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賽車場裏的狂言浪潮在第二位參賽者上場時才漸漸消聲。

第二位參賽者上場時,主持人在介紹他的簡單身份,如同燕臨淵一樣的介紹格式,只有簡單的姓名年齡和學歷。

“秦延,19歲,就讀于燕市警校,同時也是2021屆X國摩托車賽亞軍——”

主持人喊出秦延名字的時候,大屏幕上出現了秦延的臉。

秦延正在登場。

他的長相頗為冷郁,人高且瘦,眉眼狹長,下颌尖細,模樣雖然俊俏,但渾身繞着一股暗沉沉、冷飕飕的陰勁兒,這長相,委實不是很讨人喜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隐匿在樹梢上的蛇。

他顯然沒有燕臨淵受歡迎,哪怕主持人在活躍氣氛,也沒人喊什麽「老公□□」,只有主持人一個接一個的抛梗。

“這個人還挺出名。”白曉坐在秋蟬旁邊,百度了之後,又去兩個學校裏的論壇裏轉了一圈,他是二十四小時沖浪選手,對學校裏的八卦知道的十分清楚,輕而易舉的躲過了論壇裏面亂飛的褲褲與衩衩,找到了秦延的一些資料。

秦延比燕臨淵還大一屆,燕臨淵大二,秦延大三。

“長得不錯,配進我的魚塘。”白曉掃了一圈基礎信息之後,一臉愉悅的戳着屏幕:“一會兒我就去要個微信。”

別看白曉長了一張「哥哥摸我是想做什麽呀」的臉,但他從小學時候就開始談戀愛了,而且酷愛養魚,一人能承包一百八十座魚塘且游刃有餘,那些備胎就算是被他拒絕了,也只會覺得自己不好。

秋蟬在旁邊欲言又止,最終憋出了一句:“我感覺他不太好惹,和你以前的魚不太一樣。”

迄今為止,白曉的魚都是一些觀賞魚,但秋蟬覺得這個秦延是鯊魚。

白曉傲嬌的擡起了下巴:“我翻過車?”

秋蟬默默地在心裏補充:再玩下去你遲早翻車。

他們倆說話的功夫,秦延和燕臨淵已經上了各自的摩托車,兩塊大屏幕上清晰地出現了他們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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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賽車場寂靜無聲,好似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們二人幾乎同時翻身上車,有力的長腿攀住車身時,摩托的轟鳴聲驟然炸響,秋蟬的心都被揪緊,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彌漫在他胸口,讓他想起他第一次登臺表演的感覺。

開槍的工作人員喊着倒計時,随着一聲槍響,兩輛車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雖說離得很遠,但秋蟬卻好像感覺到那裹着機油氣息的風撲到了自己的臉上,與此同時,整個賽車館裏爆發出了一陣尖叫聲。

秋蟬的手指捏着手裏的冰水,指尖都捏麻了,憋着一口氣,抻長了脖子往外面看。

在摩托車沖出去的一瞬間,主持人就開始解說了,大屏幕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會被放大,只要手指一個顫動,他們就可能失控飛出去。

他們比賽分三場,三局兩勝,一場比賽只有二十分鐘,這二十分鐘之內,秋蟬擔心的不得了,緊緊的盯着屏幕看。

賽場上的燕臨淵氣勢淩人,在速度與危險的巅峰游走,狂風吹過他的頭盔,大屏幕将他的臉放大,讓所有人看見了他冷靜的眉眼,輕描淡寫,卻又盡在掌控。

他乘風而來,像是在發光。

但是秋蟬突兀的想起了燕臨淵身上的一身傷,叫秋蟬心裏頭有點難受。

他沒有弟弟,但是他在昨天就決定把燕臨淵當成親弟弟來看了,一想到燕臨淵可能會受傷,他心裏七上八下的,難受的喘不過氣。

四周的人群倒是很興奮,從各個角度開始探讨這場比賽,業內人士開始對比這倆人的專業程度,一個一個名詞抛出來,秋蟬都聽不懂,前面還有網紅在直播,叽裏咕嚕的讨論,旁邊有人在拍視頻,所有的聲音混雜的鑽進他的耳朵裏,吵的秋蟬腦袋嗡嗡的響。

別人說的話他都聽不懂,只能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看,他看大屏幕的時候太過專注,完全沒發現前面直播的小姐姐将他納入了鏡頭。

——

第一場比賽很快就結束了,短短二十分鐘轉瞬即逝,秋蟬很快就看見大屏幕之上,燕臨淵與秦延一前一後的回來了。

他們倆不是一個賽道,但長度是一樣的,而且燕臨淵的優勢幾乎是壓倒性的,他甩出秦延一大截!

