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6)

名家名畫,一踏進來仿佛置身于一個畫展,然而,這裏實實在在只是一個咖啡店。

梁渺摸着下巴緩緩地點頭,怪不得要約在這裏,很明顯就是闊太太和名媛千金們常來的地方麽,果然是不可貌相,她不由自主地回頭瞅了瞅那個毫不起眼的小門。

她一向習慣早到,所以只能找一個空位等人家過來。等人的過程稍顯無聊,可惜她自身沒什麽藝術細胞,不然還可以轉悠一下欣賞一番這些畫作,眼下她只能給自己點一杯常規的咖啡,坐在那裏又攪又喝來打發時間。

梁渺是個急性子,她最讨厭的事就是等人,自從變身為梁氏的千金以後,她自我感覺耐心比以前多了幾倍,但也着實沒想到蘇太太會這麽的不守時,心裏不免有些焦躁。蘇延庭發給她的消息,約定的時間是三點,可這都三點半多了,仍是不見任何人影,她都已經續到第四杯了,開始無聊地左攪右轉折騰面前的咖啡。

不期然地,桌子的另一端,突然搭上一只手,接着放下一個LV新款手包。梁渺眼睛一亮,立刻擡眼,先是驚訝,而後失望。

蘇延若冷着臉在對面坐下來,雙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梁渺。而對面的人亦是回望着她,目光沒有片刻躲避,兩人就這般相互注視着,誰都沒有開口。

半晌,蘇延若終是忍不住,口氣十分不善:“你找我媽媽什麽事?”

“對不起,我要見得是蘇太太。”梁渺回答,語氣也不是太客氣。

“哼,我媽媽很忙,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見的。”她看着對方,眼神裏盡是輕蔑,“你有什麽事,直接跟我說吧。”

今天下午,蘇太太剛要出門的時候被女兒叫住。

“爸爸剛剛打來電話,說讓你現在去夠公司一趟。”

丈夫平時很少讓自己插手公司裏的事情,蘇太太很是奇怪,看看時間也有點為難。蘇延若上前挽着母親,神秘地笑着:“我懷疑爸爸是不是給你準備了什麽驚喜,媽媽你快去吧,你要是有什麽約會,告訴我,我去幫你轉達一聲,下次再約,嗯?”

經不住女兒的軟磨硬泡,再加上雖然滿腹疑慮,但她确實很好奇丈夫主動讓自己去公司,到底是什麽事情。于是,蘇太太略思考了一下,就告訴了女兒,與梁渺約定見面的地點,讓她來轉告一聲重新約個時間。

實際上根本不用再說,因為蘇延若在前天晚上已經聽見了堂哥與母親在餐廳裏的對話。此刻,她出現在梁渺的面前,是自己故意預謀的。她看着對面的人,心裏的憤怒、不甘、鄙夷甚至怨恨都交織在一起,還想弄清楚她約見自己母親的目的。

然而,卻聽她仍舊不緊不慢地重複道:“對不起,我要見得,是蘇太太!”

“我說了,我媽媽沒空見你,你愛說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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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延若說着站起身,裝作要離開的樣子。卻見對方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端起面前的咖啡喝起來,沒有一絲要挽留或者要繼續交談的意思,她不禁惱羞成怒,半天過去,并沒有邁出一步,卻轉過身再次坐下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見我媽媽,是想旁敲側擊打聽我爸爸的情況吧!”

梁渺心裏咯噔一下,那些事情,連她也知道了?她擡頭看向她,不能确信,卻見對方仍是用一貫輕蔑的語氣再次開口。

“可惜,我告訴你,我媽媽并不插手公司裏的事情,你還不如直接問我。”她斜了一下嘴角,輕哼一聲,“我早就警告過你,離江桓哥遠點,因為最後能跟他在一起的人,必定是我。”

看來,她所說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但很明顯,她話有所指。梁渺按下腹中的疑慮,試探着開口道:“你怎麽能肯定,你能跟他走到一起?要跟誰在一起,我想,應該由他自己決定吧。”

“哈哈....”蘇延若冷笑起來,“你別得意了,就算他現在心裏喜歡的人是你,又怎麽樣,現在我爸爸的手裏,握有讓他不得不跟我結婚的籌碼,你倒是猜猜,他會怎麽選擇呢?”

