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9)

一下,目光仍是鎖定着蘇君年,“當初,清風那孩子突然離家,揚言要出國,老爺子雖然面上反對,卻也并沒有采取什麽過激的舉動,只是派人暗中跟着他,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後來,我們發現,在外面的那幾天他一直跟一個姑娘在一起,他所謂的要出國,自然也是跟這個姑娘一起。我們派人暗中調查了一番,知道她是你們大學裏的同學,自然也就知道,這個姑娘跟您之間非一般的關系。”

李叔收回目光,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梁老爺子。

“老爺子雖然不是太贊成,但也不想在那個節骨眼上過分地反對,當初,我去找過清風少爺,我告訴他,只要肯回家,老爺子同意他暫時跟這個姑娘交往看看。可是,清風少爺像着了魔一般,說什麽都要帶着這個姑娘出國。老爺子自是非常生氣,但也只能任由他先如此,而後再徐徐圖之,他總不至于在國外呆一輩子吧。只是沒有想到,最後去機場的卻只有清風少爺獨自一人,我心下奇怪,派人繼續暗中跟着那姑娘,發現她沒過幾天就離開了申城,然後是每個月到一個新的地方,像是在躲避什麽,直到幾個月後,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她早已懷有身孕。”

他不緊不慢地敘述着,講一段歇一下,目光輪流在剩下的幾人之間轉着圈。蘇君年呆呆地靠在身後的門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地面,像癡傻了一般,只是繃緊的面孔提示着本人同樣緊繃的神經。而梁渺則半靠在江桓的身上,眼睛仍是投在稍顯狼藉的桌面上,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李叔的身上。

“當時,我們也不能确定,這姑娘懷的孩子是不是清風少爺的,他一個人去了國外,跟這個姑娘一樣,從一個地方游蕩到另一個地方,我們只當是他們兩人之間出了什麽問題,只好一直派人兩邊監視着,怕出什麽意外。那姑娘在孩子五六個月的時候,已經沒辦法再在飯店做些幫工來糊口了,她最終去了一個偏遠的小地方,我們查了查,知道那是她的戶籍所在地,就沒再派人繼續跟着了,她可能是回老家待産,這樣我們也比較放心。”

李叔一邊說着,一邊重重地嘆氣,大家仍舊保持着沉默,聽他慢慢地講着。

“過了幾個月,清風少爺從國外回來,卻只字不提那個姑娘的事,我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有那個孩子,但他只一心一意地投入工作,老爺子當然是松了口氣。一來,那個孩子也不一定跟梁家有關系,二來,老爺子本來就不贊成他們兩人,要是真有了孩子,雖不會再反對,但如果是當事人自己要分開,我們自然是樂見其成。因此,清風少爺不提,家裏也不會主動去挑明,只是在清風少爺回來後,我們托當地的公安部門,有去打聽過那個姑娘的情況,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那姑娘在生産時難産而死,孩子也沒有保住。”

“你們是怎麽知道孩子還在的?”蘇君年幽幽地問道。

當初,他見梁清風一個人回來,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跑去問他,她的情況,可他只是一個勁地打擊他,嘲諷他,什麽都不告訴他。他實在沒法平心靜氣,盡管那個時候他已經跟別人結婚了,但不知道她的消息,他徹夜難眠。于是,他親自去了她的老家,這才知道她懷着身孕回老家了,可是村子的人和醫院都告訴他,她生産時出了意外,大人和孩子都沒有了。

從此,他徹底恨上了梁清風,回到申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個瘋子一樣不管不顧地沖去給了他一拳。他視為珍寶的女人,他既然從自己身邊帶走了她,又為什麽不好好珍惜她,卻如此作踐她。他心裏的怒火一直沒法平息,他處處故意跟他作對,兩個人都憋着一股勁明争暗鬥互相打擊......