在燕臨淵沖線的一瞬間,歡呼聲就已經又一次掀翻房頂了,許多隊友教練迅速将兩人圍住了。

安全了。

秋蟬後背一軟,整個人靠在了椅子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睜睜的看着他們二人被簇擁上了休息室。

他們會休息半個小時,然後下來進行第二場比賽。

秋蟬雖然沒幹任何事,但也累的要命,渾身的骨頭都因為用力而發僵,癱在椅子上一點都不想動,反倒是旁邊的白曉「蹭」的一下跳起來,不由分說的拉着他就往外走,秋蟬被他拖着出來,穿過人群,直奔通往二樓休息室的臺階。

秋蟬跟着他旁邊問:“你要去哪?”

“要微信,之前不說了嗎。”白曉興致勃勃:“秦延輸了,現在應該特別傷心難過,這個時候我需要上去溫柔小意的安慰一番,肯定能拿下他。”

“上不去的。”秋蟬說:“人家二樓不讓進。”

白曉轉過頭,給了秋蟬一個乖巧的笑容。

秋蟬心裏警鈴大作。

每當白曉笑成這個無辜樣的時候,總有人要倒黴。

這時候,主持人開始在臺上活躍氣氛,舉着話筒高聲說道:“我們節目組有幸請來了體舞的學生,來為我們表演四小天鵝——”

秋蟬和錢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互相擦肩而過,一個奔赴臺上,一個走向二樓。

——

“這裏不能進入。”工作人員說。

秋蟬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白曉,卻見白曉笑眯眯的湊過去跟看門的工作人員說了兩句什麽,工作人員詫異的掃了秋蟬一眼,竟然真的讓行了。

白曉快步拉着秋蟬走了上去。

二樓是休息區,除了休息室以外還有吧臺、小餐廳、西餐廳之類的地方,但是只對會員開放,今天都沒開,所以四周都沒有什麽人,他們穿過靜谧的走廊,秋蟬放輕腳步聲,問白曉:“你怎麽讓他們放我們進來的?”

白曉又給了秋蟬一個乖巧的微笑,拉着秋蟬一路悶頭走。

白曉那眼睛毒的要命,一直跟着秦延走,秦延進了洗手間,他把秋蟬扔了,自己也跟着進去了,秋蟬一個人站在洗手間外面,緊張的像是第一次逃課的學生。

恰好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對面的休息室裏有人走出來了。

秋蟬覺得自己是偷渡進來的,所以慫的只想躲,但是越慫越動彈不得,就那麽直勾勾的看着那扇被打開的門。

——

“三哥,三哥!”

燕臨淵回到休息室、拿着手機看的時候,突然聽見門口有人在一陣鬼哭狼嚎。

燕臨淵的眉頭不耐的蹙起。

自從他贏了秦延一局之後,這幫人就一直嚎個沒完,他聽得心煩,不愛搭理,順手就刷了刷朋友圈和微博。

這次因為的活動因為有賽車比賽+名人網紅直播+頂級俱樂部開放票價的多種原因,所以熱度火爆,他一打開微博,消息已經是99+,粉絲暴漲幾萬,還挂上了好幾個微博熱搜。

第一個,也是最顯眼的熱搜就是【老公我】。

中間的那一個空格十分靈性,這大概就是求生欲吧。

點開這個熱搜,就能看見被錄下來的視頻,整個賽車場的人都在喊「老公□□」,底下的評論更是沒眼看。

燕臨淵擰眉,本想關掉,卻在評論裏看見了另外一個視頻的指路,評論底下還帶了圖:遇見了一個超級好看的小哥哥。

圖片上正是秋蟬的半張側臉。

燕臨淵的眉頭擰的更緊了,特別是看到下面一票人都在問秋蟬的聯系方式的時候。

燕臨淵的手指頭擦過屏幕,用力之重、速度之快都要擦出火星子了,兩千多條回複,他硬是從頭翻到了尾,直到他翻到發布人本人回複的時候,手指才頓了頓。

發布人回複了這麽一句話:諸位,我沒要聯系方式,至于為什麽沒要聯系方式,你們自己看看視頻就知道了。

燕臨淵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去想「視頻裏到底有什麽」,他的手指就已經點進了對方的主頁,點開了視頻。