梁渺心中大驚,但面上仍保持着不動聲色,繼續試探:“我不明白,也不會相信你。”

“哼.....”蘇延若抖了一下肩膀,鄙夷地道:“別裝了,他買下了整個南江灘,但是最北邊的一塊空地卻在我爸爸手裏,而且,江桓哥的父親一手創立的那個公司,一大半的股份都被我爸爸暗中收購了,這些事情你會不知道?”

梁渺使勁握住手裏的咖啡杯,目光緊緊地盯着對面的人,不得不承認,她此刻的內心已經被她剛剛的這幾句話給擾亂了,她強自鎮定地回答:“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會相信!”

蘇延若不屑地笑起來:“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現在都已經成既定的事實了,只要江桓哥同意跟我結婚,那塊空地我爸爸會白送給他,還有他父親的公司,也會全部歸到他手裏。你不妨自己掂量掂量,在他的心裏,是你重要呢?還是他父親遺留的公司重要?亦或是他花了那麽多錢買下的那片江灘重要?”

她很想,将自己手裏的咖啡給潑出去,但還是極力忍住了。現在,她整顆心一片混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對方,也不想再繼續跟她談下去。

她站起身,不想對方卻快她一步站起來,仰着頭,高傲地道:“像你這樣的私生女,根本不配站在江桓哥的身邊!”說完,轉身離去。

梁渺看着蘇延若的背影,手握成拳,站了好久。

☆、第 44 章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梁渺心事重重地游蕩着。她有一個習慣,每次心煩意亂不能平靜的時候就會去外面暴走,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

蘇君年真的會這麽做嗎?她有點不敢相信,雖然每次見到他都很陰郁的樣子,但整個人仍舊是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所以,他也會為了自己的女兒,不惜去威脅別人?所以,上次跟蘇延庭見面,他最後問的問題,原來是這個意思麽。

她還是無法完全盡信蘇延若所說的話,但是心底裏一個微弱的小聲音一直在不停地問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江桓——他會怎麽做呢?

這兩天,他又跟消失了似的,因為之前說過近期會很忙,所以她并不想打擾他。可是現在,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面前,來來去去的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看着旁邊的行車道上一輛輛急速而過車子,看着馬路兩邊一座座高矮不一顏色各異的大廈樓房,她突然間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好陌生,好陌生。

是啊,她莫名其妙踏入的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一直都是陌生的,她揣着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四下環顧不知從何下腳,他突然冒出來,硬是牽着她的手,帶她往前走。于是,她慢慢地開始信任他,不知不覺地依賴他,就像此刻,她被陌生的感覺包裹住,心裏無比地思念他,想見他。

情不自禁地嘆口氣,梁渺從包裏掏出手機。她想見他,想見他一向無所拘束的笑容,想看他對着自己佯裝或嗔或怒的摸樣,也想聽他親口說說所有的事情。

江桓正在辦公室裏埋首翻看一份文件,桌子對面,周瓊站在他面前,不停地悄悄搓手,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不容易找了個空擋,趁他翻頁的時候,趕緊開口。

“你真的決定,要那樣做?”

江桓頭也不擡,手上捏着派克筆輕輕敲着桌面。

“嗯,不是他特別吩咐讓我召開記者會嘛,那就開呗,不過是喊幾個記者過來,上一回電視而已。”

周瓊無奈地笑了笑,想說,真沒那個必要,但是話還未說出口,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江桓瞥了一眼屏幕,拿起手機。

周瓊見狀,只得自動閃人往外退出去。能打電話到本人手機上,關系自然是非同尋常,這個眼力價還是要有的。

江桓滑了下手機屏幕,放到耳邊:“怎麽了?”