“當時,老爺子的意思是,想給那家人一點撫恤金,我們托人打聽了好久,才知道那姑娘的姐姐帶着老母親搬到了隔壁的臨水縣,這才發現原來那個孩子還在。同時,也非常意外地發現了另一件事情,有人已經向那個家裏投了一筆錢。”

李叔盯着蘇君年朗聲回答,聲音比之前的娓娓講述大了一些,只聽他定定地繼續說道。

“也因此,我們心裏已有八分的确定,那個孩子可能跟梁家沒有任何關系。”

他緩緩上前,站在蘇君年的面前。

“當初的事,我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至于您跟那個姑娘之間的事情,我想,您應該去問一個人,她可能知道的更多。”他盯着對方的眼睛,沉聲道,“就是您的太太,當年的賀小姐。”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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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太太端着碗香糯糯的燕窩粥,挖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女兒嘴邊。

蘇延若半躺在床上,微微一笑,乖乖地張開嘴吃下。她現在雖然仍是臉色蒼白,但精神之前好多了,一家人什麽也不問,只是精心照顧她,她自己也只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安心養病,但整個人不再像之前那般頹廢,眼見着慢慢恢複活力。

‘呼啦’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蘇延庭走進來。他徑直來到堂妹的病床前,彎腰仔細地端詳着她的臉色,然後一邊點頭,一邊笑着問道:“嗯,今天感覺怎麽樣?”

蘇延若甜甜地笑道:“好多啦!”

“嗯,等過兩天能下床了給你換個醫院。”他在床邊坐下,眼睛盯着堂妹。

蘇延若吞下一口粥,含糊地說道:“過兩天就能出院了好麽!”她擡眼看了看門口,“爸爸呢?”

“叔叔下班就走了呀。”蘇延庭看向病床的另一邊正喂着飯的嬸嬸,又瞅了一眼堂妹轉瞬失望的臉,解釋道:“可能回家了吧,我看這幾天,叔叔的精神不是太好。”

蘇太太聞言頓住,看了看蘇延庭冷着臉開口:“醫院的手術,安排好了麽?”

“嗯,已經安排好了,後天上午就進行,醫生也說不能再耽擱了。”

聽堂哥說完,蘇延若一下子垮下臉,滿心內疚,她一直不知道爸爸需要動手術,因為自己的任性,才一直被耽誤治療。

蘇延庭看着堂妹的樣子,笑着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她自醒過來,像變了個人似的,特別乖巧聽話。這次,她似乎是想明白了,他覺得是好事,也要感謝那個讓她改變的人。

江桓手握着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瞄瞄身邊的梁渺。只見她右手撐在車窗邊上,杵着腦袋,面無表情,眼睛只是出神地盯着前方,自上車到現在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蘇伯伯的車在前面。”他斟酌着,出聲打破沉默,可是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暗暗嘆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好騰出右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冰涼的左手。

他們是跟着蘇君年出來的。他回想着剛剛李叔的那番話,原來,他們也知道她手裏的那張卡和那筆錢。

“我們調查過得知,當時,賀小姐暗中給那個家寄過一筆錢,可那個時候她已經是蘇太太了,我想,她此番舉動是因為您的緣故。”

果然,李叔如是說道。他面前的蘇君年,緊皺着眉頭盯着他,面孔如扭曲了一般,眼神複雜難辨。

“本來,我們也以為是您的授意,可後來經過觀察才發現,您并不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那麽,您太太的這個故意隐秘的舉動,到底是出于什麽意圖,我們也不便猜測,但我想,總歸是跟‘你們’之間的那些事情有關。”

李叔明顯的話裏有話,但卻不願挑明,作為整一個局外人的江桓,不禁心裏跟貓抓似的焦急,但當事人很顯然并不像他一樣心焦。

聽李叔說完,蘇君年只是傻愣在那裏,半晌,似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輕哼兩聲。

“是嗎?呵呵呵.....是嗎?我去問問她,去問問她.....”

