦公室，從一開始的疑惑道如今也都很開心的接受了，也許只有我清楚地知道這是陳辰給我的，因為我和她提過我很喜歡貓頭鷹樣子的一切東西，其實我心裏對于陳辰的這些情愫我都是非常清楚的，可我又不願去多想，不想掉進一個漩渦。我突然的很想念陳辰，在阻斷了所有她關注我的路的同時，我也一樣無法再得到她的近況她的消息。我很沖動地很早去了學校，拉上窗簾，關上門鎖好，就坐在黑暗的辦公室裏，時間一分一秒的慢慢過去，對于這個世界還太早，萬籁俱寂。幾次聽到風鈴的聲音都興奮得走到門邊聽着動靜，都是不她。這一次我确定是她，我聽到了她綁風鈴的聲音，把手輕輕放在門把上，想要感知到陳辰的溫度，卻是冰涼。在這個昏暗的教學樓裏，門裏門外兩個人都有着強烈的思念，卻又因為這扇門阻隔着我們的氣息，阻斷了我想要開門而出的沖動和渴望。靠在門後，聽着陳辰離開的腳步，心裏有一股崩潰的氣息，陳辰你是不是覺我的很無情，陳辰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值得你那樣對待，陳辰是不是我們再也無法親近，是不是我已經快要失去你了？
陳辰最近的成績好的不像話，160的數學卷子可以考到150以上，更別說是她很擅長的語文和英語，我已經多次聽到老師之間在談論陳辰的成績，這個從高二才把自己成績亮出來的異類。我想陳辰是為了讓她的外婆有些許安慰才會這樣拼命的學習。她的作文也一度成為範文，和高二年度主抓議論文相反，她還是繼續用記敘文應對着各種适合議論的作文題，卻總能別出心裁地寫得不錯，這也正是她的文章能從五百多篇作文裏脫穎而出的原因吧。每次的作文講義都會有三到五篇的學生佳作，我總是布置作業讓學生挑一篇進行點評然後上課一起讨論，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學生很多都會選擇陳辰的文章，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們中間有很多人都認識陳辰，不管從什麽渠道都對她有着些許的好奇。學校很快就要辦十佳歌手了，今年輪到我做教師代表去唱一首壓軸，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抛頭露面。接到通知說去大禮堂彩排，到門口就看到陳辰在和身旁的人細細地說着，偶爾還手指舞臺，這次的活動是她負責的嗎？我竟然都不知道，這是多久沒有見到陳辰了，這樣面對面地相見，她的頭發長了許多，鬓角都已經些許地遮住耳朵了，這是一場時隔許久的見面。陳辰熟練地指揮着我去踩點，告訴同學燈光的要求，她似乎在聽我唱歌，做事的節奏慢了很多，我開始緊張了起來。唱完本還想和她說說話，她卻很客氣地開口說是讓學生送我回去，沒有推辭，出了大禮堂，我就讓學生回去了。我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繞着操場走了幾圈，這次見到陳辰，她對我好生疏，又不能說她故意疏離，但又深切地知道缺了點什麽。陳辰在指揮彩排時的自信和魅力，讓我有些挪不開眼。她是優秀的，這點我一直都知道，這次更加覺得陳辰就像是可以散發光芒一樣，那麽優秀，那麽美好。陳辰的好再也不能被我私藏了，她是應該過這樣光芒萬丈的生活的吧，她就是适合鬧騰，适合去擁有自己的天地。起初，希望陳辰能回到初中的狀态，希望她可以自信、獨立、自我、堅韌，這些她都做到了，可我怎麽就心裏那麽塞塞的呢？陳辰，你已經很棒了，你一定會很多人欣賞着，追逐着，而我已經抓不住你了，也沒有什麽立場可以抓住你了，是我一手造成現在的局面的不是嗎？十佳歌手的比賽上，陳辰居然還自彈自唱了一首歌，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沒有別的選手華麗的服飾，就只是幹幹淨淨的校服，心又一次有了不該有的悸動，如果她也參加這個比賽，一定會得獎的吧。張梓梓拉着我詢問着陳辰，覺得在這所高中有這樣一個學生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之後不短的一段時間，我總能聽到關于陳辰的話題，不論學生亦或是老師。如果可以，我好想告訴陳辰，你讓我覺得驕傲。這樣和陳辰不聯系的日子其實過得簡單又充實，不用去考慮太多。和楊煦之間互動的也很好，我們也已經搬進了新家，除了楊煦還是會出去喝酒之外，一切都很順利地過着，有時看着日出還會想起那個江邊的清晨，就只是那樣美好的存在于我的記憶裏，我很滿足于現在的狀态，甚至想要留住這些時光，安靜美好。