她很少主動給自己打電話,他的心情莫名地變好。等了半天,手機裏才傳來那道早已爛熟于心的聲音。

“我想見你。”

不自覺地,嘴角溢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開心地柔聲道:“想我了?”

手機裏卻是一陣沉默,他只當她是害羞地默認了,情不自禁地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嗯,讓我想想,在哪裏見面以緩解你的相思之苦。”

“去你家吧。”手機那頭,她即刻接口,忽略他的打趣,“我去買菜,給你做飯。”

他立即皺起眉頭,心有餘悸:“還是不要了吧,直接去外面吃啊。”

“不,就去你家,我給你做糖醋排骨。”

他無聲地笑起來,對她的固執卻感到非常甜蜜。

夜晚,華燈初上,江桓驅車回到自己的公寓。梁渺第二次出現在這裏時,他就給了她鑰匙,如今,當他輕輕推開門踏入玄關,見客廳裏一派明亮,飄蕩着飯菜的香味,撲面而來的幸福感攫取了全身。他的大腦裏自動出現一副不知道在哪裏看過的畫面:她紮着略松散的長發,挂着可愛的圍裙,正全神貫注地品嘗味道,而他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伸手環抱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用溺死人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開口:“親愛的,做什麽呢?”

只可惜,想象一如既往的美好,而現實卻依舊殘酷。他伸出去的手連衣服都還沒摸到,眼前的人一下子轉過身,漆黑的大眼珠滴溜溜地上下來回掃着他,雙手握着個大湯勺杵在身前,一臉防備小偷的表情。

“幹嘛?”

江桓掃興地攤了攤手:“還能幹嘛,看你在做什麽呗。”

“做最後一道湯。”她說着,舞了舞了手裏的湯勺,“快去洗手,坐下來吃飯。”

她今天的水平倒是比前兩次見漲,起碼不像之前跟不要錢似的撒鹽,尤其是她的拿手菜糖醋排骨,他毫不客氣地一個人吃了整盤。

飯後,他拍着肚子半躺在沙發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瞄着她在廚房那邊切水果的身影,突然深深地覺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這種尋常小夫妻的生活,真的很好。

她端着果盤過來,坐到他的身邊,将果盤送到他的面前。江桓看了看用沙拉醬攪拌混在一起的各種水果,他其實不太喜歡水果沙拉,但是是她弄了快半個小時的,于是拿牙簽插了一小塊香蕉丢進嘴裏,聽她開口說道。

“我今天,見到蘇延若了。”梁渺說着,将果盤放到兩人跟前的茶幾上。

江桓立刻變了臉色,伸手捏着她的胳膊,邊上下打量着她邊緊張地問道:“你沒事見她幹什麽?她是不是有刁難你了?”

她搖搖頭,看着他:“沒有,沒有刁難我。”

說完,将目光從他臉上移向茶幾上的果盤,剛剛在搗鼓這些水果時,她就一直在想要怎麽跟他開口。堅持要來這個公寓,也是因為旁邊再沒有第三個人,可是事到臨頭,她卻突然感到難以啓齒,看着他坦蕩蕩的臉,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懷疑愛人出軌而陷入胡思亂想中的女人。于是,只得陷入一陣沉默中。

“只是,她跟我說了一些話。”好半晌,她才又輕輕地開口道,“她說,她爸爸手裏有點東西,能夠讓你,不得不跟她結婚。”她終于還是說了出口,再次将目光移到他的臉上,輕聲呢喃着:“是真的嗎?”

