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風吹過,李丁不由打了個寒噤。
這鬼天氣,之前還是風和日麗的,怎麽突然又刮起風來?瞧這樣子,不是要下雨吧?
那可得趕緊把帳子放好才是。在展府做了二十多年家仆的李丁在心裏嘀咕,轉身想去庫房,卻正瞧見展長陵往這邊走來。
“喲,二公子,您這是要去哪兒?”李丁對這個自小看大個性溫和的少主十分喜歡,不由笑着招呼道。
展長陵走的極快,之前離李丁十數米之遙,等李丁說完,展長陵已經走到他身邊了。這時,李丁才發現展長陵的神色有些奇怪,瞧上去竟有些低沉之意。但那種感覺不過一晃而過,轉眼展長陵又挂上了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笑容,微笑道:“……李叔。”他頓了頓,似乎要想了想才能确定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又道:“我沒什麽事,不過是去看看我那個朋友安排到何處去了……李叔您是要去庫房嗎?眼看便要下雨,帶把傘再去吧。”
“……哦哦,好的。”雖然展長陵如往常一般和顏悅色,但李丁瞧着他的模樣卻還是有些發憷,嘴上慌忙應道,趕緊走了。
待他一走,展長陵嘴角的笑意立刻淡了下去。
心中的煩躁如瘋長的野草,斬不斷切不絕,無論如何也無法壓抑。
縱使他努力克制,也無法做到完全如往常一般。
不行……這樣下去會被大哥阿兮發現的。明明是自己的事,徒自惹人擔心就不好了。
他想到,腦子卻有些遲鈍。
自己該去做些什麽?做些什麽呢……對,之前自己走的匆忙,現在應該去看看風清如何了……
在這個念頭浮現清晰之前,他已然邁步再度走向風清所居的庭院。
柳未眠在做什麽?
柳未眠什麽也沒做,跟着仆人來到客房之後,早已困頓不堪的他立刻就窩到床上睡覺去了。
什麽白玉簪什麽被排擠,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這些事,一轉眼柳未眠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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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纏綿的雨聲透過窗戶傳入了他耳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覺柳未眠戀戀不舍的蹭了蹭被子,确定自己睡不着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爬了起來。
他要問問長陵他家床是用什麽木頭做的,照原樣做一個好了……漫無邊際的想着其他的事,柳未眠的視線卻突然停住了。
“恩……?長陵?”柳未眠問道:“你來找我啊?”
站在窗戶旁的展長陵回過神,對他笑了笑。
“對,我帶了你之前要的消息想給你看,見你未醒,就沒有叫醒你。”展長陵神色平靜,仿佛他真的一開始就是為了将白玉簪的消息交給柳未眠才過來的。
“哦,那個啊。”柳未眠想了想才想起丢失已久的主線,且不說他早看攻略把主線了解的七七八八,就他現在這種狀态,也很難對這種東西起什麽好奇心。于是他一邊坐起身一邊對展長陵說:“那個我現在無所謂了……長陵你在這站多久了?過來坐坐吧。”
展長陵的身體瞬間緊繃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了下來,笑道:“沒有多久,我想聽聽雨聲,就不過去了。”
柳未眠看了展長陵一眼,再一次确定這家夥的話可信度很低。
不過柳未眠對于這種事一向沒什麽所謂,也沒什麽一定要聽展長陵說實話的心思。
不想說就不說,他開心就好。
想起曾經被耳面提命的待客之道,柳未眠又道:“長陵,你要不要喝茶?”