視頻很長,足足有二十三分鐘,這二十三分鐘裏,坐在前排的女孩最開始是在做直播,和同伴調笑,但是笑着笑着,她們的注意力就都落到了身後的秋蟬身上。

秋蟬的座位比她們高些,整個上半身都在屏幕內,兩個女孩向旁邊錯開位置,就能露出他整個上半身。

可他完全沒發現有人在拍他,因為他的視線從始至終一直落在大屏幕上,屏幕上的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會讓他更緊張,在吹滿冷氣的賽車場裏,他硬是出了一頭的冷汗、足足二十三分鐘都沒有動一下,身體緊繃的像是一把拉緊的弓,直到比賽結束了,秋蟬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頓時頹軟下來,癱到了椅子上坐着。

他的擔心要從屏幕裏溢出來了。

燕臨淵的心被揪了一下。

當時整場的人都在歡呼他的勝利,只有秋蟬在意他是否受傷。

燕臨淵突兀的想起昨天晚上,秋蟬彎腰站在他面前,伸手摸他的傷時的模樣。

記憶在腦海中翻滾,胸口卻被燒的滾燙,燕臨淵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将那視頻點了個贊,他的魂魄在被拉扯,逐漸偏向了另一個方向。

秋蟬竟如此愛慕他。

可是...這不行,秋蟬與他大哥的婚事已定,沒有更改的餘地。

他得把秋蟬的喜歡掐滅在搖籃裏。

燕臨淵抿着唇關掉視頻的時候,還看見了視頻下面的熱評。

【我要你的未來一路繁花,我願做其中的那一朵,如果你能從我的身邊擦過,我會高興地舞動花瓣。】

【怪不得沒有要聯系方式...但凡看過了這個視頻,沒有人會去上去要聯系方式的,你要得到聯系方式,也要不到他的心。】

燕臨淵有一瞬間的恍惚。

秋蟬——

“三哥,秋蟬!”

一聲吼聲從身前響起,燕臨淵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混亂的思緒被人看破了,整個人如同被火燒了一般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手指下意識的将手機捏緊,整個屏幕都藏在了身後。

“喊什麽。”他今天的語調格外冷,隐隐壓抑着情緒似的。

他的朋友賊兮兮的湊過來,擠眉弄眼的說:“秋蟬進來了!在外面等你呢。”

俱樂部也有人不知道秋蟬是誰,只有和燕臨淵一起來的同學、朋友知道,一聽到有人來找燕臨淵,都不太當回事。

“找三哥的多了去了,你見三哥搭理過那個?”

“就是,等有什麽用?我們燕三哥壓根不看的。”

“趁早給攆走吧。”

他們話才剛說完,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燕臨淵眸底晦澀不明的坐了幾秒,随即猛地站起身來,起身走向了門口。

正在偷偷說話的朋友們都是一臉【我話還沒說完怎麽就被打臉了】的震驚模樣,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一起跑到門口去,将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腦袋壓着一個腦袋看向了門外。

他們只能看見燕臨淵的背影,和那個秋蟬的半張臉。

秋蟬的頭發柔軟微卷,興許是因為剛才被自己抓的而有些亂,半張側臉有些肉感,粉嫩的唇瓣一張一合,一雙清澈的眼眸裏滿是燕臨淵的倒影。

秋蟬一米七多,穿上運動鞋個頭不矮,但硬是被燕臨淵的身高壓的要昂頭說話,他被燕臨淵的肩膀擋住了大半個肩頭,衆人從門縫中窺探,就看見他一直在燕臨淵面前「叭叭叭」的說話,離得太遠了,他們也聽不見秋蟬在說什麽,但是不管秋蟬說什麽,燕臨淵都安靜的站着聽。