他看着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小巧玲珑的臉,上面寫滿了擔憂。果然,不告訴她,就是不想她為自己擔心。暗自嘆了口氣,他滿口堅定:“假的!別聽她胡說,我看她是精神有點不正常吧,上次還直接開車撞你。”

他越說越生氣,落在她的眼裏卻不禁遲疑,她想起蘇延若篤定的語氣和輕蔑的神态,想起那天蘇延庭掩飾的表情和模棱兩可的問題,心裏越發不敢确信。

“真的麽?”她再次喃喃問道。

江桓堅定地點頭,語氣裏滿是鄙夷:“我怎麽可能會娶她?她真以為那點手段就能威脅的了我?”他伸出手按住她的雙肩,目光牢牢地鎖住她,“你要對我有信心,如果這麽輕易地就受人脅迫,那就不是我了。但是如果你想知道這些事,那我就全部都告訴你。”

他将她攬在胸前,将近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細細地講給她聽。他沒有想到,蘇君年會有預謀地在他之前出手買下那塊碼頭空地,甚至在恰好的時候找自己的母親交易。他告訴她,在建造南江灘的時候可能會遇到的困難,告訴她父親創立的江通財富的發展史........

“不得不承認,那位蘇伯伯到底是多活了幾十年,飯不是白吃的,但他若以為僅僅憑此我就會妥協,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那你有辦法了嗎?”她從他懷裏擡起頭問道。

“嗯....辦法總會有的,你別擔心,我一定會解決好這些事情的,相信我,嗯?”他緊緊地盯着她,目光裏全是希冀。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将頭埋進他胸前的衣服裏,重重地吭了一聲:“嗯!”

她說不清此刻心裏的萬般情緒,但有一種可以确定,那就是心底裏泛起的一絲絲懊悔。

是誰說的既然選擇了他就會相信他的?而她并沒有做到。

夜裏回到梁家時,其他人都已經休息了,梁渺環顧了一圈空蕩稍顯寂寥的客廳,想了想決定暫時還是按下不提這些事情。說好了要相信他的,況且,就算她告訴了老爺子,梁家也未必幫得上忙,她還是什麽都做不了。重重地嘆一口氣,她邁步上樓。

第二天,梁渺剛到辦公室,一眼瞅見桌子上醒目的邀請函。她伸手拿過翻開來掃了一眼,這是申城市第23界企業家年會,她不禁想起之前江桓帶着她跑的各種場合聚會。不知道他會不會去,現在他可能正焦頭爛額的想辦法中,估計是不會去的。她在心裏也打着退堂鼓,不想李叔突然推門而入。

“你看到了!”他指了指她手裏的邀請函,“本來我應該跟你一起去的,但是泰國那邊的工廠突然出了點問題,我得趕過去處理一下,要下個星期回來。這邊,我已經安排了小王送你過去。”

小王是梁家給梁渺配的專職司機,每當她的私人司機下崗後,她的行程都是小王負責。梁渺看看李叔,只好愣愣地點點頭。

到了舉辦年會的酒店以後,果然如她所料,江桓沒有過來,不僅僅是他,放眼望去整個大廳裏都沒有幾個年輕人,全是一派西裝革領的老頭外加風度儒雅的大叔們,而她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杵在那裏真是顯得格格不入。

于是,梁渺只好縮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凝神靜聽着這些企業大佬們高談闊論。突然,她旁邊的空位上坐下來一個人,梁渺不在意地扭頭一瞥,然後明顯一愣。

蘇君年正朝她轉過身,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好久不見!”

梁渺愣愣地點頭,打了個招呼。

“有點無聊吧,待會結束後有沒有興趣跟我談談?”他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斂去笑容恢複一貫的清冷。

梁渺的心思迅速地轉了一圈,他想談什麽?他跟自己之間又有什麽好談的?不過,不管對方有何目的,她倒是想聽聽他會跟自己說些什麽。于是,她仍是不聲不響地點點頭。

從酒店裏出來時,她跟司機說了一聲,便坐上蘇君年的車子。

憋着一股勁想看看他到底要談什麽,沒想到車子卻漸漸駛離繁華地區越行越偏,梁渺默默地看着車窗外,心裏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她扭頭瞅了一眼另一邊端坐不動、閉目養神的蘇君年,心裏安慰着自己,他還至于會把自己怎麽樣吧。