那一刻,他整個人像瘋掉了一樣,目光變得呆滞,嘴裏只是重複念叨着‘去問問她’,然後轉身,機械地擡腿朝客廳大門走去。

剩下的幾人,處在餐廳裏,仍是死一般的沉默,過了一會,梁老爺子輕輕地啞聲開口。

“如果想去看看,就跟着去吧。”

話音一落,梁渺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從座位上走出來,踉跄一下,推開身邊人扶着的手,徑直往外走。江桓滿心擔憂地跟在她身後,臨出門前被老爺子喊住,慎重地囑咐他:“看好她!”

江桓鄭重地點頭,跟着出門。他看着蘇君年失魂落魄地上了助理的車,于是将梁渺塞進副駕駛,趕緊在後面跟上。

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麽平常的一天會發生如此大的變故,還是跟她切身相關。他試着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卻發現根本做不到,他無法體會她心裏的震驚和委屈,但他知道她此刻一定非常難受。他還記得,她在跟自己講到上一輩人的這些事情時那種排斥的态度,可是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的,她該如何接受?

江桓仍舊不時地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梁渺,即擔心她,又心疼她。一路跟着蘇君年的車子來到醫院,他緊緊地牽着她,跟在蘇君年的身後走着,直到來到一間病房外。

他們看着蘇君年進入那間病房,兩人跟着來到病房門口,看着蘇君年站在蘇太太的跟前,因為背對着門口,無法看到他的臉,但從蘇太太的反應來看,他此刻的面容一定大不如前。

病房裏,蘇太太正将最後一勺粥送到女兒嘴裏,就聽見病房的門被大力推開,她轉過頭,見自己的丈夫徑直來到自己的面前,臉上的表情如癡如狂。她心下吃驚,站起身,朝他問道:“你怎麽了?”

床上的蘇延若以及另一邊也站起身的蘇延庭,均是吃驚地看着蘇君年,以至全都忽略了病房門口還站着兩個人。

“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蘇君年像處于夢中似的癡癡地開口。

蘇太太卻只是看着自己的丈夫皺眉凝思,一時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聽他繼續用那種夢幻般平複的語調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渺,其實是我的女兒?”

“哐”一聲,蘇太太手裏的碗直接掉到地上。她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般,臉上全是不敢置信。

而一旁的蘇氏兄妹倆,也都是震驚地張開嘴,愣愣地看着病房裏的這對夫妻。

“告訴我,我現在只想知道真相,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麽?”

蘇君年機械地重複着已經說了好幾遍的話,而蘇太太已由最初的震驚變成滿臉的痛苦,她雙眼複雜地瞅着眼前的丈夫,良久,才緩緩地開口。

“好,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告訴你。”她說着,突然意味不明地笑起來,口氣裏滿是嘲諷,“當初你跟方寧一起合夥開發四季小區,而他卻中途卷款失蹤導致房子建到一半不得不停下來,而後你才會面臨所有的事情,你不會想到吧,其實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家裏給安排的。”她哼了一聲,“不管你家裏怎麽反對,你都死活不肯跟那個女人分開,所以,我就出了這麽個注意,哈哈哈......”

蘇太太邊說邊大笑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變得有些猙獰。

“為了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你甚至跟家裏斷絕往來,你們還在沙平路租了間房子過二人的快活世界,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們是從小訂親,我一直在等你從學校裏畢業好來娶我,我等來了什麽啊!我看着你們倆相好,還要在一邊裝作大方的祝福,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每一天心都在滴血!”

她瞪視着自己的丈夫,眼裏是迸發的強烈恨意,放佛被帶回到曾經那些令人傷心的日子。歇了一會,蘇太太擡腳緩行了兩步,越過蘇君年,再次娓娓開口。

“方寧失蹤後,你們那個小公司雖然立即封鎖了消息,對外密不透風,但是建到一半的房子卻不得不停工,銀行和業主們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就要上門查看究竟。”她嘆了口氣,“原本以為頂着這般大的壓力,你不得不向家裏求助,這樣一來,只能聽家裏的話跟她分手。可是沒有想到,你咬牙硬挺着,寧願四處求人籌款都不肯向家裏低頭。所以.......”