看着風清舉止笨拙的倒水泡茶,展長陵不由笑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他說。
壺自然而然的到了展長陵手中,他熟練的一分二點三沖四泡,一氣呵成。等茶水暈成碧色,展長陵才将杯子推到風清面前,說道:“請。”
風清沒急着喝,反倒非常正經嚴肅的拍了幾下巴掌以示贊賞,才好奇問道:“長陵你學過嗎?真厲害。”
“不,我只學過最基本的罷了……這點茶之法,只有阿兮正經學過。”展長陵說完,見風清一臉驚訝,又笑道:“你別瞧她那樣子,其實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禦馬射箭做飯洗衣,她樣樣都很拿手。”
風清搖了搖頭,道:“瞧不出來,倒是你比較像什麽都會的人。”
“怎麽會。”展長陵笑笑,“我有很多事……都做不到。”
比如我知道父親和大哥不喜歡你,卻不能為你辯解。
想到這裏,原本因風清而開闊一些的心境,又再一次沉郁下去。
他知道風清并不是父親以為的那種人,知道風清不可能對唐門門主之位有所圖謀,他知道父親的偏見毫無依據,他也知道大哥的顧慮到底是什麽,卻沒有辦法去說服他們。
因為若不是他與風清同行這麽久,他也會有這種顧慮。
在他是展長陵之前,他還是長風镖局的二少爺,是長風镖局未來的繼承人。
但他仍不着急,因為他知道若是大哥明白風清的性情,便不會再抵觸與風清交往,到時候有大哥幫忙父親那邊,稍施巧計便可。
所以他并不着急。
真正讓他心煩意亂的,是父親展武之後說的那番話。
娶妻,成婚,繼承镖局。
理所當然,甚至自己找不出半點理由拒絕。
就算不是夏家小姐,也會是別人,但永遠不可能……不可能……
那個念頭仿佛石破天驚一樣劃過腦海,震的展長陵無法言語。
這一瞬間,他終于明白,風清對于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
在離開展武之後,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來找風清。
幸好,他來的時候,風清并沒有醒過來。不然,他恐怕真的會把心中壓抑的想法統統痛痛快快的對風清說出來。
幸好。
幸好他什麽都沒說。
不是怕風清厭惡自己,展長陵知道風清不會這麽做。
但風清也不會同意,只要是個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同意的吧?
那麽做,不過是圖自己一時爽快罷了,之後又該怎麽辦呢?
與其日後尴尬,不如一開始就不言不語。
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何苦再拖一個人為其煩惱?
所以展長陵瞧着窗外的雨,品着微帶苦澀的雨後新露,微笑的跟風清閑聊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次阿清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可有什麽所需之物?我可以差人替你找來。”
“……”風清想了想,還是疑惑道:“……我什麽時候幫了你的忙?”
“剛見面之時。”展長陵道。
至于之後的事,他私心裏并不想把它劃進幫忙的範疇。
這麽想着,展長陵又笑着打趣道:“說起來那也算救命之恩……”
“那你以身相許嗎?”風清順着他的話頭接道。
仿佛一瞬間被掐斷了聲音,展長陵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只有淅淅瀝瀝雨聲格外清晰。
展長陵不再看着風清而是望向窗外,雨仍舊在下,半點也沒有減弱的意思,他足足看了一刻鐘之久,才勉強穩定住心神,剛要開口說話,又聽風清如自語一般說道:“……想了想,我還是比較想要你以身相許……”
于是展長陵不再說話了。
他直接上前幾步,吻上了風清的唇。
我還是想要你以身相許,畢竟你什麽都會……
這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強行打斷了。柳未眠一怔,展長陵卻已然撬開了他的唇舌,然後,柳未眠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豈止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等展長陵放開他的時候,柳未眠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展長陵輕輕的笑了一聲。
“對不起。”他輕輕的撫摸着柳未眠的臉頰,這麽說着,卻并沒有放開柳未眠。
好不容易喘順了氣的柳未眠想了想,還是跟他解釋道:“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展長陵只是誤會了他的意思才這麽做,那倒是大可不必。
“我知道。”展長陵仍舊在笑,卻并沒有放開柳未眠,“我知道那只是玩笑話。對不起……”他抱着柳未眠,又在他耳邊喃喃的說了一句:“對不起……阿清……”
“不是阿清,我叫柳未眠。”既然知道不是誤會,柳未眠立刻高興了起來,先是糾正了展長陵的叫法,又反手勾住住的脖頸,親了下去。
他的舉動反倒讓展長陵卻吃了一驚,伸手攔住了他,說道:“阿……不,未眠,你……”
“不做了?”柳未眠詫異的問。
“不……不是,難道未眠你不覺得……奇怪?”展長陵結結巴巴的問道。
“奇怪?”柳未眠反問,“哪裏奇怪?”
“哪裏都……很奇怪,從小到大,無論在哪裏,我都只聽過此事有違江湖人倫,我還以為……你并不……”
“哦,那個啊……我好像也是這麽聽說的。”柳未眠用額頭抵着展長陵的額頭,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那些人我半點也不在乎。我喜歡你,既然現在知道你也喜歡我,想做點什麽很正常吧?還是……”柳未眠見他仍舊愣在哪裏,想想跟男人做這種事在他們那個年頭也不是司空見慣,展長陵看上去也不像是花中老手,那麽……他這麽愣着,難道是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吧?
“你也不會?那就糟糕了……之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啊……”
展長陵看着柳未眠認真為此苦惱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又湊過去親他的臉頰。
他的笑很輕,眼神很溫柔,動作卻半點也不慢。
柳未眠又一次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窗外,雨聲漸大。
作者有話要說: 完!美!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