最終,車子沿着一條河停在路邊,她跟着下車,環顧四周稀稀落落的隐沒在樹叢後若隐若現的洋房,心中一片恍然。她認得這個別墅區,這裏是月牙湖的西邊,再往東邊走就是江桓家的那一片,只是沒想到西岸這邊看上去如此的蕭索。

蘇君年帶頭踏入一條林蔭小道,梁渺安靜地跟在後面四下張望。不一會,一座三層的木制小樓出現在眼前,房子面前是用石頭和木枝砌成的一個四方小院,院子右邊的角落是一棵很高的柿子樹,零星挂着幾個黃柿子,左邊是一排掉光了葉子的枯藤。

梁渺朝中間的樓房看去,一層正門的兩邊全是落地的大窗,飄着細軟白沙,前面是懸空的走廊,長條的大理石堆成的臺階,臺階兩邊的地上種着蔥蘭,現在都枯黃了。總之,整個看上去很田園風,但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帶自己來這裏?她轉身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一動不動的人。

蘇君年只是出神地盯着眼前,良久才輕輕開口吐出一句話。

“這是我給她蓋的房子。”

梁渺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這個‘她’可能是指那個‘她’,她愣愣地看着身邊的人,聽他像是在跟自己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

“她曾經說,喜歡日本小說裏那種溫泉式住所,喜歡聽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喜歡睡在落地窗前感受夏季的涼風,喜歡一個小院子,一邊載着幾株葡萄架,另一邊種一顆柿子樹。只要是她喜歡的,我都會弄過來,可是.....”他微微嘆口氣,“她卻不在這裏。如果當初,她沒有棄我而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近似呢喃,梁渺屏氣留神聽着,突然,一連聲很大的推門的聲音傳來,她扭頭朝面前的房子看過去,正從房裏出來一個人。

☆、第 45 章

一位看上去五十出頭,腰上圍着圍裙的婦人從屋子裏面出來,一眼看見小院門口站着的兩人,微微一笑。

“您過來啦!我去燒點茶水。”說完,轉身又進屋裏去了。

蘇君年沒有答話,只是伸手推開面前的樹籬紮的小門,擡腳走進去,梁渺仍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這座房子的一樓是南北穿堂直通的,很通風但也顯得很冷清。梁渺跟着蘇君年跪坐在一張方形小桌前,不動聲色地瞅了一圈,整個西面牆是一副歐式壁畫,下面是一個很大的壁爐,兩邊是嵌壁式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靠東邊是那個負責打掃的阿姨正在忙活的像是廚房的區域。

不一會,阿姨端來一壺茶和兩個茶杯,給他們倒上茶以後自己又去忙別的去了。看到出來,這個房子平時并沒有什麽人住,但是卻很幹淨,坐在對面的這位确實很有心,梁渺邊抿了一口茶水邊悄悄地瞅了一眼蘇君年。

“你應該還不知道,我跟你母親之間的事情。”他放下手裏的茶杯,擡頭看着她開口道。

梁渺自然知道,他既然開了頭就會一直講下去,但是她并不是太想聽。關于他們的往事,她通過各種途徑大概知道了一些,然而心裏最開始的好奇已經消除殆盡,她早已下定決心不去探究那些過往。但是眼下,她只得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聽他用一種悲涼又感傷的語氣追憶往事。

他跟她講了他們的相遇,傾心相戀卻又分開的過程。這一段她倒是在衛生間裏聽蘇太太講過,他做生意失敗,所以她轉而投入其他人的懷抱。果然,現在聽他這個當事人來講述,語氣裏全是憤恨。他不能理解也無法接受,他們一起暢想的美好未來,她為什麽一聲不吭地就丢下他離開。

“她是對我的失敗而感到灰心,她不相信我,能給她想要的一切,所以才受到梁清風的蠱惑跟他離開。”蘇君年說着,突然用手狠狠地錘了一下桌面,憤聲道:“最可恨的是梁清風最後還是抛棄了她!”他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很可笑是吧?在我跟梁清風之間她選擇了他,可是到頭來她自己又得到了什麽?呵呵呵......”他笑出聲,整個表情卻變得異常狠厲,“這是她的報應,是她抛棄我的報應!”