她又開始譏笑起來,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自己身後的丈夫。

“我只好暗中去找梁清風,你們倆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你肯定會第一個找他幫忙,但是我也知道,他心裏一直非常喜歡那個女人。我告訴他我的計劃,讓他不要幫你,然後,我們倆一起背着你去找那個女人,對她危言聳聽,勸她自己主動離開你。”

“不,不會的,青琳不是那種随意聽信別人的人,當初,我們說好的,不管再大的困難,她都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蘇君年突然喃喃地自言自語着,他無法相信妻子口中的話,越來越不敢回想當年的往事,現在,他寧可相信她确是嫌貧愛富自願跟着梁清風走的。

“哈哈!”蘇太太大聲笑起來,轉身看着丈夫問道:“不錯,你們兩個情意相通,但你真的了解她嗎?”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慢慢地走向他,嘴裏也沒有停過。

“我對她說,眼下那種情況,你是無論如何都籌不到錢的,如果蘇家不肯出手相助,紙是包不住火的,銀行和業主馬上就會上門逼債,到時候作為主要負責人的你,只有被告坐牢的份。所以,我勸她主動跟你分手,跟梁清風走,這樣一來,蘇家見她主動離開,就會原諒你給你出資解決難題。可是,我沒有想到,她同意先離開但卻不願跟你分手。她對我說了個異想天開的辦法。當時,方寧雖然投了錢,但整個公司挂的是你的名字,他将銀行的貸款和業主的資金全部卷走,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其他人只會來找你,但你是沒法交代的,說被合夥人坑了人家也不會相信。而剛好她在你們那個小公司裏主管財務,于是,她就想利用職務之便,僞造自己挪用公款的現象,将失蹤的那筆錢背到自己身上,然後她自己再離開躲起來。她想着如此一來,銀行和業主上門後你到底是有個說法,而且報案以後,警察也只會抓她,她會留一些隐匿的跡象給那些人看,這樣,大家只會等警察抓到她再說,而你就可以趁這段時間去籌到錢!”

她說完,頓了頓才繼續開口:“那個時候,我一心要她離開你,不管是什麽方法。我跟她說,要行動就趕快,說不定銀行那邊馬上就會帶着警察上門了,我還騙她說在路口看到了警車。呵呵呵......”

她兀自笑出聲,在這個只聽得到呼吸聲的病房裏顯得有些陰森。一旁的蘇家兄妹倆早已呆住而無法開口,只是震驚地看着蘇太太,她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複往日的優雅和煦,臉上挂滿了嘲諷和令人心驚的恨意。

“于是,她慌亂中僞造了一些表報和票據塞給我,讓我拿給警察報案,然後來不及告訴你一聲,就匆忙地跟着梁清風走了。我自然是沒有按她說的去做。當時,我怎麽對你說的,你還記得吧?”

蘇太太站在丈夫跟前,盯着他死一般寂然的臉問着,卻也不等他遲緩地開口回答就繼續講起來。

“我告訴你,你沒錢沒勢,所以她跟梁清風走了,怕你不相信,我還添油加醋地編造了很多他們倆的事情。我以為只要梁清風能帶她去到國外,一切就沒有問題了。可誰知,梁清風那邊卻出了問題,她最終并沒有跟他出國,但是也沒有再回到你們在沙平路那個房子。她肯定以為我已經報案了,那她自己就是個在逃犯,一心想給你拖延時間,等到籌到錢,她就能回到你身邊。”