直到某一刻,秋蟬突然伸手,摸向燕臨淵額頭上的傷。

燕臨淵如同被驚到了一般驟然退後了兩步,随後低聲說了什麽,大概是告別的話,然後轉身便往休息室裏走。

燕臨淵轉身的時候,秋蟬看不見他的臉,但是趴在門縫邊兒上的人卻都看見了燕臨淵眉目間一閃而過的慌亂與窘迫,全然沒有平日裏鋒芒畢露、游刃有餘的模樣。

“三哥不會是在害羞吧?”有人小聲說。

燕臨淵的反應簡直讓他們震驚,所以他們一時之間也沒有人動,一群人就那麽愣愣的看着燕臨淵走回來。

若是平常,燕臨淵也不會看不見門後的那一排腦袋,可是今天的燕臨淵腳步虛浮,目光渙散,人是往門的方向走的,但眼睛卻根本沒有看向門,全憑本能的走到門口,伸手這麽一推。

門開了,門後的人也全都「砰砰」倒地,四仰八叉的看着燕臨淵,一個個慫的要命,見了燕臨淵就要跑,但偏偏一個壓着一個,你的胳膊絆着我的腿,我的腿攪着你的腰,一動起來簡直是一場災難,誰都起不來,滾來滾去滿地亂爬,越急越慌,越慌越急,場面生動的演繹了什麽叫被掀翻了的王八,四腳朝天瘋狂撲騰,就是起不來。

門外的燕臨淵回過神來,一步踏進來,「砰」的一下摔上了門。

滿屋子的人都以為燕臨淵要發火了,畢竟這位爺脾氣一向不好,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燕臨淵就那樣站在門的前面,看都不看他們,目光略過了一片王八腿,然後一言不發的繼續靠着門。

好像門外有洪水猛獸一般。

他堵着門,像是堵着某種不能述之于口的隐秘,他不開門,秋蟬就不能進來。

——

在門的另外一頭,秋蟬有點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剛才跟燕臨淵說的挺好的,本想問問燕臨淵額頭疼不疼,但他一伸手,還沒摸到呢,燕臨淵就走了,一副很排斥他的樣子。

秋蟬陷入了沉思。

不太對啊,之前燕臨淵還跟他說過話呢,現在怎麽話都不跟他說了?

這麽生疏可不行,他的好大弟計劃要夭折了!

秋蟬思索着往回走,冷不丁聽見洗手間內有響動,才突然想起白曉還在裏面,他順勢往洗手間裏一看,就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

秦延把白曉抱坐在洗手臺上,掐着白曉的下颌狠狠地吻,白曉被迫昂着頭,眼眸裏似乎含着淚。

這個吻大概持續了七八秒,秦延甩開白曉,轉頭就走,看見門口的秋蟬時,秦延冷冷的給了他一個眼神,秋蟬自動挪開了幾步,遠離了秦延。

等秦延走了,白曉才從洗手間的洗手臺上下來,看到秋蟬時給了秋蟬一個得意的笑容,然後掏出了手機,比劃了一個拿下的手勢:“進魚塘了。”

秋蟬心想,就看剛才那個勁兒,秦延遲早得把你給魚塘裏的魚都殺咯。

“你怎麽把他收進魚塘的?而且這麽快。”秋蟬有兩分好奇:“他看起來很不好惹哎,有一種你跟他搭讪,他會和你說【滾】的感覺。”

“這還不簡單?你看我。”白曉回過頭,給了秋蟬一個委屈的眼神,然後說:“沒有人能拒絕可憐巴巴的小貓咪,讓他疼惜你,你就贏了,寶啊,你記住了,男人都是魚,咱們釣魚不能直來直去,你就得給他甩鈎子,讓他自己來咬,他以為是他主動,其實是你在釣人。”

秋蟬恍然大悟。

示弱!

上次燕臨淵替他解圍,就是因為他被趙挽樂為難才會幫他。

也就是說,他還是得裝點可憐。

秋蟬一臉嚴肅,緩緩點頭。

他懂了。

他今晚回去就甩。

甩死燕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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