梁渺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對面的人,她能從他的表情和語氣裏體會到他的恨,然而,俗話說,你有多恨一個人,愛就一點也不會少。她想起之前蘇太太唯一一次跟她說話時的絕望,再看看眼前又是憤怒又是痛苦的蘇君年,不禁暗自嘆氣。她想,她現在所在的這個房子,這裏的一切,不過是他為自己打造的一個牢籠,固執地将自己困在裏面不願出去。

她看着他,臉上的狠厲慢慢消散,只剩下感傷。

“可我畢竟是輸給了他!”他低下頭,喃喃自語,良久,忽然擡頭輕笑了一聲,伸手提起茶壺往杯子裏倒茶,面上的表情卻近似扭曲,“所以,我的女兒絕不能再輸給梁清風的女兒!”

梁渺皺起眉,咯噔一下,心想他總算說到正事上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跟江桓那小子關系應該不一般吧。”蘇君年盯着面前的女孩,突然詭異地笑起來,“很可惜,我女兒非常喜歡他,所以,為了他們倆能夠結婚,我不得不使了點小手段。”

“你做了什麽我都知道!”梁渺板着臉回道,“但你未免太小瞧人了,你何以肯定他會受你威脅,就算今天坐在這裏的不是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對象。”

“呵呵....”蘇君年笑着,“你說的不錯,區區一所房子地基那麽大點的空地跟整個南部江灘比起來确實算不上什麽,還有他父親所創立的那個小公司,跟整個江氏集團比起來更是不值一提,但這恰恰也是一種選擇。就跟女人在男人之間做選擇一樣,男人在女人跟事業之間做出選擇。所以,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是會為了事業選擇向前邁一步,還是為了你選擇退後一步?”

梁渺抿着嘴,默默地盯着對方并未出聲。

“男人嘛,一生會遇到的女人多了去了,女人對男人來說只是生活裏不确定的變數,只有事業才是伴随一生的成就,所以,女人嘛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斤兩,做出趨吉避害的選擇。”他儒雅地笑着,說話的語氣斯斯文文,但卻不再是剛剛那個為情所傷的年過半百的凄涼男人,此刻,他俨然一副生意場上的談判老手,伺機不動聲色地一擊即中。

“你應該像你母親一樣,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主動退出。”他仍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副完全為她着想的口氣,“雖然你是梁清風的女兒,但你畢竟也是她的女兒,我并不想直接地傷害到你。”他突然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退一步來講,就算他現在選擇了你不要他父親的公司,他們家老爺子會同意?他以後在建造江灘那塊地時遇到難纏的事就不會後悔?不會怨你?而且.....”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悠閑地品了一口,“實話告訴你吧,南江灘那塊碼頭空地,早在整個區域對外競拍之前我就已經買下來了,為的是萬一梁清風拿到了那塊地,好用來對付他的,我跟他鬥了一輩子,不會因為他死了就輕易松手。當初梁氏集團的工廠裏爆出員工自殺事件,本來已經被梁家掩蓋下來了,是我讓記者那邊報道出來的。我背地裏找了梁氏的幾個股東,讓他們從梁氏正在動工的濱湖二期裏抽資,反對梁清風的地産開發項目,甚至在南江灘上的競拍上,我也買通了梁氏內部的人給我透露消息......”