整個病房出奇的安靜,似乎連空氣都在默然等着蘇太太幽幽講話的聲音。兩個小輩自然是只能沉默地聽着這些隐秘而震驚的往事,而站在床邊的蘇君年,兩眼無神地盯着地面,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再聽妻子的講述,只是那張臉,卻異常的平靜,了無生氣。

“我知道那幾天她一直躲在你們住的小區附近,她想悄悄地見你一面或是給你留個口信。我很是着急,為了逼走她,我只好将計就計,利用我們家在公安部門的關系,安排派出所的人裝模作樣的到你們的住處盤查,還故意到她藏身的地方走訪,這樣一來,她就不得不離開申城。”

蘇太太稍稍歇息後又再次開口講起來。

“她離開以後去了哪裏我并不知道,但我不放心她,我得時刻盯着她才能安心。所以,我通過公安系統內部的熟人,托人到她老家的派出所那裏,找個人幫忙留意她的家人。于是,我知道她在外飄蕩了幾個月後最終回到了老家,卻是大着肚子回去的。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我如墜冰窟,她居然懷了孩子,我想,這就是梁清風防她離開的原因,那個孩子,是你的!”

她看着丈夫,目光灼灼,恨聲地道:“我簡直恐慌的夜不能寐,那段時間,你找不到她,心灰意冷,又遭到逼債,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希望能用自己的心感化你。你最終回到了家裏,答應跟我結婚,我欣喜萬分,我苦心經營的來之不易的幸福,絕不能再被奪走。我讓那邊的人,時刻盯着她們一家人的舉動。沒想到,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我去你家看你父母,在你家客廳卻接到了她打來的電話,她還盼望着你已經籌到款了,去接她回來。哈哈哈....”

她瘋狂地笑出聲,而後又扭曲着面孔,厲聲道:“那一刻,我滿心怒火,我氣沖沖地告訴她,她現在是個攜款潛逃的罪犯,不能再跟你扯上任何關系,她最好躲在哪個地方,一輩子都不要再出現。我還告訴她,我已經讓家裏出資幫你解決了公司的危機,你跟我,已經結婚了......”

因為話說的太急,她有點喘不上氣,突然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才長舒口氣,壓低了聲音繼續講着。

“我不知道她當時有沒有相信我的話,但是我不放心,我得給我以後的生活做好保障。所以,我用家裏的關系,聯合了她家當地的派出所,再次讓警察假意上門找她談話。我讓他們故意誘導談話內容,一直逼問她卷款私逃是不是出自你的授意,畢竟,你才是公司的主要負責人。我還讓他們出言威脅她,如果不想牽連到你,就呆在那個地方不要動,警察會随時上門。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好讓她躲在老家不要出來。可是,我實在沒有想到,等我們婚後度假回來,再去打聽她的消息時,就聽說她已經難産死了!”

☆、第 53 章

蘇太太嘆了口氣,面上恢複平靜,像是終于從往事裏抽離出來,沒有了剛才的狠厲和滿心的恨意,取而代之,臉上是深深的哀傷。

“我知道,我們度假回來後,你看到梁清風一個人從國外回來,徹夜難眠。你背着家人和我,偷偷地到處去找她,甚至還一個人跑去了她的老家,最後寂寥哀莫地回來。那個時候,我是多麽的慶幸,慶幸那天,那個電話是我接到的。可是......”

她雙眼噙淚地看着丈夫,聲音裏盡是哀痛。

“婚後的無數個日夜,我卻只能用數不盡的後悔來給那一天付出代價。我用盡心機将你留在我的身邊,而我留住的也只是一具空殼。這麽多年,這麽多天,你的心在知道她不在了的時候也跟着死了,你活着就像行屍走肉。當着孩子和外人的面,你還會敷衍一下,到現在,你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只有在獨自拿着她的遺物傷心的時候,在跟梁清風争鬥的時候,你才又像活過來了一樣。”