似乎已經過了很久的時間不再和陳辰有什麽交集，而一天早晨當我上完早讀課從班級回來的路上，意外看到陳辰跟着一個男人匆匆地走着，滿臉淚水，似乎擦也擦不盡，我意識到陳辰的外婆可能是要踏上去往天堂的路了。我沒有關上辦公室的門，希望可以知道陳辰的動态，意外的，下午陳辰就已經出現在班級裏了，總是有一群人圍繞着她，那麽她應該得到安慰了，那我也不用太過擔心她了吧。晚上，周老師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門口“陳辰那孩子沒來你這邊啊，外婆過世了，看她狀态不太好，沒看她上晚自習以為到你這來了，看來可能回家了吧。”陳辰沒有請假，進來學校查的那麽嚴，她怎麽出校門。也不管周老師在辦公室自己倒茶喝，就出了辦公室找陳辰。小花園沒有，空教室沒有，球場沒有，我幾乎把她可能去的所有的地方都找了，可還是沒有看到她的身影，我突然地感到心悸，陳辰，你千萬不要做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陳辰，你不要覺得這個世上你在乎、你愛着的人都離你而去了，你不要覺得在這個世上你已經孤苦無依了，你也千萬不要為了發洩心裏的悲傷去做危險的事情，還有我啊，有我心疼你，有我還在關注着你啊！我已經無暇考慮這份焦慮和急迫裏，有多少我對陳辰的情感，我只是想要快點找到她，就只有看到她平安無事在我面前，我才能心安。終于，在主席臺上，她躺在那裏，我松了口氣，慢慢走到她身邊。她先是不可思議地看着我，然後又馬上頹了下去，這個傻丫頭是不是覺得我的出現是她的幻覺？我的出現在她眼裏就這麽不可能嗎？我擁她入懷，“哭吧，沒事，我會陪你。”陳辰在我懷裏嚎啕大哭，似乎是要把她所有的悲傷和委屈都哭出來一樣。我的心狠狠地疼了起來，陳辰哭吧，哭出來就好了，為什麽當初我那麽拒絕她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她正經歷着人生第一次親人的死別，而且這位親人還意義重大，我幾乎是在她最難過最痛苦最需要有人在她身邊的時候狠狠的推開了她，為什麽我就自私的只考慮了自己的情緒，卻忘了就算是作為一個老師也應該給她一個依靠啊。陳辰這個傻孩子，為什麽又要拒絕別人對她的好呢，沒有我，還有很多很多人都可以給她安慰和關懷啊。那晚，我沒有回家，而是陪着陳辰，在她這麽痛苦的時候，卻還很體貼地裝睡讓我安心，沒有點破她，而是擁着她說“沒事沒事，都會過去。”之後我一直都很關注陳辰的情緒，因為高三的學生發生這樣的變故，一定會影響到她的成績吧，出乎意料十一回校後的月考，她還是發揮的很好。我開始經常去她班裏聽課，提醒她上課要專心，不要總在自己的世界裏。中午我也會去小花園，有時會碰到她，和她說說話。陳辰是堅強的，但是她對我的确是生分了很多，話語裏客客氣氣的，也低落了很多，不那麽常笑了。連節日的禮物也送的客套，雖然我也為她準備了禮物，但是她也沒有興致很高的樣子。我也帶她出入我家，楊煦對陳辰也越來越熟悉，但是楊煦并不那麽喜歡陳辰，不知原因。很快，就要到高考的日子了，陳辰的狀态其實不太好，她過了某大學的自主招生，算是有了保障，但是她的鬥志卻一直都不高，幾次模拟考也沒有了以前驚豔的成績，老師們也都在惋惜陳辰還是受到了親人離世的影響。高考前一晚，陳辰給我發了長長的一段話，看到她說“等高考這一切結束，我一定要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對你說，謝謝。那時的你，也許會發現，那個總是愛傷心的孩子終于長大了。”，心裏有一些酸楚，是啊，等高考這一切都結束，我和陳辰之間也沒有什麽瓜葛了，她要畢業了，要遠行了。同樣的，我感知到了陳辰已經對我沒有過分的依賴和喜歡了，只是在感激一個師長對她高中生活的照顧和關心。我和陳辰之間就要結束在這次高考的戰争裏了，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都會随着這場硝煙慢慢散去，也許不留痕跡，也許各自懷念。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