他突然抖出這些事情,梁渺雖然很是吃驚,但面上仍然保持着不為所動。她想起她剛進入梁氏集團的那些事情,想起競拍期間李叔的暗示......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而你,你們梁家,自保都很難了,你們并不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憑什麽篤定他會選擇你?識趣點的還是主動退出的好,免得到時候被人笑話。”

蘇君年提起茶壺傾身向前給梁渺面前的茶杯注滿,看着對面一臉嚴肅,默不吭聲的女孩,他微微笑着,用無比篤信的語氣再次開口:“我已經通知過江家那小子,下周召開記者會對全世界宣布跟我女兒訂婚。二十年前我雖然輸給了梁清風,但這次,我的女兒一定會贏!”

梁渺回到家裏時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但是張阿姨非常熱心地給她留了晚飯,她只好一個人坐在餐廳機械地拿着筷子,味同爵蠟。

她是被蘇君年的司機給送回來的,她想,他把她帶到那裏說了那麽多話,只是想警告她,并不想要她的反駁,況且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于是,只是保持着沉默聽他講完,然後喊來司機送她回家。

臨走時,她站在臨河的大路邊回頭去看身後的房子,只見他一個人坐在那裏擺弄着茶杯,襯托着一樓的正屋更加空蕩蕩的。傍晚的時分天空漸漸暗淡,一陣陣蕭索地冷風吹來刮掉幾篇殘葉落在屋子前的走廊上,整幅景象看着那麽孤獨而凄涼。

事到如今這到底是誰的錯?是那個女人?還是梁清風?亦或是蘇君年自己?

梁渺輕輕嘆口氣,放下手裏的筷子,她實在懶得去想那些陳年往事,她的整個心神都在想着蘇君年今天對她說的話。

他說的沒錯,自己心裏的那個人正在面臨着選擇,他會選擇自己嗎?選擇後會不會後悔?确實如蘇君年所說,她只是個半吊子的梁氏千金,在這件事上并不能給他任何幫助,即便自己去求梁老爺子,老爺子也不一定願意出手。更可況,她細細斟酌了一番,無論如何她是無法去求梁老爺子的,确定自己的心意後,她為自己的自私感到驚訝,卻也無能為力。

她想起江桓對她說的,讓她相信他,似乎目前除了相信他,她什麽也做不了,不是嗎?

周五,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梁渺沒有去公司,而是一個人去了城南的江灘。之前江桓曾帶她在南端溜達過,因為整個區域太大并沒有到過北端。這次,她特意打車在最北端的路口下車,整個沿海一帶沒有多大差別,都是大面積的空地和往下與海交接海岸線。

她沿着腳下的路往海的那邊走去,直到岸邊那個很大的已廢棄不用的破舊碼頭。她回頭望了望這一整塊空地,确實面積跟小區裏一棟樓的地基差不多大,卻剛好處在剩下三面大路的交叉口。她想起在競拍會上,江桓向衆人展示的對整個區域的大致規劃,也正好是從海岸的這頭開始。如果把腳下的這一小塊空地去掉,确實怪怪的感覺,她在心裏想着更改整個區域建設規劃的可能。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充足,好多老人互相攙扶着在海邊漫步曬太陽。梁渺順着海岸上頭一條未被海水浸濕過的小路,往南邊慢慢地走着。前面是一位爺爺帶着孫子在放風筝,可能是風太小,風筝沒有飛起來而是落到了海灘的泥地上。爺爺拉住要往下跑的孫子,嘴裏一個勁地嚷着:“別去,那邊太危險,不要了,不要了。”說着,丢了手裏的線,拉着孫子朝路口那邊走去。

梁渺有些驚疑,試着擡腳踩上未被整修的海灘泥地,雖然腳下的土很松軟,還是可以走過去。她撿起癱在地面上的風筝,回到小路上四下張望,那對爺孫已經不見了身影。回頭看看手裏被遺棄的風筝,她微微嘆氣,有時候,做出選擇也是一瞬間的事,就這麽輕率麽?

從城南回來,她拐去了醫院。如今,章青芳已經不用別人攙扶自己能慢慢走動了,夫妻倆見到女兒自是很開心。

“醫生說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讓你父親先準備着,該收拾的東西先收起來。”章青芳笑着對女兒說道。梁渺能聽得出來,母親跟自己說話時發自內心的高興,跟着又抱怨起來:“就是小江,上次來拿了那麽多東西,都不知道要怎麽整回去!”