蘇太太伸手抹了下眼淚,緩緩地舒出一口氣,她終于将這個壓在心底這麽多年的秘密講了出來,縱然傷心難耐,卻也感到些許輕松。她轉身,看了看病床上臉色複雜的女兒,扯動着嘴角微微一笑,終于下定決心說出那句,一直想說卻又始終開不了口的話。

“這些年,我已經徹底看透了,你的眼裏和心裏從來都不曾有過我,我也已經死心了。如果你要離婚,我不會反對。”

“媽媽.....”蘇延若皺着眉焦急地喊道。

蘇太太看向女兒,對她安撫地笑了笑,仍舊轉過身盯着丈夫,等着出自他口中的裁決。而蘇君年自始至終面如死灰一般。

他的整幅心神都深陷在跟她在一起的最後一天,那一天,他們有史以來第一次發生争執。他一大早從他們的小屋出去,在外奔波了一上午,四處籌款,可是,沒有銀行願意貸款給他,以前的親朋好友全都推辭,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他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裏,她已經做好了飯菜等他回來。

他仍深深地記得她那天的穿着樣貌,圍着圍裙滿面笑容的迎接他,然後将盛好的飯塞到他的手裏。不停地給他打氣,讓他不要放棄,她相信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可是,她的笑容,她的鼓勵,甚至她的信任,都給了他無形的巨大壓力,他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

于是,他頭一次對她爆發情緒,頭一次對她惡語相向,怪她不能體會自己身上的重壓,将滿腹怨氣和壓力都發洩到她的身上,而後摔門而去。他在外面溜達了很久,平複以後,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又開始一家接一家地求人借錢。

終于挨到晚上,仍舊一無所獲,他帶着滿心內疚回到家,想跟她道歉,然而,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麽多年了,他始終不能放下心裏的恨。他恨她違背他們之間的承諾,不辭而別就棄他而去,他恨梁清風趁人之危,誘使她離開,又不好好珍惜她。他跟他鬥了這麽多年都無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卻直到現在才終于明白,他最該恨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的軟弱和無能造就了他這輩子揮之不去的遺憾。

蘇君年略擡了擡眼皮瞥了一眼妻子,臉上仍是一片寂然,張了張口,聲音嘶啞而毫無生氣。

“青琳,真的是難産而死嗎?”

“是。”蘇太太沉聲回答,“我打聽到的消息是這樣,但那個孩子還在,我一直都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她姐姐帶着孩子和家人搬到了臨水縣的夫家,似乎是不太想讓別人探聽到他們,這正合我意。或許是為了自己不安的心,我給那個家寄過去一筆錢,而後再沒有打聽過那邊的消息。直到今年夏天,我聽說梁家有位一直養在外面的私生女時,我滿腹疑慮和不安,從法國趕了回來。見到那孩子的面時,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擡頭看着丈夫,似解釋一般說道:“當時,你硬要逼着江桓娶咱們若若,我那般反對,我對你說過,不想你日後後悔。那個時候,我是想告訴你真相的,但是,我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盡管我們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但我也想茍延殘喘地維持到最後。”

蘇太太講完以後,走到女兒的床頭,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如今,也只有女兒能夠給她安慰了。蘇延若微微仰頭,将臉貼在母親的掌心裏,心裏頓頓的不知道怎麽開口,眼前的是自己的母親,而另一方又是自己的父親,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病房裏開始陷入無聲的沉默,大家誰也沒有再開口講話。蘇延庭滿臉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叔叔,他佝偻着身子,身形似是瞬間蒼老了十歲,眼睛暗淡無光,面上仍是死一般的沉寂。好半天,他才動了動似已僵硬的雙腿,緩緩地朝門口走去。

“爸爸!”

“叔叔!”

“你要去哪裏?”

身後響起三道焦急的聲音。蘇君年目無焦距地眨着眼睛,仍是機械地往前行去。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她一個人那麽艱難地活着,那麽相信他,他卻在那個時候去跟別人結婚。違背兩人之間承諾的人是他!她該有多傷心,對他多麽失望啊!為什麽會這樣?怎麽就會這樣了呢?明明兩個人說好,要一起走到山窮水盡,怎麽就成了這樣呢?