一旁清理東西的梁文生立馬接口:“說什麽呢,那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再怎麽不方便也得全部帶回去好好使用。”

她看着父母一會裝這個箱子,一會弄那個盒子,心裏的失落油然而生,瞬間有種自己也即将被遺棄的感覺。

☆、第 46 章

雖然是周末,江桓仍是起了個大早,他照例在每個周末回月牙湖的別墅看看老頭子和妹妹。現在才7點多的樣子,他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剛好碰上剛剛晨運回來的老爺子。

江老爺子站在門前的臺階上,上下掃了眼孫子,微微喘氣着開口:“上哪去?”

“自然是有事要出去。”江桓理了理西服的袖子,邊回答着邊走下臺階。

“站住,我有事問你。”

他轉過身,看着老爺子,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不耐煩。

“我聽說,江通財富大半的股份都落到蘇君年的手裏了,照這麽來看,不會是你上次說的非逼着你娶他的閨女吧?”

江桓聳了聳肩,并不吭聲,只當默認。

江老爺子将手背到身後,板起臉來嚴肅道:“如今,你進入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我想,該怎麽做你心裏應該清楚,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你的一言一行不僅僅是你個人的事情,你代表的是整個江通集團,我希望你能做出對公司有利的選擇,而不是感情用事。作為一個集團的上位者,你該思量清楚,你每走一步,給集團帶來了什麽,又造成了哪些損失,這才是成大事者該有的樣子。”

江老爺子喘着氣說了一通,江桓只是靜默地看着爺爺,等到他停頓下來好一會了才跟平時一樣,玩笑似的開口。

“說完了?那我就走喽!您放心,您的教誨我一定謹記于心!”

然後,也不等他再次開口,直接轉過身加快腳步,将老爺子甩在身後。他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上次在南江灘分別時,許市長對他說的,讓他閑着的時候多去找他談談,他準備将這個口頭邀約付諸實踐。前段時間一直讓周瓊留意着他的行程安排,現在好不容易趕上他在家休息半天,說什麽也不能錯過。

江桓在許市長家裏盤桓了一個上午,出來時心裏輕松了許多。許市長答應,将來若南江灘的施工建設上遇到對方有意刁難,他會親自出面調停,不管怎麽樣,有他承諾保駕護航,他就了卻了一樁心事。至于江通財富,哼哼......他牽動着嘴角,似笑非笑,到時候,他會讓他們好看!

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戴上藍牙耳機,撥通電話。

“幹嘛呢?”

“在醫院裏。”耳機裏,那道熟悉的聲音細聲細氣。

“有沒有什麽事?我現在過去?”

“不用了,我帶小渠來看看父母,沒什麽事。”她急急地解釋。

他卻不禁有點失望。

“兩天沒見面了,你都不想我嗎?”

耳機裏是一陣無聲的沉默,他想起她以往害羞的樣子,不自覺地笑起來。

“行,你厲害,你不想我,但是我想你了,我們見面吧,現在!”

餐廳裏,江桓看着對面正一心一意切着牛排的梁渺,他很早就發現,她吃牛排這一類的食物,不是邊切邊吃,而是先一塊一塊全部切好,再慢慢地吃。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她剛好切完最後一點,立即伸手毫不客氣地奪過她的餐盤,然後将自己未動手的那一份換過去,沖她傲嬌地笑起來。

而她只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又開始默默地切起肉來。他有些奇怪,換做平時她早報複回來了,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

“怎麽不把那個小魔星一塊帶過來?”他邊吃邊開口問道。

“留她在那裏陪陪父母,自從開學後去醫院都不是太頻繁,爸媽也老念叨她。”

江桓點頭:“那,吃晚飯我們一起過去吧。”

梁渺擡頭瞅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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