心像刀割一樣,卻已麻木地感覺不到疼痛。是啊,他要去哪裏?事到如今,他還能去哪裏?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擡起的腳卻突然頓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病房的門口,正向他走過來的那張臉。幹涸的眼眶瞬間湧上淚水,他感到心底是一陣陣的鈍痛。

如今,也只有那張跟青琳十分相似的臉能觸動他哀莫已死的心了。他雙眼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影,這個孩子,是青琳跟他的孩子,他居然一直都沒有認出。她是那麽的像她,多像啊!他不自覺地向前伸出右手,指尖顫抖,然而,對面的人影卻停在他伸過來的手的跟前,緊繃着臉,目光定定地在房間裏掃了一圈,最後停在病床前,蘇太太的身上。

江桓跟在梁渺身後,眼睛不眨地盯着她,臉上挂滿着擔憂。他們兩個一直站在病房門口,聽蘇太太講完了整件事情。他看着她,使勁地捏着拳頭,拼命地忍着眼淚,周身的氣息像是忍耐着到一個爆發的極點,他就怕她激動起來傷害到自己。

而她只是進入到病房裏,一聲不吭地看着衆人,目光釘在蘇太太的身上,眼裏是無盡的諷刺和瘋狂的怒火。

“哈哈.....”梁渺突然冷笑起來,她直直地看着蘇太太,“難産死的!你們竟然一直以為她是難産死的!哈哈哈......”她忽然收回目光投向眼前的蘇君年,恨聲地吼道:“我告訴你她是怎麽死的,她是自殺的!為了怕自己死不了,吞了整整一瓶的藥,連肚子裏還有一個月就要出生的孩子都不要!”

終于,再也忍不住,眼淚似是決了堤,順着臉頰不斷地往下流。

江桓上前,伸手抱住她,心疼地道:“不要說了,別再說了!我們回家!”

“不!”她像瘋了一樣使勁掙脫他,“為什麽不說,我要說!”她看着眼前的蘇君年,那張已經被痛苦扭曲的臉,僵硬地笑出聲,“還要告訴你,就是在你們結婚的前一天,7月22日,那天是我的生日,剛好也是她的忌日!”

眼前的人再也撐不住,往後踉跄了一下,直直地倒下去。

“爸爸!”

“叔叔!”

蘇延若還未從床上爬下來,那邊的蘇延庭已經翻過病床,去扶地上的蘇君年。蘇太太蹲在丈夫的身邊,抱着他的頭掐了掐他的人中,看他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臉皺成一團,轉過來,恨恨地盯着梁渺。

梁渺仍是不為所動,滿眼譏諷地瞪視着她。

“你的那二十萬塊錢,我們家一份都沒有動,我會原樣還給你,你,還有你們,我誰都不想再見到!”

做了那些事情,還想甩點錢求個心安嗎?別自欺欺人了!她轉身朝門外沖去。

車裏,梁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放聲大哭。

已經沒有多的紙巾給她擦眼淚了,江桓嘆了嘆氣,伸手将她擁進懷裏,任由她的眼淚和鼻涕全部抹到自己的外套上。

她已經哭了很久了,從認識她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肆無忌憚地大哭。哭出來也好,不然憋在心裏難受,他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好抱着她,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着她的背。

“送我去,康美醫院。”她邊哭,邊悶聲說道。

“嗯。”江桓答應着,“這幾天,你就先住在我的公寓裏吧,明天,我去梁家給你拿些衣物。”

對于大半夜的,女兒腫着眼睛跑到醫院來,梁文生夫婦倆甚是驚慌。

梁渺抱着母親的腰,将頭枕在她的腿上,自己半躺在沙發上,過了好久,才慢慢地坐起身,靠着母親,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父母。

梁文生唏噓不已,他只知道當初章青琳回到家以後,再不像以往那種活潑的性子,變得沉默寡言,終日将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跟人說話,也不出門。任家人怎麽追問,就是不開口說自己在外面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自然也無從知曉孩子到底是誰的。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麽多的事情。

章青芳坐在沙發上,早已淚流滿面,只是一直沉默着不說話。

梁渺伸手抱着母親的脖子,沙啞着嗓子說道:“媽媽,你別再怪自己了,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系。”

章青芳握住女兒的手,仍是淚流不停,良久,輕輕地開口:“怎麽會沒有關系?當外人都不能理解她的時候,親人才最應該站在她的身邊。那個時候,我如果對她多一點耐心,或許她就不會.....”

她仍是不能釋懷,在聽了梁渺講了所有的事情後,她卻更加的痛心,她想象着她當時那種絕望的心境,那是她的親妹妹啊,在最需要的時候,她沒有給她體諒,只是一味地埋怨和争吵.......

母女倆抱在一起默默地流淚,為那個離開多年的女人,為她那股傻勁,也為她的不值。

☆、第 54 章

江桓坐在梁家的餐廳裏,還是他一貫的老位置上,眼睛緩緩地掃過餐桌,這裏的氣氛不複往日的和諧,他只得硬着頭皮默默地扒飯。

他是過來報告一下梁渺的最新情況,順便再給她帶點東西過去,被張阿姨逮着非要熱情地留飯。上次只匆匆拿了點日用品,不夠的也可以重新去買,但是他總要給自己找點過來的借口。這大半個月,梁渺一直住在他在市區的那個小公寓裏,不回梁家也不去公司上班,整天泡在醫院陪父母。

她不願回來,只能苦了他下班後兩頭跑。打着取東西的名頭,跟梁渠彙報着她姐姐今天怎麽怎麽樣,而梁老爺子在一旁豎着耳朵靜默地聽着。

實際上,梁家一開始那般隆重地對外昭告她的身份,就已經堵住了後路。無論如何,梁渺都不可能再大張旗鼓地回到蘇家,即便那邊也願意辦個更加聲勢浩大的宴會,他想,她是死也不會同意的。所以,她梁氏千金的身份,無論屬不屬實,已經是擺脫不掉的了。

更可況,江桓不動聲色地瞅了瞅餐桌對面——梁渠正馬不停蹄地将張阿姨塞到她碗裏的雞腿和紅燒肉全部夾到身邊人的碗裏,還小聲地對他百般讨好道:“梁七,這些都給你吃,待會你幫我寫作業嘛!”

緣分這種東西,真的是不可說。梁老爺子迫不得已走的這一步,雖然是有些不地道,但卻産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他跟梁渺的相遇,再比如,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和女孩....

“這應該就是她說的那個包了。”

吃完飯,張阿姨蹭蹭蹭地下樓來,拿着個稍顯破舊的帆布包遞給江桓。他接過來,打開看了看,點點頭,她特別囑咐讓張阿姨拿給他,那就應該不會錯了。

江桓笑了笑,跟張阿姨道了聲再見就往外走,卻被梁老爺子喚住,破天荒的頭一次,他親自送他出門。

原本以為老爺子有什麽話要對他講,可是兩人并排都快走到大門口了,他仍是保持着沉默,還是江桓耐不住,想着總要說點什麽,只好用安慰的口氣開口。

“梁爺爺,我想,等過段時間梁渺就會回家來了。”

如果注定她是要從這個家裏嫁給自己,那他可不想她在出嫁前的這麽長時間裏,呆在這裏過的別別扭扭。

老爺子并沒有接話回答,甚至沒有去看身邊的人,只是擡着深陷的眼窩注視着前方,良久,才慨然地長嘆一聲:“能理解!”他轉過身看着江桓,“只是,有些話,想讓你轉達給她。”

江桓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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